九衢尘不解, “这有什么不好?”
他们先前遍寻水天汀不得,甚至为逼水天汀现身,引得妖族入侵中原,可即使是这样,水天汀仍是不曾现身。怎么这次这般容易?就连自己在水天汀被夹击都能轻易逃脱。
黑袍人说出了他的猜想,“我总觉得,除非是这水天汀到时机现身了,不然凭我们还是找不到。”
所以他怀疑,那则预言其实是预设好的命运。
照这么看,这对自己并无坏处,反而预言之中的结局正是自己想要的,那不正是说明他与九衢尘的谋划成功了?
可是他最讨厌的便是“命运”二字。
九衢尘不解问他,“你怎么会有这想法的?”
那黑袍人负手站着,目眺远方,所看方向正是水天汀隐藏所在的一众群山。
“你可知曾听过创世之神开天辟地的故事。”
“这自然知道。”
“传说之中,创世之神开天辟地,而后四肢五体化为四极五岳。”
“你是说水天汀所藏之处便是创世神遗骸所化?”
“遗骸?”黑袍人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也认为创世神是死了?”
九衢尘一耸肩,“不然呢?女娲这造物主都能死了,世间早没女娲一族,这创世神大抵也是一样的结局。”
九衢尘这番话后,黑袍人不再多说什么,可他在心里想着,若是这创世神没死呢?
这天地都是他的意识所在,如若眼下一切顺利的进展,皆是他意识的安排呢?
九衢尘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在感怀女娲一族的事情,便转了话锋,“与其湎于过去之事,不如想想眼下之事。”
“眼下何事?”
“照那预言所说,那救世之人不得不防,咱还是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吧。”
“杀了他?”想起那额心一点朱砂痣的人,黑袍眯了眯眼,随后挥手道,“不急。我自有分寸。”
九衢尘看他那神情,实难理解他口中的“自有分寸”,虽不知对方心中计划,但九衢尘如实禀告,“我已打探到那弟子的哥哥如今正被关在三生城中的牢狱之中,你既扮作那弟子个哥哥,他们几人下山找线索必定从他哥哥寻起。”
身裹黑袍之人听到此处,眉头一动,“怎么偏偏......是那里?”
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黑袍人又看向远处群山,脚下水声潺潺,黑袍人转身之际,抬脚踢落的石块落入水中,激起阵阵涟漪,涟漪卷落花,荡开远去了。
若是这一切都是冥冥安排,那便入局瞧瞧,他倒要看看神这次又是如何安排的。
“不论如何,我要用这天上人间作为那些故去之人的奠仪。”
“那我们便先去三生城。”
说罢,那二人旋身一转,便化风离去了。独留水声潺潺,涟漪泛泛,待涟漪散去,水面重趋平静,水面上映出了离无怙的脸。
原来他三人听从师父命令,自水天汀出来,因师父交待不能随意调用法术,便也没有御剑飞行,而是亲身行走,出了群山,换乘水路,上了小舟,便要去往俗世了。
因白萍不喜他人目光,独自坐在舱内,穆璆在船头坐定,离无怙则坐在一边。上船之后,离无怙对水天汀外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船行过之时,水面上泛出的千万圈涟漪。他总要探出头去瞧瞧,因这与自己的无澜境不同。
他瞧水花瞧得久了,便想着伸手去拨动水面。水划过掌心,只感一阵清凉,水流带着落花自他掌心划过,离无怙掬起一捧水来细看,竟发现自己捞起的是朵梨花。
空中又有梨花飘来,离无怙抬头看去,只见岸边河流之上立着一株梨花树,淡白梨花清丽如雪,独立岸边,倒颇有与世独立之风。这不禁让离无怙想起水天汀那株常年不见其貌的那颗树来。
他心想,春天了,待自己再回去之时,那颗树不知会长成什么样?会是一颗梨树吗?
离无怙对着手中梨花微微一笑,欲要伸手再度搅动水波,顽皮如孩童,无他,只因他初次入世,对什么都感觉好奇,见这潺潺流水与自己的无澜境不同,随人而动,甚感兴趣。
正当他准备再次动手之时,一直闭目休养的穆璆却是出声道,“师弟,虽然出了水天汀,可也得注意举止端庄。”
离无怙被穆璆说得一楞,只得收起探出船外的身子,盘腿重新坐好,可他刚搅动过流水,已是手湿袖湿,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船舱之内安坐的白萍却是递出一方手帕来。
离无怙伸手接过,并道一句,“谢谢师妹。”
“你安稳坐好就是,当心晕船。”
离无怙擦净了手,顺手将手帕塞进袖中。
不能玩水,他又无心打坐,百无聊赖之际便开始打量起四周来,最后目光被船头挂着那一盏灯笼吸引。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灯笼,只是上头有一显眼的红圈。船家见离无怙瞧着着船头灯笼,笑着同他解释,“这是我女儿画的,这样她在渡头就能一眼看到我回来了。”
离无怙看着灯笼,在心中悄悄说道,“我来这世间了。”
离无怙还欲再向船家多问一些世间之事,闭着眼的穆璆却是忽然出声,“师弟。”
离无怙无奈,只得收声,仍无心情打坐,只是想着这船还有多久靠岸呢?不知下船又要多久才能到得三生城中呢?听十九说,三生城中的集市十分热闹有趣,尤其是那面人摊子。
与此同时,三生城牢狱之中叫冤之声此起彼伏,而守门的衙役并不在乎,他们正忙着一桩“生意”。
“这个私下处死,热乎的一碗心头血全给你,这个数。”
衙役伸手比了个八,对面人有些为难,“这,这和原先说好的价钱不一样啊。”
坐地起价常有的事,衙役应付的得心应手, “那他刑期还有两个月,我提前把人给你杀了,你怎么不想想呢?就这个价,你不要,有人等着要。”
衙役说罢转身,也不理会那人如何的低声下气,心安理得的给自己倒一碗对方送来的酒,再夹一筷子猪头肉。
吃得正舒坦呢,忽一道阴风吹过,面前凭空出现两个人来。衙役吓得摔倒在地,只以为自己缺德事做多了,鬼差索命,跪在地上磕起头来,“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黑袍人见面前吓得屁股尿流之人,又一地的酒菜并锱铢,面上不悦,又嫌这牢狱之中气味难闻抬手捂鼻,便是抬手这一动作,腰上悬挂着的玉环显露。
衙役抬头偷瞄,瞄到了暗处之人的腰间玉环。
见衙役偷抬头看向自己,黑袍人问起九衢尘,“是他?”
九衢尘摇头,问衙役,“唉,我问你,这犯人里头有没有一个叫明哲的人?”
这狱中牢房关得满当,衙役其实并不是各个犯人都识得的,可这次巧了,这明哲正是刚刚衙役买卖的“货物”。
衙役颤巍巍的抬手朝黑黝黝的牢房里指,“在里头。”
知晓对方所在,九衢尘起身看了一眼隐在暗处之人,对方心领神会,二人齐齐向里走。并未理会还跪在地上的人。
见他二人走,衙役松了口气,可他身后的人却是不依,“说好留给我的,你怎么就指给了那两人?”
“祖宗,你没瞧见那二人唰一下出现吗?你敢和鬼差大爷对着干呐?”
“什么鬼差?我瞧那二人分明有影子!”
听闻此话,衙役回头瞧了一眼,发现那二人当真有影子,暗喊一声,“糟了,是劫狱的!”
这要是在自己当差之时被劫狱,自己可是要掉脑袋的,跪在地上的衙役立时爬起身来,跑出去搬救兵。
见那衙役跑了,九衢尘回头看一眼,也不着急,继续朝深处去,同身旁人说,“估计搬救兵去了。”
“嗯。”
身旁人不冷不热的应了这一下,九衢尘又说,“我听说云安公主眼下就在城中,闹出这么大动静,再把她引来的话......”
这下身旁人是一声都不出了,正当九衢尘识相闭嘴之时,对方却是问他,“她在此处做什么?”
“听说此地城主正逼她出嫁?”
“出嫁?她这年纪?”
九衢尘从中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
“嫁与谁?”
“王雍。”
黑袍人挑眉,“王雍?她的杀夫仇人?她居然肯?”
自然是不肯,所以此刻云安公主正在竭力反对,“要我嫁王雍,不如叫我就此死了算了!”
三生城城主陆承平擦拭着自己的古董花瓶,对这反抗不以为然,“姑母,你反正都嫁过两次了,再嫁一次又何妨?”
这话似乎说到了云安公主的痛处,她咬牙说道,“我那是被逼的!”
城主仍旧擦拭着自己的古董花瓶,似乎这花瓶比眼前这位叫做“姑母”的人更重要。
“是啊,我知道先前那两次你是被逼的,要不然你早就嫁给王雍了,那王雍与你原本就有婚约,如今他已是一城之主了,你嫁与他不吃亏。”
云安公主十分气恼得走上前来一巴掌拍掉城主手中花瓶,“那王雍许你什么好处,你居然答应他这荒唐婚约?”
陆承平见自己手中花瓶打落,十分气恼的拍桌站起,指着云安公主骂道,“你这老姑婆,别给脸不要脸!”
“放肆!我可是公主!”
“去你妈的公主!前朝都不在了,你算个屁的公主!”
云安公主气得手抖,抬手给了陆承平一巴掌,陆承平正要还手,云安公主却是不躲,昂着脖子戳穿对方。
“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打算?我亡夫留有一队部曲,那王雍是我的杀夫仇人。你将我嫁给他,那部曲自是不肯跟我去往雍城,留在此地便可为你所用了。”
云安公主说得这般直白,使得陆承平扬起的手停住,恰好此时有人来报,“禀城主,有人劫狱!”
“什么人居然敢劫狱?”
回禀之人告知劫狱之人的特征,“不知来人是谁,此人裹一黑袍不露面貌,但他腰间挂一血玉玉环。”
云安公主听了一楞,血玉玉环,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