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生也不知为何,只是摇头,自从明哲出狱,整个人便有些性情大变,沈复生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明哲虽人变得有些古怪,但好在身体已渐有好转,沈复生也能稍稍放下些心来。但他似乎天生是个劳碌命,操心过了明哲,便又要操心其他了。此刻穆璆就在跟前,他自是少不得问一番孩子们的境况。
“不知孩子们如何了?可是伤着,吓着了?”
穆璆自是知道沈复生放下不下那些孩子们的,回到城主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看孩子们如何了,“孩子们是受了点惊吓,还好人都没事。”
沈复生听闻便放下心来,穆璆见他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的,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没由来的问了一句,“沈兄难道不问问我吗?”
这话一出便有些尴尬,引得离无怙在心中频频奇怪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离无怙不解,自己这行正端方的师兄,怎地这般唐突?
离无怙心中奇怪,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了沈复生,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师兄和悲兄变得举止古怪了起来。
他怎么都有些想不通,不禁将心中疑惑嘀咕出声,“我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嘀咕倒是让悲以归听到,凑近到他耳边道,“许是孩子心态。”
“啊?”离无怙颇感疑惑的瞧着悲以归。
悲以归合扇说道,“像阿灏那样。你没有过吗?”
像阿灏那样?是哪样?
离无怙是无法理解这样一种单纯的争宠心态的。因他内心空洞,也因穆璆克制性情,虽师父偶有偏颇,但他二人倒也不曾有过摩擦,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与师兄虽日夜一处修习,却也不怎么亲近。
可如今穆璆遇到沈复生这么一个好师长,竟不自觉的,将对自己师父的那些希冀移情到他身上来,他希冀着能得到师父更多的目光。
见穆璆这么问,沈复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亏得穆璆大老远送来伤药,自己却不曾问过他可曾伤着。
“穆兄莫怪,并非在下疏忽,只是先前见过你的功夫,所以......”这样解释也太理所当然了,话刚出口,沈复生便觉不妥,便有些挽救的问起,“那穆兄可曾伤着?”
穆璆反倒不好意思,“我刚那是......”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那一句,总不能说是自己心血来潮,最后只是说着“没有”。
离无怙只以为自己师兄说话这样吞吐,是失望了,便出声帮他说道,“当时十分混乱,我师兄恐轿子翻地,便一人扛起。师兄,不知你肩膀可还好?”
穆璆瞧了离无怙一眼,他竟不知自己这单纯的师弟,如今竟会讨巧了。穆璆在心里老调重弹,定是那悲以归带坏的师弟。
沈复生听闻穆璆受伤,欲要为穆璆推拿一番,“我对跌打损伤也略有研究。”
穆璆却是谢绝。
“不必了,沈兄。”
“师兄,我先前就看你就十分不适,既然沈兄懂得推拿之法,不若就让他试试。我在旁看着,等我学会了便不劳烦他。”
穆璆无奈,离无怙都这样说了,再推拒,只怕让沈复生心生不悦,只得在桌边坐下,离无怙也围了上来,预备好好学学推拿的手法。
离无怙原是聚精会神看着沈复生推按的手法,可渐渐的,他却是注意到自己的师兄穆璆的神情。
是被按痛了吗?离无怙不解,他见师兄面上并无舒缓神色,这让离无怙不免怀疑沈复生的推按并未起作用,可要说是疼痛,又不尽然,穆璆面上似是隐隐惆怅之感。
离无怙自是不会懂得,穆璆从来渴望的孺慕之情,此刻通过他人实现,得来却只有惆怅之感。
离无怙难同此情,他便习惯性的转向了自己的悲兄,却瞧见自己的悲兄正出神注视着沈复生。
“悲兄?”离无怙出声喊他。
悲以归回了神,却是问起沈复生,“刚进门时,听得沈兄的那一番话,不知那番话,沈兄从何处听来的。”
悲以归的问话,倒是引起了穆璆的警觉,那番话他从那本书里看到过。起初他不解,城主府的人为何要去挖那口棺材,如今想来,看明哲的遭遇,衙役又是如何对待的沈复生,怕是城主担心这类大逆不道的话蛊惑人心,才这般以严刑示众,警告众人,甚至于挖棺。
这悲以归也是城主府的人,即便师弟看他如何的光风霁月,可到底是世俗中人,且看他在城主府中不得志,谁知他会不会和那些衙役一样,为在城主面前挣个脸,给人扣帽子冒功?
穆璆思索一番,便在沈复生开口之前,插了话,“许是先前街头小巷流传出来的那些,沈兄偶然听得。”
沈复生见穆璆抢先说了,又想起先前穆璆替自己解围,本着不再给穆璆添麻烦的想法,便不再出声了。
悲以归未曾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一时说不上是落寞还是该说幸好。
自己到底想要验证些什么?又为何怕真的验证了什么?
从明哲处出来,与来时一样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却是一路无话。看着和来时并无区别,然而离无怙心知,已和来时大大不同。自己的师兄沉默不语,并非和来时一样闭目调息,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而悲兄,虽也未曾说话,却未曾向来时那般有着慢摇纸扇的从容了。
等到了城主府,因穆璆答应沈复生照看那些孩子们,因此到了城主府后,穆璆便同他二人分道去了孩子们的住所。
而离无怙则是送悲以归回到住处,进了屋,离无怙一一点上灯,见屋里亮堂起来,离无怙很是满意的给蜡烛套上了灯罩,转身却见悲以归坐在桌边手握腰间玉环正出神。
离无怙举着一盏灯放置桌上后顺势落座至悲以归身边,“悲兄在想什么?”
悲以归的拇指不住的摩挲手中玉环,随后长叹一口气,敷衍着离无怙,“没想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离无怙真当他这一天奔波疲累了,好在他今日从沈复生那里新学了按揉展推之术,本想用在师兄身上,现下倒是可以先用在悲以归身上。
“今日沈兄倒是教了我一些缓解疲劳的法子,不如我帮你?”
悲以归今日无心与离无怙周旋,只说不用。
“不必劳烦了。”
离无怙只当他客气,“不麻烦的。”
说着离无怙便将手伸向了悲以归颈间,未触及肌肤之前,悲以归忽然闪身避开,且紧紧抓住了离无怙的手腕。
悲以归一时走神,未成想离无怙会这样不打招呼的朝自己伸手,等他回神,条件反射之下,便擒住了离无怙的手,动作迅捷,致使袖内风带灭了桌上的蜡烛。
蜡烛一灭屋内暗了许多。
穆璆从灭了灯的屋中出来,他看过那些孩子。今日虽受了些惊吓,但几个糕点落肚,抚慰了肚皮,精神上便也放松许多,穆璆也就没花太多力气用于抚平孩子们的情绪。等孩子们都睡下了,他便也吹灭了屋中蜡烛出来了。
只是从屋中出来时,穆璆想起先前也在此处瞧见过澜翠,世故发生时,这澜翠也曾出现过。
穆璆实在怀疑澜翠,他便想着去找澜翠对质。未在孩子处瞧见澜翠,他便问了几个宫人,那几个宫人倒是知道澜翠现下在何处,澜翠此刻正在城主的藏宝阁。
穆璆当即去往藏宝阁,一进到藏宝阁便瞧见澜翠正擦拭着架子上的如意瓶。
穆璆将剑拔出两寸,小心靠近。
正擦着如意瓶的澜翠并未回身,却已感应到穆璆的到来,等穆璆走至她背后,她这才出声,“不知修士找我何事?”
穆璆见她已经感应到自己的到来,更加笃定她非常人,离她还有三步的距离便停住了,他问澜翠,“你本该照看那些孩子,却是在这里做什么?”
澜翠也不撒谎,直言道,“我无心照看那些孩子,我真正想见得人却是闭门谢客了。”
真正想见的人?
穆璆想起先前曾在师妹房门前遇见过澜翠,她今日上街也是为见自己师妹吗?
“说!你对我师妹有何企图?”
穆璆说罢拔剑直指澜翠后颈,可出剑的同时,他腕上便是一痛,穆璆皱眉看向自己的手环,小臂震麻,这是在提醒着穆璆,站他面前的乃是凡人身躯。
可穆璆还是觉得这个澜翠有问题。
“你到底是何人?”
澜翠擦干净了那如意瓶,缓缓转过身来,“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见她话说一半停下,穆璆急急追问道,“重要的是什么?”
这澜翠倒是不急不缓的用手拨开了穆璆的剑,“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澜翠拨开了自己面前的剑,又悠悠走至灯架前,她燃起了灯,屋中骤亮,“一个神仙历劫的故事。”
看这架势,这似乎是个漫长的故事。
“悲兄?”
悲以归的思绪渐从回忆抽离,视线聚焦至离无怙的面庞,离无怙看着他,随后又看看自己正被他捏着的手腕。悲以归这才匆忙松开了手。
“悲兄,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