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虚弱的摇摇头,离无怙却是见到她脸颊被划伤,“你的脸?!”
白萍抬手摸了摸被划伤的脸,不甚在意道,“没事儿,伤的不深。”
游行未能成,街上一片混乱,只得暂时先打道回府。城主听闻今日之事,在府中大发雷霆。
“是谁,胆敢搅乱游行队伍!给我搜,不管是人是妖,定要把捣乱之人给我搜出来,我要给他千刀万剐!”
本想借由此次游行,公告天下,自己天命所归,怎知功亏一篑,怎能不发火?
可城主发火,必是底下人遭殃。穆璆想起那些四散而逃的百姓,裹挟其中的沈复生,若是城主真要由城主搜寻,沈复生那样的必定首当其冲。
穆璆不由的有些担心,他不想沈复生再落得和明哲一样的下场,虽才见一面,可沈复生却给穆璆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许是因为他从沈复生与阿灏身上看到了自己期盼的师徒情深。
于是本该不插手世间俗务的穆璆,忍不住开口劝诫城主,“今日一遭已是人心惶惶,城主若是在城中大肆搜捕,那岂不是让人心更加浮动?”
一旁的离无怙倒是有些意外,一向奉师父教诲为圭臬的师兄,竟会忘记师父的嘱咐。站在离无怙身后的悲以归也同样意外,他心中明白,单凭自己的那番话,故意安排他们见到进谏的家臣,不足以摇撼这二人所遵循的道。可如今穆璆却是主动劝谏,只怕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可惜穆璆的劝诫并未起作用。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同我说教?!”
城主刚要发怒,转脸见到站在穆璆与离无怙身后的悲以归,悲以归悠悠一眼,城主无奈强压心中怒火。
“罢了,罢了,既是妖在作怪,就由修士收拾去吧。今日神女出行受阻,害我在别城来使面前失了面子,等过两日,我定要重新大操大办。”
穆璆没料到城主依旧要将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大办下去,刚要开口,却被城主抬手拦住,“我已答应你不再城中搜捕了,修士莫要再得寸进尺了。”
穆璆无奈只得说,“我师妹今日受伤,烦请城主暂且让她休养几日。”
“听说伤得不重,只是可惜伤在了脸上,不过无碍,神女只需垂帘坐在礼庙之中,供人跪拜即可。”
竟是这般不放过白萍,穆璆与离无怙对视一眼,他二人不过初下山来,如何能应对这种情况,竟一时没了主意,此时悲以归说了话。
“今日之事实属意外,看那妖物好像就是冲着神女来的,届时还需二位守在神女左右。”
悲以归这话虽不能让城主放过了白萍,但好在穆璆与离无怙二人能守在白萍身旁,以防今日变故再度发生。
见城主应允了悲以归的提议,离无怙不免朝悲以归投去感激的眼神。
几人从主殿出来,仍旧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离无怙几次三番与这藤蔓交手,他只觉得自己今日交手的这一个妖邪与先前无异。
“这必定与我在林中遇到那个妖物是同一个。”
穆璆却不这么觉得,他回想那时境况,当时不觉,此时再想,肩上的钝痛感便扑散开来。穆璆并未当回事儿,仍操心着那妖魔伤人的事儿,“今日之妖邪有故意模仿之嫌,怕与先前那个并非同一个。”
悲以归听了扫一眼穆璆,果然机敏,能一下子看出不同之处,今日这个是在故意模仿九衢尘的套路。
离无怙见穆璆似有不适,颇为担心的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穆璆摆手,表示自己无事,离无怙只得接着刚刚的话题问,“师兄是心中有定夺了?”
听离无怙这样问,穆璆脑中闪现出澜翠的模样,可澜翠又是一普通宫人。穆璆又怕自己像之前误会悲以归那样误会了澜翠,因此按下不表,只想着等自己手握证据再说。
离无怙见穆璆沉默不语,他仍坚持自己想法,“我曾与那妖物几次交手,此次这个与先前那个并没什么不同。”
离无怙说着说着,心中也升起了些疑惑,先前那妖物目的明确,只冲着自己来,此次为何倒是冲着师妹去了?
他一时有些想不通,便又转头瞧向了悲以归。毕竟他几次与那妖邪交手之时,悲以归都在现场。
“悲兄,你以为如何?”
悲以归只知那妖物并非九衢尘,他刻意引导众人,“我一凡人,如何能看出差别呢。对了,刚游行之时,穆师兄你好像遇到了熟人,也不知这一折腾,他们可还平安?”
悲以归这一提,穆璆才想起沈复生来,也不知骚乱过后,他们二人如何了。昨日自己才说会拿着伤药过去,闹这么一通,他倒是给忘了。
“啊,我和沈兄说好,要送伤药过去来着。”
“沈兄?”穆璆回来并未曾提及此人,引得离无怙有些好奇,“这又是谁?”
悲以归未曾听过这人,但直觉穆璆今日的不同寻常怕是因此人而起,
穆璆直言,“是明哲的好友,先前周游各地,最近刚回来。便是他从狱中将明哲接回了家中,明哲伤得重,最近正是沈兄在照顾。”
穆璆猜想,此刻沈兄怕是也焦急想知道孩子们的状况,自己还是早早赶去,将情况说明,以免沈兄担心。
“师弟,我先去给沈兄送伤药。师妹那处,估计她此刻只想静心休养,不想他人打扰,你便陪着悲兄吧。”
离无怙别无他想,既然师兄如此吩咐,他张口正要答应,谁知悲以归却先他一步说道,“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吧。”
悲以归忽然这么说,离无怙颇感怪异的瞧了他一眼,悲以归却是打着扇,不慌不忙的说,“占着离兄多少时日了,事情多由穆兄一人在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幸得离兄看顾,在下身体近日好了许多,这便叫上马车,我们一同前去吧。若是碰上衙役搜寻,我也可帮着说上几句,以免叨扰了那位明哲兄弟养伤。”
悲以归说的甚是在理,穆璆与离无怙无可反驳,便也答应了他的提议,由着他吩咐人套车,三人一齐出了府。
一路无话,马车行得稳当,穆璆手中只是攥紧了药,他虽面上平静,可脑中不是想着有些古怪的澜翠,便是担心着沈复生。悲以归则是闭目养神,离无怙低着头,藏在胸口的那一坨面团不时跳动着,他伸手按住的同时也悄悄抬眼打量了一眼身旁的悲以归。
没一会儿功夫,车便抵达,院子狭窄进不得车,三人在院外下了马车,恰听得院中一大一小的对话。
“老师,老师,今日仙女游行是为何?”
伴着捣药的声,那位老师不急不缓的说着,“是为稳固皇权。”
“那这么说来,城主真是天命所归?”
“阿灏,老师之前是怎么教你的?天虽在上,未必高人一等,地在脚下,也未必便是下乘,做人不可妄自菲薄。你我皆是由女娲娘娘和泥而来,男女是如此,牛羊是如此,皆都一样。”
院外的悲以归听到这话,身形一滞。走在他身旁的离无怙察觉到,遂也停住,并未开口多问,只是看着悲以归的神情。
穆璆也听到了,他心中正奇怪,这话自己好像在得来的那本书里看到过。可穆璆并未将心中奇怪说出,只是压在心中,然后抬手,熟门熟路的推开院门进去,“沈兄,我来给你送药。”
阿灏见来得是熟人,高兴的大声呼喊自己的老师,“老师,老师,你看是谁!”
悲以归抬头看向院内,满耳都是阿灏在叫着“老师”。
院中浓阴匝地,沈复生放下手中捣药器具,声响骤停,但悲以归只觉耳边杂乱。是风耐不得寂静,吹响树梢,地上浓阴随之舞摇,悲以归便是在这时瞧见沈复生回头,他也恰好被风迷了眼,看那模糊身影,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离无怙见悲以归似有不适,出声询问道,“悲兄?”
悲以归撇过头揉了揉眼,“无碍,只是被风迷了下眼。”
他二人说话的功夫,沈复生也起身过来迎客,“穆兄。”走近却见还有两个陌生面孔,遂拍袖行礼道,“在下沈复生。”
沈复生?复......生......
风过去之后,悲以归逐渐能睁开了眼,还未真切瞧见对方,却听得阿灏又再大声叫唤。
“老师!”
悲以归听着,又在心中描摹着这个名字。若有轮回,是否真就故人复生?
离无怙看着悲以归,虽只刹那,但他看到了悲以归面上同那一晚如出一辙的神情,是自己为他点灯那一晚,悲以归曾无意间露出过的悲凄神情。
见阿灏如此不安分,沈复生只得嘱咐他,“有客来,不得胡闹。”
穆璆见怪不怪,上前送药,“先前说好的。”
沈复生浅笑收下,“劳你记得,诸位进来坐吧。”
说着,沈复生便转身引众人进屋。
穆璆与他并肩而行,问起上午游行之事,“我见你们似乎也去了,可无碍?”
沈复生摇摇头,“虽有些惊吓,倒不曾伤着。我先前听说这妖物曾在集市上出现过一次,还以为又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怪谈,谁知竟是真的。”
“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也出现在那里?”
沈复生撩帘瞧一眼里间,里间的明哲仍是躺着,背对着房门一动不动,似是睡了。沈复生叹口气,放下帘子,轻声说道,“是明哲说要去看看的。”
“明哲?他伤得如此严重,为何还要凑这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