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无怙瞧不得他这模样,一个精致人儿,为了自己这般模样,他心中实在有些难受,便又说道,“不过我会在此处多停留几日,待悲兄养好了伤,咱们便在这林中再叙。我看悲兄见闻颇广,来日有机会,定要好好说与我听。”
悲以归听他与自己相约这片林中,面露喜色。离无怙也同他一起笑着。
那小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待悲以归坐上马车,离无怙站在路边同他道别。
悲以归想起还没和离无怙定下下次相见的具体日期,这便要撩帘询问路边人,可他刚一掀起帘子,马车却是不打招呼的行动起来,他这便错过了与离无怙相约下次的机会。
悲以归脸色黑沉的放下帘子坐回车中,一旁抱臂的小厮终于幻化出本来面目,不是别人正是九衢尘。
九衢尘看将他神情都看在眼里,“我竟是不知你背着我学了戏?怎么就把戏中的深闺仇怨模样学的如此相像?”
悲以归道,“你该知道,你如今还能同我坐在一起,是我慈悲。”
他听九衢尘嗤笑一声,“是,你慈悲,竟连敌人都舍不得杀。”
九衢尘话音刚落,便有一股吸力使他身体前倾,待他定神时,不动如山的悲以归已掐着他的脖子了。
悲以归掐着他的脖子,面色狠厉,“你最好别做我的主!谁准你在人背后放冷箭的?!”
“怎么?你现在是因为我要杀他这般大动肝火?”
被掐着脖子的九衢尘哑声提醒他,“你想要毁灭这天地,可他是那个拯救苍生的人。你与他迟早势不两立。”
悲以归自知理亏,渐渐松了手,同时有些心虚的说,“我不是气你在他背后放冷箭,可你居然伤了我!”
悲以归松了手,九衢尘这才得以喘口气。喘着气的九衢尘听到悲以归说这自欺欺人的话,他心想,若不是你要护他,你又怎么会被我伤着?
悲以归似是知道九衢尘心中所想,给自己找补般说道, “你也看到自己爱宠下场了,他实力不俗,且是金刚不坏之身,想除去他没那么容易。”
悲以归面目平静的说着这番话,显得他十分理智。可他也遮掩了一部分事实。他没说,自己或许已经找到了离无怙的命门。
九衢尘并未再反驳他,只是将他不住摩挲玉环的动作看在眼里。
悲以归的拇指不住摩挲着玉环,脑中尽是离无怙朝自己飞身而来的情景。等他注意到九衢尘的眼神时,有种被戳破的恼羞成怒。虽没之前那般勃然大怒,可他却是甩手将九衢尘给他的匕首投掷出去,那匕首自九衢尘耳边擦过,擦破了九衢尘的耳廓,顿时流出血来,也算是报了那一箭之仇了。
“还你。”
受了伤的九衢尘却是十分沉着,倒显得悲以归有些幼稚起来。
悲以归避开九衢尘的目光,九衢尘转头将钉在车厢上的匕首拔了下来,重又递给了悲以归。
悲以归皱着眉看着九衢尘递过来的匕首,“做什么?”
“今日你不曾出手杀他,可迟早有一日,你要杀他的。”
悲以归摩挲玉环的动作突然停住。他心知九衢尘的话才是现实。但他迟迟没去接那把匕首。
九衢尘见状也不逼他,只是将匕首放在了他身旁。
“接下来作何打算?”
“什么?”
正出神的悲以归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他刚刚所说,只在此处停留几日便走。要不要放出羽化丹的消息,将他们留在此处?”
悲以归沉思片刻后问道,“我给你的怨气培育的如何了?那牢狱之中的人神智可还清醒?”
听悲以归提起,九衢尘这才想起狱中明哲来。
“地牢阴冷潮湿,多有冤情,是滋养怨气的绝佳之地。只是那个明哲还挺能抗,与怨气同处那么久,竟还保持心智清明。难怪那水天汀掌门会亲自下山想收他为徒。”
悲以归将怨气投散到明哲所在之处,确实是想看看此人能被水天汀相中,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听九衢尘称赞此人,悲以归听了不屑一笑,“他再如何坚持也不过凡人一个,只要是人,便会有弱点。但凡他心念有一丝动摇,他必无法逃脱怨气的纠缠。”
九衢尘只觉得悲以归这法子有些太耗费时间了,“你说人都会有弱点,到底是什么?钱财,美女?倒不如将这些东西一气儿送给他,省得这般大费周章。”
悲以归用自己那双沉如深井的眼睛看向九衢尘,“你怎么会不明白呢?这种事你不是最擅长了吗?毁了对方最在意的东西,这种事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悲以归这般阴阳怪气,九衢尘只笑笑并未回话。他与悲以归相处这么久,早已习惯他如此乖张的性格。说到底,他除了恨这天地,怕是也恨透了自己。可今日的悲以归有一点让九衢尘不习惯,他那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人,竟是出手救了离无怙。
九衢尘又看一眼悲以归的那块血色玉环,他虽将这玉环常戴身上,但许久不曾像如今这般摩挲抚摸这块玉了,因他怕怀念过去。怕怀念,但又不忍割舍。长此以往,性格愈发乖张。如今他却愿意怀念过去了。
九衢尘脑中浮现离无怙那张脸,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车中二人的目光皆都在悲以归的那块血色玉环之上,正当他们分神之时,马车忽然颠簸一下,随后停住。
因九衢尘的多舌,悲以归本就心情不好,马车忽然颠这一下,又迟迟不动,悲以归心情愈发糟糕。
“为什么停下了?”
见马车没有回应,悲以归看一眼九衢尘,九衢尘叹口气,还真把自己当小厮了。
虽心中不满,但还是认命。
九衢尘起身撩帘,原来是车夫被人缠住。
他们的马车颠簸那一下后,恰巧停在一青楼前。车甫一停下,青楼前迎客的女子便上前来纠缠,车夫应付不来,这才耽搁了。
九衢尘心知这怕是青楼揽客的手段,故意在路上设障让经过的马车停下,只要马车坐着是男人,没几个能抵制住诱惑的,可惜不巧,今日马车中坐着的是悲以归。
他同车前拦着马车的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说,“我劝你们还是赶紧离开,不然你们一会儿吃多了兜着走。”
可这青楼女子却不是九衢尘这三两句话就能打发走的,见九衢尘撩帘探身,直把他当富贵人家,直接来到车架上,趴到车上袒露胸口,媚眼如丝,声如莺歌,竟是还要拉着九衢尘去到青楼中坐坐。
“客官,相遇是缘,不如就此停下,喝杯薄酒,与奴家续下这段缘?”
这女子说着便拉起九衢尘的手,九衢尘却是没有动作,不过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青楼,上挂“悦红楼”的招牌。
看到这青楼,九衢尘却是楞了楞。
“为何还不启程?”
车中安坐的悲以归等得不耐烦了,出声询问。
车前女子见车中还有一人,立时探身道,“官人,奴家采荔。车马劳顿,不如下来歇息歇息?”
名叫采荔的女子边说着话,边走到车旁,想要透过车窗见一眼车中人。采荔自信车中人见自己容貌,必能下车来。
然而等她撩起帘来,见到车中人时,却是被对方容貌惊艳。
采荔看着悲以归一时失语,等悲以归皱眉回头,给她一个凛冽眼神时,她吓得松手放下了车窗帘幕。
悲以归被打搅已十分不悦,见九衢尘探身在外迟迟没有反应,他便自己抬手撩起帘幕,等他看到面前青楼时,他也怔住了。
原来这青楼竟是悲宅旧址,他曾经的家。
怔了片刻后,悲以归撇下帘幕,将九衢尘也喊回了神,”还不赶紧出发?!”
有了这一插曲,他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等马车停下之时,悲以归抬头说,“去地牢。”
九衢尘知道他这是要去看看被怨气环绕的明哲了。
悲以归带回来的那一点怨气,此刻找到合适的栖息之所,已迅速繁殖起来。自入口进入,每下一层台阶,便有一股阴风吹来,其间包裹着各种凄厉叫冤之声,让人不寒而栗。那些衙役现下已不敢靠近地牢,入口由两扇密不透风的厚钢门紧紧锁住,只留两人守在入口处。可即便如此,守着入口的衙役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凄惨叫声,似乎这门后便是无间地狱,让人恐惧不已。可这地牢之中,分明只关了一人。
悲以归与九衢尘来到地牢前,吩咐看守衙役打开闭锁的大门。衙役战战兢兢将门打开。甫一推开那两扇沉重的钢门,便有一股黑气散出伴一声鬼厉吟啸之声。开门的两个衙役吓得瑟缩后退两步。
悲以归与九衢尘二人却是迎着这股黑气,淡定自如的走进去。二人下到地牢之中,墙面之上已经发黑的血手印,似是知道有人来,纷纷睁开眼来,满墙的手印,满墙猩红的眼,看着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