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离无怙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上前,他想阻止,可刚跨出一步,他便想起师父教诲,凡事自有因果,不可随意插手。
离无怙止住了脚,他看着那些没什么危害的鬼魂,被怪物吞食,定在原地握紧了拳头。
一边是师父教导,一边是枉死冤魂,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被吸食的冤魂,卡了一半的身子在怪物体外,那冤魂满眼怨毒看向了他二人所在之方向。是这二人将这怪物引来的。
离无怙和身旁人被这冤魂怨毒的看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一惊。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离无怙唤剑正欲出手,忽而听见一声空灵铂音,周围雾气散去,云翼之中射出一道阳光,而后那怪物与冤魂渐渐消散,最后消失不见。
提剑的离无怙不知为何怪物突然消失不见,以为又要出现什么难以捉摸的东西,于是提剑后退,退到那位公子身前,警惕的说道,“小心。”
然而周围景色渐渐恢复如常,他们竟是站在了来时的道儿上。
“我们这是从鬼打墙中出来了?”
等离无怙反应过来之时,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人,正一手托钵诵经,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茶坊时遇到的那位带头僧侣。
原来是这位苦行僧,听闻此地鬼打墙之事,竟是寻了过来,不论是有执念还是有冤情,将这些弥留人间的一并超度了。
离无怙恭敬向对方行礼,“大师。”
那苦行僧却是看了一眼离无怙身旁之人,不发一言的转身便走。
离无怙见这位苦行僧就这般走了,情不自禁叫住了对方。那苦行僧停住了脚,却是未转身。
离无怙看着这位苦行僧的背影,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叫住对方,对方行的是一种与他截然相反的道,他替世人受苦,他度化执念,然而离无怙只能袖手旁观。
离无怙并未说话,那位未转身的苦行僧却是先开口了,“各人行各人的道,你无需自责。那冤魂怨恨的是这世道,并非是你,你也无需介怀。”
“多谢大师宽慰。“
离无怙心中稍安,可这位苦行僧虽是宽慰了他,但却一直背对于他,离无怙有些奇怪的问,”可大师为何背对于我?”
“因为,回眸难见恨心转。”
离无怙以为这位大师兄是不愿面对那些化为尘土怨恨执念所落之地,他却不曾发觉身旁之人已悄然捏紧了拳头。
“只盼,翻起苦海莫要悔。”
苦行僧说完这句,抬脚便走了,留离无怙在原地一头雾水。他正有些琢磨不透这位苦行僧的话中含意,远远的却是传来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离无怙抬头又看一眼苦行僧离去方向,却是早已不见对方身影。
待他收回目光,转脸之时,却见那位翩翩公子阴沉着脸。
“怎么了,这是?”
离无怙这一出声,对方回神,惨淡一笑道,“没什么。”
见他不愿说,离无怙便不再追问,只是想起刚刚对方说起自己逝世的父亲,许是想念亲人家人的缘故。
“无怙!”
前方忽然传来了穆璆的声音,离无怙抬头便瞧见穆璆与白萍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师兄,师妹?”
穆璆与白萍赶至他面前停下,穆璆心急问他,“这一夜,你哪儿去了?”
原来穆璆与白萍对付了一阵那伙贼人,江希怕暴露身份,寻个机会跑了,其余人见此情景,也没缠斗,便也跑了。
穆璆与白萍也没追他们,只想着找到离无怙,可循着离无怙驾车离开的方向,竟是一点儿没找到离无怙的踪迹。
“原来已过去一夜了啊。”
穆璆见离无怙无事,稍稍放下些心来,又见他身旁站着那位茶坊遇到的公子,眉头一皱,小心打量起对方。
不知为何,穆璆那一半为妖的血脉本能觉得对方有问题,还是远离为上。
“既然无事,我们还要赶路,这便接着上路吧。”
离无怙点点头,看一眼站在身旁人,又看一眼不远处正在吃草的马,“兄台,咱们这便要分离,愿你此次回乡之途能够平安。”
对面人一听他这话,却是苦笑起来,“我也早已没有故乡了。”
离无怙听他此话却是一楞,随后说道,“抱歉。”
“无妨,世道多艰,这世间颠沛流离之人何止我一个。”
一旁站着的穆璆不愿离无怙与他多说,催促道,“不论如何,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咱们这便告辞了。”
说着便要拉上离无怙离开。
“等等!”
离无怙回头,对方同他说,“经此一遭,咱们也算共过生死了,还不曾与兄台互通姓名。”
听他这般说,离无怙张嘴欲要告知对方姓名,然而却是感受到身旁的目光。
穆璆虽未说话,可离无怙却知他投来的目光是何意。他们此次下山,只为找回羽化丹,师父交待俗世之事一律不许插手,与人互通姓名,这便是沾染俗尘了。
离无怙张口未有声,穆璆代他回,“不过萍水相逢,还是相忘于江湖为好。师弟,咱们走吧。”
离无怙神情有些沮丧的跟上了穆璆,走没两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师兄,这位公子的东西还在我这儿,我还是还给他比较好。”
不等穆璆答应,离无怙这便转身重回那位公子面前。等到穆璆回头之时,离无怙已在同对方话别。
他将那柄扇子还给了对方。
“这扇子还你,你所赠之言,也是此时我想对你所说之话。”
离无怙此时已肯定,这扇子是当时对方特地留给自己的。
对面之人并未伸手接扇,他只看着离无怙问,“你真不打算与我互通姓名?”
他其实早知离无怙名讳,可离无怙却不知道他的。
穆璆又再喊他,“师弟!还不快点儿?!”
离无怙无奈,只得将扇子塞进对方手中,“若是有缘再见......”
“师弟!”
离无怙话没说完,只是匆匆看了对面人一眼,这便走了。
立在原地的人,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等人走远之后他低头展扇,看着扇上那句“吾心安处便是故乡”,下面那燕子衔花的小画,定睛细看,那燕子口中所衔之花竟是朵梨花。执扇人笑了笑,抬头看着走远了的人。
而跟在穆璆背后的离无怙,想起扇面之上的落款,喃喃出声道,“阿南?”
那师兄妹三人离开一段时间后,九衢尘方才出现。
他看离无怙安然离开,不免要问,“你怎么没杀了他?”
没听到回答,回头一看,那人正对着自己的扇子在笑。
九衢尘看着正在笑的人,只感觉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问你呢,你怎么没杀了他?”
扇子被合上,九衢尘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回答,“我觉得他挺有趣的。”
九衢尘心中警铃大响,“有趣归有趣,等他知晓你的身份,目的,开始阻止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对面人满不在乎道,“不让他知道不就是了。”
“正如预言所说,你们终归是天敌。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九衢尘见他眉头一皱,“天敌?”
“我知你不喜欢那俗套的预言,既定的命运。就算不谈那些,他正,你邪,你们不是天敌是什么?”
这人似乎有些烦了九衢尘的聒噪,有些烦的抚额说道,“知道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九衢尘提醒他,“那下次,你可得将那小女子给勾上才行。”
“那你再给我置办一套行头出来,要更精致些。”
九衢尘听他这么说,以为他要动真格的了,“定让你倾倒众生。”
这人听着九衢尘的话,只觉得哪里有些怪,他没有细究,只是从怀中掏出一袋子来,递给九衢尘。
“给我的?”
九衢尘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却是看到一黑乎乎的手,掌心有一眼,正滴溜溜的转。九衢尘被恶心坏了,差点没将这东西给丢出去。
“这是什么?”
“是怨气。”
九衢尘不解,“你要这怨气干什么?”
“我要培育它。”
他话音刚落,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那苦行僧的话。
翻起苦海莫要悔。
想起这句话,他额角跳动,咬牙道,“我绝不后悔!”
九衢尘听他吩咐,捧着这一袋额心东西来到牢狱深处,到得明哲所在牢房之外,打开袋子。
那袋中断手一落地,上头眼睛滴溜一转,这便进入牢房之中,融到墙上,与墙上留下的那许多血手印融为了一体。
九衢尘做完了这件事,出了牢狱,看到已换了一身衣裳的人正等着自己。
“除开战场,这牢狱便是怨气最为浓重之地,在此培育最好不过。”
“不过你为何要培育怨气?”
“潜入水天汀之时,我曾探查那半妖和那女人的心境,他二人心境不稳,有空子可钻。”
“那个人呢?”
想起进入对方之境,那无澜境不曾出现扭曲之态,又想起他那能自愈的身体。
他皱起眉来,“此人深不可测。”
“连你都这般说,不如趁早杀了他。”
九衢尘之言并非全无道理的。是该杀了他。
他心中虽明白,可手中掂着扇子,理智的天平忽然倾斜。
他想,那小酸腐还不知道自己名字呢,好歹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后再杀,让他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