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启...此生有你这般挚友是刘某的荣幸,但今日之事还请你听我一言。你必须留在官场,成为指引后人的明灯。”
“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我在明处吸引他们的视线,你在暗处还世间一个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明启,我们不能前功尽弃。我知道被留下的那个人一定很痛苦,但是要想改变这种局面流血是必然,不是我就是你,亦或者是其他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对不起,但请相信我,我从未后悔走上这条道路,也不惧怕它所带来的种种后果,明启,我很幸运,在这条路上有你们相伴,我未完成的事情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托付后事一般的语气冲击着霍明启早已摇摇欲坠的情绪,裹挟着无力的希望一齐坠入深渊。
他知道景已说的是最好的办法,他应该那么做,与处于风尖浪口的他保持距离,明哲保身才有未来,才能不引起暗处之人的猜测。
但......那就意味着自己要眼睁睁看着好友被诬陷、被放逐甚至是死去,这让他如何无动于衷。
霍明启自嘲地笑笑,刘景已这个人自小一根筋,认定的事就绝不会更改,他明白的。
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他极为厌恶却无能为力的结局。
凛冬呼啸寒冷的风不合时宜地吹了起来,空中的飞雪随之飘摇,似无根浮萍被命运裹挟,轻轻捉弄,转瞬抛弃,倏而坠落,又被新雪覆盖,悄无声息地被淹没。
那日一别便是永恒,孝通四十年腊月初七夜深的那一刻,训练有素的士兵带着圣上的手谕,以捉拿翔回叛乱同党的名号将宰相府抄家,时任宰相刘景已被押入大牢,证据确凿,天明问斩。
牢房的最后一晚刘景已一夜未眠,他并不担忧明天问斩的事情,他只是担心霍明启没有听进去他说的那些话,明天会来劫法场,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画面。
长夜已深,细雪簌簌,呼啸的风打着旋从天窗送来几朵雪花,落在温热的掌心很快就消融成水珠。
刘景已收回被冻得发僵的手指哈了口气,他裹紧了自己单薄的囚衣,缩在角落回想着过往的时光,他嘴角带笑,仰头望着飘扬的雪。
时间过得真快啊,终于在第二十五个冬天,他迎来了自己的死局。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色的云压低裹挟着寒风,冷冽的气息席卷大街。
狱卒给他戴上了枷锁,囚车拉着他在大街上游行进行最后的审判,来自群情激愤的百姓。
“这就是那个翔回叛乱的同党?看着清正廉洁的人竟然会做出那种事情,那可是叛乱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呸!就这种人还能做丞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幸亏他自作孽不可活露出了马脚,这不就被圣上处决了。听说从他家搜出了好几箱金银珠宝,这还是个贪官呢!”
“这世间的贪官能不能都去死啊!拿着我们百姓的税钱却不为我们做事,好处全进了他们的肚子,幸得圣上英明,将这些个贪官全都处死,真是大快人心!”
“欸欸欸,他来了,准备好,三、二、一,各位父老乡亲们,砸死这个天杀的叛党!”
“砸死他......”
“对,这是他应得的......”
轻易就被煽动的舆论刺激着他们高涨的情绪,他们扬起正义的面孔,高举手中的武器用力砸向罪人的身躯。
当盲从者汇聚一起,清醒者独木难支,于是沉沦,将为罪恶的附庸。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刘景已淡淡地笑了,在被蒙蔽者丢出的漫天烂菜叶中,他看到角落里有几个脏兮兮的孩童,他们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早已脏污的烂菜叶珍惜地抱在怀中。
直到捡了满满一怀他们才急匆匆地离开,不一会又两手空空地跑了回来,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这些旁人弃之如弊的垃圾可能是他们在这个冬天里唯一能找到的像样的食物了。
可怜的孩子紧紧抱住怀里的食物,人群呼喊的声音让他们警惕地抬头,他们不懂周围的人在喊什么,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他们又看看被关在囚车里的人,怀里的食物就是因为那个人而来的,他们怯生生地望了一眼,看到了那人嘴角的微笑,是很温柔的笑呢,从没有人对他们这么笑过。
那大概是个好人吧。
他们这样想着,又低下头麻木地捡起食物,再多捡一点,这个冬天他们就不必再四处乞怜,处处遭受白眼了。
外面那样冷,他们可以窝在一起,不必出去讨吃食,这样这个冬天他们就会好过点吧。
囚车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劈开一条路,吱呀转动的木轮终于停了下来。
刘景已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陡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无奈地闭上了眼,霍明启还是来了,不仅是他,还有其他的人,只希望一会他们不要做傻事。
“时辰已到,行刑!”
写有“斩”的木牌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刽子手饮了口酒尽数喷在锋利的大刀上,刀上的铁环随着高举的动作叮铃作响。
刘景已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他珍视的那些朋友,视线倒转间他看到他们都低下了头。
这便好,此等血腥之景他们还是不看为好,免得夜里做噩梦。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周围的人群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三三两两地离开,天色暗沉下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越过城郭,越过人流,落在脏污的宿雪之上。
“又下雪了啊,快走快走,冷死了。”
“走走走,今天这个叛臣贼子伏诛,我们也去庆祝一番,喝壶好酒暖暖身子......”
“你说的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猛然袭来的寒风使他们裹紧了衣裳,他们嘟囔几声说笑着离开。
冰冷的刑场再次安静了下来,陡然轻柔的风卷起素白的飞雪飘舞着踏上行刑台,漫天洁白的光自高空而落,将以逝的灵魂安息。
雪簌簌而下逐渐掩盖了那具早已失去生机的身躯,狂风大作,声声悲泣,无边的殷红被纯白掩盖,不留一丝痕迹,此时终于落幕。
身败名裂,无人问津,于他不过十几年光阴。
楚令眸色沉沉,这就是他遗忘的过去,真是不美好的经历。
他挥手散去镜子,将官服脱了下来指尖燃起一缕火苗,火舌沿着衣角攀升,这件重见天日不久的官服转瞬便被烧成灰烬。
灰烬追随着风而去,消失在层叠的林间。
楚令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墓碑,以前的那个自己完全没有关于系统的记忆,看来这个世界不仅从一开始就屏蔽了他的一部分意识,而且还干扰了系统的进程。
直至他死后凝成魂体,记忆复苏,他才是完整的他。
他讽刺一笑,这种被戏耍的感觉可真是令人不爽。
他抬手直接毁了墓碑,罪人之身,已不配立碑纪念,若是不毁了去,恐横生事端。
过去的诬陷之仇,他会去找到当年的幕后者,每一个参与者都休想全身而退。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作践他了,他又何必再循规蹈矩,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至于这报仇的力量从何而来,这还用说吗,他是鬼自然要运用鬼的力量了,正好鬼修的功法他在以前的某个世界里见过,这会倒是派上了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