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在楚令的魔鬼训练下,霍进总算是通过了乡试,取得了举人的名头。
放榜的这天下着小雨,但这丝毫不影响众多考生激动雀跃的心情,他们围在榜前有哭有笑,笑者是为自己成功提名,哭者是为自己落榜懊悔。
霍进确认自己榜上有名后便离开了拥挤的人群向着家的方向脚步匆匆。
榜上有名是意料之中,纵然心中有些喜悦但也不算太过激动。
与那些平凡的考生相比他可是有着助力的人,这要是在乡试上被刷了下去,那他不仅没脸见刘大哥了,也辜负了三年过得水深火热的自己。
雨水滴落在泥泞的路面随着行人匆忙的脚步沾在衣角,一路跑回来想与楚令分享好消息的霍进犹为受到泥土的喜爱,衣角被糊了一大片。
他没管这些琐事径直跑到屋内,大声嚷嚷着:“刘大哥,你猜我有没有考中举人?”
往日他这般大声的说话都会惹来那人不满的叹息,进而加重他的课业,但今天他高兴,所以罚就罚吧,他都受着。
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他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刘景已的身影,霍进仔细地感受一番骤然拧眉,刘大哥不在这里,自从第一次见面后从未离开过这里的人此刻竟然不辞而别。
霍进脑子开始胡思乱想,当事情滑向最坏的那一刹那,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想什么呢?刘大哥怎么会是不辞而别,许是有什么急事来不及告别吧。”
他慢腾腾地挪进屋内坐在椅子上开始等待。
过了许久,久到衣角上的泥已经干燥化成沉重的土块往下坠着,屋外的天空被泼成了墨色一般的黑,霍进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处,期待那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三年朝夕相处的陪伴与教导已经让他熟悉了这种生活,陡然回到过往一人的世界倒是有些不自在。
夜色已经很深了,但是刘大哥还是没有回来,霍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揉揉眼睛决定先洗漱入睡。
看起来今夜刘大哥是不会回来了,这么等着也没有意义,他还是去休息吧,或许等他明天醒来就会见到刘大哥了。
霍进心心念念的楚令正在距此处三百多里的一处荒山上,稀疏的雨滴穿过他的身体打湿青灰色的墓碑,洗去积年的灰尘露出浸湿的文字。
楚令缓缓俯下身轻触着冰冷生硬的字痕。
“挚友...刘景已之墓。”
他轻声喃喃神情略带疑惑还有一丝不知何来的悲伤,透过朦胧的雨幕他似乎看见一个青年人的身影。
那人颤抖着手一下又一下在石碑上凿出刻痕,飞扬的碎石四散落在他周围,他就那样麻木地凿了很久,之后吃力地将墓碑竖起立在墓前。
毫无生机的石板像一道天堑隔开了两个世界,此刻他也许才深刻地理解了生与死的界限。青年人怔怔地望着墓碑,终于嚎啕大哭。
楚令颤着手没再触碰墓碑,刚才的画面是什么?那个青年人是自己生前的朋友?那段被他遗忘的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磨损已久的墓碑静静矗立在荒凉的墓前仿佛守卫着不知名宝藏的巨龙。
楚令思索良久陡然推倒了墓碑,他要看看这墓里有些什么,他有预感,这将是他恢复记忆的关键。
沉重的泥土被鬼魂的力量分开露出其中的檀色棺椁,随后棺盖便被一股巨力掀开。
棺椁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可怖的尸体,也没有生前的物品,只在中央静静放着一套早已褪色的官服。
楚令知道这是什么,他拿起这件尘封已久颇为合身的衣服将一切都恢复原样。
手中的官服很明显是宰相才能穿的品阶,所以他生前是官至宰相了吗?
他将官服穿在身上幻化出一面镜子观察起来,镜中的青年虽然脸色苍白但这身官服却被他穿出了一种绝无仅有的气势,公正肃然,君子傲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相理应是这般。
镜子中的青年轻轻蹙眉,眸中闪烁着未知的光泽。
他轻触着镜面直视着镜中人的双眼,记忆有了恢复的迹象,从穿上这身官服起脑海中那种拨云见月之感就越来越清晰。
直至朦胧的一声脆响,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此刻他全都记起来了。
他名刘景已,南阳铭城人,自幼失孤,但天赋极佳。
六岁那年被学院夫子看重悉心教导,直至乡试一举成名。此后科举之路平步青云最后于孝通三十二年高中状元,入朝为官。
期间展现出极其优越的政治才能,五年后年仅二十三岁便官至宰相,时人盛赞,但好景不长。
孝通四十年腊月初七,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最先找到自己的是好友霍明启。
冬日的太阳朦胧地挂在正空,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温暖,难得休沐的一天。
刘景已前一晚处理公务太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他刚洗漱完准备用膳就见自己的好友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
刘景已心下微叹,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一向冷静自持的霍明启这样慌张,他放下碗筷扶住霍明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霍明启声音满是恐慌与担忧:“景已,大事不好!今日早朝时有人弹劾你,说你与翔回叛乱有关!偏偏那种漏洞百出的所谓证据陛下他信了,恐怕不日就会派兵来捉你啊!”
刘景已心道果然如此,自从他位高权重又是京城新贵之后,那些名门大家明里暗里都对自己抛出了橄榄枝,但自己都一一婉拒。
他从底层中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他见过底层百姓的生活,贫苦潦倒,不识文字,整日整日在田里劳作最后的收成却要被庄家拿大头。
衣不蔽体腹不饱食,更有甚者卖自己的孩子来换取生活的银两,而在京城,在这个王朝的权力中心,本应是为百姓谋利益的官员却一个个吃得流油。
他们用着不可逾越的阶级将自己与他们认知中的平民隔绝开来,并自视甚高,他们听不见苦难中痛苦的哀嚎,看不见芸芸众生的水深火热,被利益与**遮蔽了双眼,不愿见真实的人间。
自己又怎会违背初心与他们狼狈为奸。
于是自诩名门,心高气傲的上流之辈,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拒绝,没了脸面定然觉得气恼,又三番五次被破坏好事,更是对他这个极为碍眼的宰相恨得牙痒痒。
既然拉拢不得,索性便铲除掉这个绊脚石。
京城的势力早已错综复杂,官官相护,要出手拉下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的他又有何难,即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在他之前,又有多少热忱的人被这样的狂潮所淹没。
面对这样庞大的官僚体系,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犹如蜉蝣撼树,异想天开。但总会有人敢于去与之抗争,他死后绝不是结束。
刘景已淡然一笑似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我知道了,自从我拒绝他们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明媚的光在他身后洒落,他立身于天地间笑得坦然:“他们能毁去一个我,但毁不去千千万万个我,到了那时,我只有一个请求。”
“明启,如若我真的故去,不必安葬我的尸首,官场太过复杂,此事又牵连甚多,暗里的敌人都在盯着我身边人的动向,你不能卷进来,作为朋友,还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霍明启泄气般叹了一声:“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屈服,但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