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苍世子吗,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这?”
苍玖元带着一丝起床气脸色不善:“徐廉亦?怎么又是你,你最好找我有事。”
徐廉亦喝地酩酊大醉,眼神也迷离起来这会摇晃着就要站不稳,得亏他身边的小娘子扶了他一把才没脸着地。
他打了个酒嗝笑得小娘子害羞掩面:“竹虹,还是你好,一会小爷我多给你点赏钱,都是你的,悄悄地别告诉青娘。”
说完他又像想起些什么努着嘴拉着小娘子不依不饶:“竹虹,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没等竹虹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这个人啊,就是苍王府的世子,刚刚凯旋归来的大英雄,苍玖元。”
“全京城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我不服气,你来说说,我和他比谁更厉害?嗯?竹虹,你说啊,要是说得好听,赏钱少不了你的。”
竹虹瞅了眼半坐在暗中的少年羞红了脸颊,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苍玖元从暗中走了出来:“徐廉亦,别发疯了,听说徐叔叔才罚了你三个月的禁闭,这才第一天你就溜了出来,想让惩罚加倍吗?”
谁知徐廉亦根本不理他,一个劲地倚在竹虹身上索要着答案:“竹虹,你最好了,肯定是向着我的是不是?你肯定觉得我比他厉害对不对?”
竹虹被他恼地没办法又不能松手离开,要是徐丞相的小公子在她身边出了什么事,青娘一定会扒了她的皮。
正不知所措间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徐廉亦拉到一旁,那位如同神仙下凡的少年从徐廉亦身上解下钱袋子,掂了掂后扔给了她。
“辛苦小娘子了,这些钱就当是他的赔偿,拿着吧,他由我看着不用担心。”
竹虹感受着金钱的重量,眼睛亮了些:“多谢公子,小女子先行告退。”莲步轻移间窈窕身影已然步入楼宇。
苍玖元深吸了一口气才看向醉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徐廉亦:“醒醒还能走吗?你这副样子回去准是找死,要是能动就去其他宅子醒醒酒,明天找个机会溜回去,听到了吗,徐廉亦?”
扭头一看这家伙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了。
苍玖元揉了揉眉心顿觉麻烦,左右张望了几眼,也没找到几个靠谱的可以交付的人,他只能挽起袖子拉着徐廉亦去客栈。
虽然不是什么好兄弟,但好歹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就这么扔在大街上委实不妥。
谁成想刚艰难地走了一半路,徐廉亦突然清醒一声不吭地就朝他打了过来。
苍玖元自是轻松躲过,这会看着无理取闹的人不禁烧起火气:“徐廉亦,你要是想找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徐廉亦依旧醉着,视野天昏地暗只能看到一人的身影,那么显眼,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向他倾斜,而自己永远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无论他如何努力都逃不出去,至今已成执念。
再次见面那道梦魇般的身影轻易就将他拉回到了从前。
丞相府和苍王府相邻而建,两家唯一的孩童自是成了玩伴,或许生在平常人家他们也能成为好朋友,但凡事没有如果。
苍玖元自幼便天赋异禀,所有的东西只看一眼就能学会,本来他不觉得有什么,他也曾真心地为好朋友高兴,但从这一刻开始,他的耳边总是充斥着父亲的声音。
“廉儿,你要向玖元看齐,他苍王府的世子如此优秀,没道理我丞相府的公子如此蠢笨。”
“廉儿,从今天开始你的任何功课都要比苍王府的世子翻一倍,你天赋不如人家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超过他。”
“......你要超过他,打败他,别让我失望。”
“......你怎么这么笨,蠢钝如猪的东西,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学,给我学!今天学不会你别想吃饭,我看谁敢给你饭吃!”
“......廉儿,让娘看看,我儿受苦了......廉儿,听你爹的吧,他是爱你的,只是用错了方法……”
他曾以为这是恨铁不成钢,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他的父亲不爱他,他无比明白这一点。
阿娘不知道的是,父亲在外面早就有了妾室,那人为他诞下了一儿一女,他偷偷尾随去看过,那个男人满脸的慈爱与笑容是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画面,一切都那么温馨,显得他们才像是一家四口。
恶心,真恶心。
从那一刻起他所拥有的一切全变成了虚情假意,他想处理掉那几个碍眼的人,但没清理干净被发现了,那是他第一次触底的反击,很遗憾,惨败收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以往的信仰尽数崩塌,他甚至都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可他不能去死,他舍不得留下母亲一个人,这个将所有的爱给予他的人,也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
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想象。
所以,他要去拼,一定要重得那个男人的看重,无论用什么手段,丞相之位只能落到他的手里,而在这之前他要先从心魔中挣脱出来。
模糊的光影中徐廉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他想如果今天他胜过了苍玖元是否就能从无望的阴影下逃出来,获得喘息的机会。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思考,握拳朝那道阴影般的身影冲了过去。
他其实明白这一切对苍玖元来说是无妄之灾,但他却这么做了,比起歉意他更想从过去的阴影中逃离,那样的日子,他受够了,也该解脱了吧。
毫无意外随着砰地一声,苍玖元扭着他的胳膊将他压制在地,他摔地灰头土脸却痛快地笑了出来,看吧,他就是这般无用,永远也敌不过苍玖元。
自取其辱,自取其辱!
苍玖元大概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徐丞相有了外室的事情虽不至于人尽皆知,但在贵族圈里算是隐秘地流传开来。
作为丞相府唯一的公子有危机感也是正常,但他又为何要对自己出手?
“徐廉亦,你到底想做什么?”
徐廉亦努力仰起头目露疯狂:“哈哈,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想打败你,然后问问那个男人我和你到底谁更厉害!”
“从小到大,你都走在我前边,无论是什么事情他只会夸赞你,可我呢?我呢?!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却完全看不上!”
“你知道吗?他不止一次骂我蠢钝如猪,哈哈哈哈,他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哈哈哈,多么可笑。”
“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在你身上,凭什么?就凭你比我厉害吗?可就算是这样,我又凭什么一生都要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就不配有自己的人生吗?”
最后一句话很轻,他像是在问眼前的人又像是在问他自己,他不该拥有自己的人生吗?
苍玖元放开了他,站直的身体如同一柄利剑:“没有谁能决定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要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那就站起来自己去争取。”
徐廉亦低低笑了一声仍然瘫在地上没个正形:“看来你都知道了,远在边关才回来不到一日就知道了这件事,该说是你的消息网灵通,还是那个男人毫不遮掩。”
“哈哈,很好笑吧,说实话,我还挺嫉妒你的,不仅比我厉害,还有一对感情和睦疼爱你的父母,如果我像你一样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更快一点取代那个男人,蛰伏在暗中已久,他都要迫不及待了。
他脸上疯狂的神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桃花面。
“你不会帮我,也不会插手此事对吗?”
苍玖元敏锐感知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徐廉亦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他撑着地摇晃站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他就这么摇晃着往前走去又恢复了那副轻佻的模样:“回不去了啊,该去哪呢?竹虹......小娘子,只求她可怜可怜我,好心收留一晚吧。”
直至越过拐角,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苍玖元叹了一声,这都什么事啊,本来就是出来躲清静的,又遇到这种事,弄得他现在没了闲逛的心思。
冰凉夜色如水,京城却才刚刚活了过来,但苍玖元已然没了闲适的心情,踏着月色回家,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法舒缓心中的郁气后他才洗漱入睡。
翌日天还没亮闻鸡而起的苍玖元先打了一套拳才洗去满身燥意,天色刚刚好,散步到饭桌时刚好碰到阿爹阿娘。
凌楚玉对他招招手:“来,先吃饭,正好有点事要同你说。”
苍玖元夹了口菜:“什么事情?宫宴上发生了有趣的事吗?”
苍麒宸幽幽一笑:“还记得国师吗,我倒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能降得住你的人。”
“......你们遇到他了?有说什么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他曾经得到一则卦象,与你有关,但那时你还未出生,之后就想着见你一面,但谁曾想你会怕他这么久,他还让我们代他说一声抱歉。”
苍玖元来了兴趣:“与我有关,说来听听。”
苍麒宸咳了一声放下筷子:“那你可就听好了,卦象所示你是天翻地覆毁灭之途唯一的救赎,具体的呢,听你爹我慢慢道来......”
一顿饭吃得苍玖元好奇不已:“原来如此,我那时候小怕也正常,现在我可不怕他,不过国师大人算出的那个未来真的会发生吗?我们要不要提前做点准备。”
苍麒宸和凌楚玉不约而同地往儿子碗里夹菜:“先吃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还有我和你爹呢,还轮不到你担心这些事,乖啊。”
“你娘说的不错,未来不一定是天定,也可能是人定胜天,未雨绸缪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眼下一点异常也没有,我们根本不知道从何做起,还是静待时机更胜一筹。”
说话间苍玖元碗里的菜越来越多都快堆不下了,他傻眼了会忙护住自己的碗:“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够多了,再夹我就吃不下了。”
苍麒宸和凌楚玉这才停手笑眯眯地对视一眼。
此后数月风平浪静,但岁月可不会一直平静下去,天历二十八年末,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