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中所有的镜面像水纹一般荡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在他们看不到的镜子背面,栖息在建筑顶部的诡异生物纷纷醒来,争相恐后地涌入镜子背面出现的通道。
食物!是食物的气息!
包围圈之内的众人还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但直觉已经发出尖锐的预警,所有人都蓄势待发的刹那,脚底的纹路突然扭动着抓住顾玟钧和陈异时的脚腕,两人瞬间便被拽了下去。
同一时间,诡异生物如潮水般从镜面涌出,欢呼着要将待宰的羔羊撕成碎片。
掉下去的刹那,顾玟钧召出一串铜钱快速扔了出去:“徐管事使用这些铜钱,撑到我们回来!”
徐元晋只是怔愣片刻便接过铜钱的使用权:“所有人,迎战!”
“明白!”
地上的大战一触即发,而在地下,沉眠的未知才将将苏醒。
黑暗中不知过去了多久,顾玟钧揉着额头醒了过来,他放出神识探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危险,才幻化出火焰充当照明。
顾玟钧站起身走向陈异时落下来的位置,被拽下来时他们两人被分开,陈异时的位置更偏向广场中央一侧。
“陈爷爷,醒一醒。”
顾玟钧没摇晃多久,陈异时便醒了过来,等他恢复了一些,两人才观察起来周围。
雾蒙蒙的黑暗中能见度稍打折扣,但望着旷阔的四周,他们还是能窥见一丝熟悉之感。
往前延伸数百的方向,高悬着一株红色的结晶花,与他们在地面上见到的那一株除了颜色并无不同。
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地下的构造竟然与地面上完全一致。
陈异时立即闭上眼:“玟钧,怎么样,这朵结晶花也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吗?”
顾玟钧望着结晶花摇摇头:“这朵结晶花不太一样,它远比之前那朵强大,但它却没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陈异时这才睁开眼:“没有?那便好,身处这座建筑里,发生再多不合理的事情我都不会惊讶了。只不过,你说这朵红色的比那朵蓝色的强大,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顾玟钧遥望着硕大的结晶花沉默了会,随后丢出了几枚铜钱:“我不确定,只好试探试探,陈爷爷保护好自己。”
陈异时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忙拿出符纸:“好,你也要小心。”
眼下的情况按捺不动并不是合适的选择,从踏入这座建筑起他们已经被盯上了,既然如此,那就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搏出一条出路来。
顾玟钧向前一步注视着高空之上的红色结晶花,五枚铜钱围绕着结晶花收缩包围圈,蓄势待发。
他知道这朵结晶花里有什么,一个沉睡的强大生灵,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虽然陈爷爷表现的镇定自若,但他知道他已经到极限了,若是再知晓了这件事,由未知带来的恐慌怕是要将他淹没,到时候便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地面的两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渐渐缩进的铜钱圈,眼看着铜钱还有三米多的距离就要碰上结晶花,顾玟钧却陡然皱眉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下一瞬,铜钱像是碰到了空气墙停滞在原地,怎样都无法寸进。
空中的铜钱圈后撤等待着某一刻的变化,不出意料大约半分钟后,一声悠远嘹亮的凤鸣陡然响彻这片空间。
顾玟钧立刻看向结晶花,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
与此同时,妖冶瑰红的结晶花开始绽放,凤鸣声伴随着不知何时响起的异族歌声从四面八方而来,神圣的歌声中,晶莹的花瓣一层层绽放,似高山之巅的孤傲雪莲,睥睨世间万物。
露出的花蕊不似殷红的花瓣却是纯净的蓝色,一只火红色的鸟类生物昂着头颅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凤鸣,突然间它停下动作赤金的瞳孔瞥向地面的人类,眼瞳里皆是被打扰的怒火。
凤从天而降,扰乱的气流汹涌当场刮起一阵小型飓风,凌厉的凤鸣化作层层音波直冲他们而来。
高空的铜钱迅速拦在他们面前挡下这道攻击。
翻涌的雾气中,陈异时眯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庞然大物陡然大喊着:“我在那场梦里见过它,这是凤凰,那张请柬便是由它送来的,我想它应该是这里的守陵者。”
一击未成,凤扇动翅膀浮在半空口中就要酝酿下一次攻击,顾玟钧抽出几枚铜钱化作流光冲向凤,同时将一串铜钱掷向凤身后。
“我明白了,那朵花蕊里一定有它所守护的东西,我上去看看,陈爷爷保护好你自己。”
说话间,铜钱化作的流光与凤吐出的攻击相撞,层叠的能量乱流席卷全场,顾玟钧身形如风丝毫不受影响,转眼便来到凤身后。
他右手微握,悬在凤身后等待已久的铜钱便倾巢而出锁住凤的身形将它坠落在地。而他则借着凤足尖一点飞速掠向不远处的花蕊。
随着砰的一声,一切尘埃落定,被困住的凤声声凄厉,它想要挣脱束缚却换来铜钱的收紧,压迫着它的身形动弹不得。
即使落败它仍不消停,依旧挣扎着,再这样下去,铜钱便会勒进它的血肉。
面对这种情况,任何一个有灵智的生物都应知道权衡利弊,若它识相便应该停下挣扎,伺机寻求挣脱的方法。
但它却死死盯着顾玟钧的方向,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剧烈,以至于到了一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躲在一旁的陈异时这时走了出来,似是不忍来到凤身前五米处:“你还记得我吗?别挣扎了,你挣脱不开,再这样下去,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凤闻到熟悉的气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硕大的金色瞳孔满是冰冷的杀意,陈异时被这眼神震地后退了半步,他摇头叹息一声回到了藏身之处。
眼看顾玟钧就要到达花蕊,凤内心焦急再也顾不上其他,嘶哑的童音一时响彻这片空间:“卑鄙的人类!别靠近他!”
凤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一枚枚铜钱随着挣扎收紧完全勒进它的血肉,但它无知无觉,仇恨的双眼死死盯着空中的身影,终于在它全力的抵抗下,勒进血肉的铜钱被小小地弹开一瞬,就是现在!
凤化作人形挣脱束缚冲向花蕊之处,身后是紧随而来的死亡阴影,但任凭他如何努力,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差了许多,那个卑鄙的人类已经涉足那片纯净的领域。
顾玟钧顺着重力落在花蕊之上,蓝色的未知植物拥簇他的脚步通向中央一座水晶砌就的棺材。
玉石的底座向上延伸化作漆金的符文刻于水晶边缘,隔着一行行他看不懂的神秘文字,顾玟钧终于见到了敌方阵营的主帅。
钟灵神圣的神明双手交叠于腹静静沉睡,繁饰华贵的衣物拥戴着他苍白的面容,精致的眉眼轻皱着。
这场数千万年的长眠于他而言是怎么也逃脱不开的牢笼,他被时间桎梏在此,静待终焉来临。
望着沉睡的神明,顾玟钧静默良久陡然抬手隔着冰凉的水晶轻抚着面前人的容颜。他胸膛起伏几许闭上了眼,也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
几枚铜钱打向脆弱的水晶,晶莹的碎块飞溅似时间的洪流,顾玟钧不发一言抱起棺中沉睡的人转身离开,漫天华光散落,一人一神的气息相融,似两个时代无言的对话。
此时凤终于赶来,望着满地狼藉和那个卑鄙人类怀中的身影,凤目眦欲裂:“放开他!你怎么配碰他!!”
比之方才凶狠不知多少倍的攻击直冲顾玟钧而来,凤满腔怒火毫无保留地只想将这个胆敢玷污丹清的人置之死地!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人眼都未抬,他手指轻点,几枚铜钱便贯穿凤的四肢使他半跪在地。
顾玟钧小心护着怀中的人就要飞身而下,脚腕却被一股力量抓住。
凤失去神力早就没了自愈的能力,满身鲜血从伤口处大股流出,不一会就成了个血人。
他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眼神依旧狠厉:“......放开他!你不配触碰神族的王君!卑鄙的人类!你们都该死!”
顾玟钧直视他的眼睛声音冰冷:“他被你们以王君之名困了这么久,该自由了。放手,不然我会杀掉你。”
凤笑了出声,嘴里满是鲜血:“呵呵呵呵哈哈哈,他被困在这数千万年,是因为谁?!因为你们人类!因为不公的天道!你怎么有脸来对我说教!”
他陡然凝聚一柄森寒的刀刃刺向顾玟钧的心脉。可惜结果已经注定,再多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刀刃被护体的灵气轻易挡下,顾玟钧终是失了耐心,脚腕稍稍用力,凤便倒飞出去撞上了玉石底座,他吐出一大口混着碎肉的鲜血,就连人形也开始浮动起来。
顾玟钧没再关注自取灭亡的守陵者纵身一跃飞离花蕊,而凤也紧随其后坠向地面。
砰的一声,地面多出的大坑里,凤颤抖着站了起来,严重的伤势只靠一股狠劲撑着他才没有变回原形,但这会又从高空坠落,人形化身上开始出现红色羽毛的虚影。
凤一脚一个血印从深坑里爬了出来,浑身是血挡在顾玟钧必经之路上:“将他还回来!”
顾玟钧没有说话几枚铜钱暴起直冲凤而去,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命脉。
凤强撑着躲避,伤势严重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些铜钱很快就追上了他,他只能凝聚力量准备硬抗,但他早已失去神力,沉睡万年才苏醒,要不然又怎会在一个卑鄙的人类身上吃亏。
无论如何,他的力量早已衰弱,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接下这道攻击还能全身而退,而现在,他会死。
凤陡然轻笑调转身形用尽最后的力量奔向躲在一旁的另一个人类,他死后拉一个命数不凡的人类陪葬也不错。
这样也算是不辱他的使命。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用,数千万年前他没能救下丹清,现在他还是救不了他。
凤一刻未停前脚刚到一脸震惊的人类身前,后脚如影随形的攻击便随之降临。
凤解脱般笑了笑,那时那道本该必死的攻击被丹清拦下,这次又会有谁来救他呢?
不会了,奇迹不会在同一神身上降临两次。
顾玟钧早就料到了凤的打算,收敛着攻击避免伤到陈异时,但直面这道攻击的凤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铜钱将要触及凤的刹那,顾玟钧只觉怀里一轻,下一瞬本该贯彻血肉的铜钱却被挡住叮地一声反射回来,钉入他脚边。
凤本来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意料中的痛楚没有来临,他怔愣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挡在身前的熟悉身影。
他鼻尖一酸就要不争气地流下泪来,却只是傻傻地立在原地,生怕眼前鲜活的身影只是他的一个梦。
楚令轻抚衣袖偏头看向凤:“怎么?吓傻了,不认识我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凤这才回过神,涕泪横流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是梦!丹清真的醒了,他回来了!
凤扑到楚令腿边抱得死紧,满身血污糊了神明衣角,但神明并未生气,反而揉着他的发丝声音是他熟悉的温柔:“别怕,我回来了,你不会再孤身一个了。”
安抚好凤的情绪,楚令才为他修复起伤势,在神力作用下,看起来恐怖的伤势很快便恢复如常。
楚令提溜着紧紧抱着他的凤立在一旁,才看向早已吓傻,表情空白的陈所长。
“好久不见,陈所长。”
陈异时再次见到救命恩人,看到他救下他身后一脸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凤心情十分复杂,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与责怪呢。
“您好,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表示谢意,多谢您帮忙,不然我怕是要永远迷失在那里了。”
人类也就不会知晓神明的一切,从而明白赌局的存在。
楚令轻笑一声未做表示,负在背后的手却拉着凤不让他胡作非为。
另一边,顾玟钧望着那人良久才垂下眼捡起深钉在地的铜钱,随后迈步坚定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