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这么晚,楚晏敲遍了镇上所有的医馆,终于有一间开了门。把人放到床上,他也跟着一屁股坐下。
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哎呦”一声,急忙上前把脉,“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楚晏看他眉宇之间充满了凝重之色,心里也有些慌张,忙问:“大夫他怎么样?没事吧?”
大夫收回手,扒开衣服看了一眼男人的伤势,确定没有伤到要害,这才说道:“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失血过多,要马上止血。你过来扶他一下。”
“哦好。”楚晏立马上前,托着他的肩膀,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前。
大夫端来净水,小心将伤口周围清理干净后,撒上一层止血药,最后缠上一圈绷带。
“好了,把人放下吧。”
大夫走到一旁洗去手上的血迹,趁这间隙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一趟一坐的两人,猜测两人的关系:“你朋友?”
楚晏摇头否定。
大夫边擦手边好奇问:“那他是你什么人?”
楚晏心道,他不是人。侧身看了眼床上虚弱的仿佛随时都能背过气去的男人,楚晏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他是我儿子。”
“啊?”大夫大为震惊,“看着不像啊。”
楚晏面无惭色地胡扯:“我长得年轻。”
大夫的眼珠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长相也不像。”
“他像他娘。”
“这也倒是。”大夫连连点头,马上就要被楚晏给忽悠住。
“开玩笑的,”楚晏哼笑,“这儿子白送我我都不要。”
他怕折寿。
大夫很给面子地笑了笑:“小伙子挺幽默。”
当晚,楚晏留在医馆对付了一晚,和衣而眠。
第二天一早,黑衣男子依旧在沉睡,大夫外出问诊,临走前嘱咐楚晏一定要给他朋友换一次纱布,避免伤口感染。
楚晏哪干过这个,左缠右缠把人缠成了个粽子,虽然不美观,但也不好看。
之后他又去院子里煎药,这些药都是孙大夫提前配好的,他只需要添水、生火,然后等着。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楚晏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碗里,趁着还不怎么烫手快步端进房间,一进屋就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你醒了。”
黑衣男子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哑声问道:“这里是哪儿?”
楚晏:“医馆。哥们儿,你昏迷之前的事不会不记得了吧?”
黑衣男子冷声说道:“记得。”
楚晏放心了,幸好没给他搞失忆的狗血桥段,不然他找谁解毒去?将汤药放在床头,楚晏道:“先把药喝了吧。”
男人小心地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他身上穿着件不怎么合身的里衣。他先前的衣服血迹斑斑,背上也被箭矢破开了一个大洞,没法穿了,楚晏只好给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勉强裹身。
男人看着短了一截的袖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却没出声,而后不可避免地看见自己被绑成麻花的手臂和前胸,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几分。
楚晏以为他扯到了伤口,问道:“怎么了?”
谁知男人吝啬地吐出一个字:“丑。”
楚晏轻咳。男人端过药碗,面无表情地将那黑咕隆咚的药剂喝下。
喝完药,男人身子一动,躺下前瞥了眼杵在一旁的楚晏:“还有事吗?”
“我……”楚晏想问解药的事,稍一犹豫便被男人打断。
“没有的话就先出去,我要休息了。”
楚晏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无奈先行退了出去。
傍晚,大夫出诊回来,一进门便看见楚晏蹲在墙角,无聊地揪着墙缝里冒出的野草,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蹲着?”
楚晏听见声音起身,甩了甩酸麻的腿脚:“孙大夫,你也给我开点药吧。”
“你哪里不舒服?”
“上火,牙疼。”
“谁气你了?”孙大夫调侃,倾身朝屋里看了一眼,“他还没醒?”
楚晏:“醒了,又睡了。”
“那就行,还以为我医术退步了。”孙大夫边说边走进屋里,把药箱往桌上一搁,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一本蓝皮书,没再理会楚晏,坐到桌前,奋笔疾书起来。
楚晏凑过去问:“孙大夫,你在写什么呢?”
“手记。我习惯每次救治病人后将他们记录下来,以便我日后翻阅。”孙大夫说道,忽然笔锋一顿,问楚晏:“对了,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把楚晏问住了。他回头看了眼床上闭目不能言的男人,眼珠一转,胡编乱造了一个。
“他呀,他叫阿狗。”
“阿狗?这听起来不像什么好名字。”孙大夫表示怀疑。
“贱名好养活嘛,”楚晏讪笑,“其实他本名叫陈二狗,不过我们都叫他阿狗。”
“这样啊。”孙大夫信以为真,继续低头写写画画。
楚晏幸灾乐祸地转过身,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眯着眼睛盯着他。正好这时来了一个病人,孙大夫放下笔走了过去,屋里顿时剩下他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陈二狗?”黑衣男子反问,每个字都像从牙关硬挤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楚晏狡辩:“那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就随口一说,你别介意。”他摸到一旁的水杯,喝了口水缓解尴尬。
黑衣男子冷哼:“你记好了,我姓谢,叫谢无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噗——”刚喝进嘴里的水被楚晏一点不剩地全都喷了出来。
迎上谢无咎疑惑的目光,楚晏佯装淡定地放下茶杯:“有点烫。”实际他的心里早已掀起千层巨浪!
谢无咎!《万古武神》的终!级!反!派!谢!无!咎!
没错就是杀了原主的那个反派!
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
看书时,作者虽然说过谢无咎才二十出头,但楚晏总觉得他应该是黑皮壮汉肌肉男,打起架来能用他健硕的肱二头肌狂甩人大嘴巴子的那种。
谢无咎的身材虽然不健硕,但也不孱弱,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挂的,关键是这张脸,实在与他想象中的毫无关系。
楚晏偷瞄了一眼谢无咎,他原本冷冽的气势减弱了几分,添了些病弱之感,妥妥一病美人,他脑中自动将肌肉壮男的脸与谢无咎的脸互换,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当然,人不可貌相,疯批美人也是疯批,毕竟是原著中的头号危险分子,分分钟砍你手指头的那种。他就是吃了以貌取人的亏,看谢无咎长得不像坏人,轻易就着了他的道!
想到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毒药楚晏心里就一阵难受,不敢想象人怎么可以倒霉到这种地步?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不然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他一人摊上了?
原著的炮灰楚晏最终惨死在反派的手里,确实是他罪有应得,可他还什么坏事都没做啊!难道就要步入原主的后尘了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谢无咎见楚晏时不时偷看自己一眼,一会摇头一会叹气,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他忍不住眉头紧蹙:“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晏摆手,不过在想他坎坷的命运的罢了。
勉强平定下心情,他开始提解药的事:“按照你说的,我带你找了大夫,你是不是也该给我解药了。”
谢无咎静默片刻,艰难地抬了抬裹成粽子的手臂:“我现在这个样子,身边需要有人照顾。”
楚晏心里一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还不能给你解药。”
啥子东西哦!楚晏怒了:“你耍赖!我们明明说好的……”
“那又怎样?”谢无咎淡定反问,“况且我也没说过一定会给你解药。”
不要脸,简直不要脸。
楚晏默默将谢无咎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忘了告诉你,你中的毒叫金蚕蛊毒,也称百日绝命,乃万毒之首,顾名思义,中毒者每一月毒发一次,毒发时体内似有万只蚂蚁啃啮,奇痒难耐,奇痛无比,如此百日,经脉寸断,内脏爆裂,方可撒手人寰,所以,”谢无咎一顿,“你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等时候到了,我自会给你解药。”
楚晏无话可说无语至极无可奈何。解药在谢无咎的手里,他说给谁就给谁,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给,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他真觉得应该找人好好驱驱邪,看看他是不是流年不利,专犯傻/逼。
深吸一口气,楚晏尽量平静地说:“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到时候别又不认账。”
谢无咎:“自然。”
楚晏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转身欲走,谢无咎又开口了:“原先的客栈住不得了,不安全,你另外找一处住的地方,要快。”
“……”楚晏无语:“大哥你怎么不早说?”
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叫他一时半会上哪儿去找?
谢无咎才不管这个,只管让楚晏去办,楚晏早已无力吐槽。他想来想去,只好去问孙大夫,问他知不知道谁家有空闲外租的院子。
孙大夫想了想:“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你问这个干什么?”
楚晏:“这不是想找个地方住吗,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
孙大夫放下笔:“这样吧,我在郊外有一间草庐,平常也不怎么过去,你若不嫌弃,可以暂时住着,就是位置有些偏。”
楚晏自然不嫌弃,位置荒僻正好不易被人发觉。他跟谢无咎说了声,对方显然与他想法一致,于是隔天两人就住了进去。
这小院确实如孙大夫所说的“不常住”,屋里处处蒙尘,手指轻轻擦过便沾上一层灰。
楚晏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打扫干净,期间谢无咎就在院外的石凳上坐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看着他优哉游哉的一副大爷样,反观自己满头大汗,手上衣服上都弄得脏兮兮的,活像少爷身边端茶倒水伺候人的小书童。
一切收拾好后,到了午饭时间,楚晏又犯起了愁。
他不怎么会做饭,更不会生火,试着点了下火,差点把厨房给烧着了,灶坑里倒出的黑烟呛得他眼泪直流,手忙脚乱之间打翻了不少锅碗瓢盆。
谢无咎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一踏进厨房,便觉烟雾缭绕,如临仙境。
“你在干什么?做法吗?”
楚晏呛得直咳嗽:“你行你来。”
可他没想到,谢无咎竟真的三两下就将火生了起来。
楚晏不可思议地望着跳动的火苗:“接下来呢?”
谢无咎却反问:“我怎么知道?”
楚晏指指越烧越旺的火坑,“你不是……”
谢无咎打断:“我只是会点火,又不是会做饭,剩下的交给你了,快点,我饿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楚晏盲目地捣鼓一通,弄出了一盘不能称得上是食物的食物,黑不溜秋的往桌上一摆,道:“吃吧。”
谢无咎只是看着,迟迟不动筷子。
楚晏又往他前面一推:“吃啊,你不是饿了吗?”
谢无咎:“我怕你下毒。”
楚晏:“……”
他不服气,夹了一筷子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又“哇”的一下全都吐了出来,他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