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有风吹过,扫过空无一物的枝条,听不到树叶相接的沙沙声,只留风声。
屋内随着顾晚晴的话语,一时间陷入沉静,顾晚晴紧盯着林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比如大仇得报的暗喜。
最终却一无所获,林英除了震惊,再无其他表情。
“太子登基顺利吗?”林英震惊之余追问道。
先帝圣体健朗,林英从未想过他会正值壮年时驾崩,这么算来太子登基时也就刚刚弱冠,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可不是善类。
还不等顾晚晴开口,她又像联想到什么,猛的起身攥住顾晚晴的手,焦急道:“你们流落到此是不是那些老匹夫逼得!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们兄妹两个了?”
林英的神情不似作假,一双温暖且粗糙的手拢在她手上,顾晚晴低头看去,那双手指节粗大,布满了皴裂,谁又能想到这双手的主人曾经是大将军府的二少夫人?
顾晚晴心底一时五味陈杂,但到底没有据实相告,只解释冬猎不慎坠崖被冲到这来。
林英这才放下心来,问两人准备如何回京,以桑水村的位置,等京中来人寻怕是有些困难。
顾晚晴这次没有隐瞒,照实说了,林英听闻两人要渡河,皱着眉头数算半天,如今村里一条船都没了,最后看着安逾白倒是灵光一闪,给她们指了条明路。
沿着漓水继续南下,大约四五公里的距离,河心有片冲积岛,以安逾白的轻功应该能借小岛歇脚,带晚晴抵达对岸。
得到这个消息,顾晚晴心中一喜,拉着安逾白起身对她道谢,林英见她扯着安逾白衣袖,毫不避讳,眼波轻转,笑问道:“长公主应是明年及笄吧,这位公子的身份难道是?”
林英认得她的胎记,必然是清楚她的年岁的,顾晚晴还没等给安逾白安排个不那么突兀的身份,就听见清朗的男声传来。
安逾白点头就坐实了林英的猜测,顾晚晴嘴角一抽,没想到他维系人设这么敬业,看着林英询问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一瞬间林英看向安逾白的眼神就变了,她与先皇后郑氏情同姐妹,如今郑氏不在了,她看安逾白多了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挑剔。
安逾白长身玉立,站在顾晚晴身旁,身量高出顾晚晴一头有余,形貌昳丽,目若朗星,两人站在一处,即便是粗布麻衣,也是即为相配的。
林英不得不承认,单论形体容貌,眼前的青年男子毫无破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就是不知道这人品……
她想起刚刚打的那一架。
“你从何处学的戚家拳?”
“前几日傍晚,见大宝打过一次。”
安逾白沉声说着,不仅林英瞪大了眼,就连顾晚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看过一次就会了?”林英不可置信的问道,声调都高了不少。
安逾白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他总不能说当年师父刚收了他们兄弟几人,为了历练他们,那老家伙就把他们扔到戚家军里,偷师人家戚家拳,学成之后再自己想办法全身而退,最后按逃出戚家军的顺序排师兄弟位次。
他虽说是排第三,确是第一个学会的,至于为何没第一个逃出来,还得怪他这张脸太扎眼,刚入师门扮丑都不会,素着一张俊俏的小脸,站哪里都是焦点,难逃的很。
他若真这么说了,林英怕当场能和他打起来……
最终林英也没说信与不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没再说什么。
到了下午安逾白还是没顶住戚大宝的死缠烂打,带他避开林英,偷溜进了山。
正值雪后,猎物的踪迹更容易暴露,不到天暗,一大一小就满载而归,大宝提溜着兔子野鸡雄赳赳的走在前面,大摇大摆的进了门,完全不见上午求饶时的挫气,安逾白扛着一头獐子跟在后面。
经过这一下午的相处,要不是安逾白不同意,大宝已经恨不得和他他拜把子了。
戚大宝咋咋呼呼一路,村里不少人都围过来看他们打的獐子,直夸他们都本事,夸的他下巴颏块翘到天上去,就连林英冲上来揍他时,他都是仰着脸挨揍,一点不露怯。
正值年关,又降了大雪,桑水村的日子并不好过,两人一合计,獐子托付桑村长分给了村民,第二日就准备动身离开。
年关正是人口流动的高峰期,此时混在回乡探亲的人群里,刚好可以躲避陈琪的追杀。
临行前顾晚晴让安逾白帮她做了简单易容,一顿操作下来,她白皙的皮肤黑了一个度,眉毛画的粗黑,俨然成了个烧火的小丫鬟。
安逾白真容陈琪并不知晓,不做伪装就是最好的伪装,四十多岁的粗糙马倌摇身一变成了二十多岁俊朗公子,想想就刺激。
离开时顾晚晴并未惊动太多人,只与郁阿婆、林英与桑村长三人告别后,就启程离开了,林英原想送两人到漓水边,也别拒绝,她的身份太过特殊,真相大白前顾晚晴并不想她出现任何意外。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穿过来时那条两人宽的林间小径,抵达漓水旁。
嘉南州地处山南,气温高些,漓水奔涌着,江边的积雪已经化净,并未发现人行的踪迹,顾晚晴才悄悄放心。
安逾白走在前面背着个麻布包袱,鼓鼓囊囊的是林英准备的干粮,数量并不多,据桑村长说,过了个漓水再有个几十里就有一处城郭,脚程快的话今日夜里就能在那里借宿。
也正是这个原因,顾晚晴一路上小腿走的飞快,开始安逾白还打算放慢脚步,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被身后的人戳着腰眼嫌慢。
走了有两刻钟,两人还没看见那小岛的影子,安逾白看着呼着团团白气,两颊红彤彤的小人,想了想伸过手去,“拉着我还省力些。”
安逾白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宽大,顾晚晴快步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有些喘粗气,但她也明白此时不是休息的时候,此时最要紧的是先找到林英说的小岛,抵达对岸。
想到这她也没矫情,伸手握住安逾白的大掌,跟上他的步伐继续赶路。
安逾白感受到手心的柔软,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走了一刻钟,一座模糊的小岛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再往后的进展出奇的顺利,江面太宽,安逾白先自己试过后,才抱起顾晚晴从岸边跃起,江上寒风凌冽,顾晚晴抬头看向安逾白棱角分明的下颌,恍然想起八月十五自己落水那次,也是如此光景。
几息间,顾晚晴已站在江中小岛上,小岛是泥沙堆积而成,面积并不大,只有伶仃两棵树和丛生的杂草。
在岛上稍作休整之后,两人就成功抵达了对岸,赶在下午太阳落山前,到了一处城郭。
进城前,顾晚晴接过安逾白肩头的包袱,尽职尽责的扮演起她丫鬟的角色。
一路打听两人得知此处正是嘉南州的一处郡县,离沧澜州八百里地,坐马车两日就到。
当天夜里就在城里寻了家客栈,安逾白臭屁的要了间天字上房,冲着顾晚晴挑眉,顾晚晴颇为无语的上前掏口袋,这家伙不论是演她相公还是演富家公子,都入戏得很,若是在现代,指定是做演员的好手。
虽说穷家富路,但真让她出这三两银子的房钱时,还是觉得肉疼。
这肉疼也在看到房中的陈列后,才减轻不少,这上房两三一套,一进门是一间明间,八仙桌,太师椅一应俱全,明间左右两侧是暗间,一侧摆着床,一侧是书桌还有张罗汉床。俨然就是现代的套房构造。
吃了晚饭,顾晚晴难得洗了个热水澡,想着和安逾白计划下后面的路线,却发现这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等他回来就见他换了件深蓝色交领直裰长袍,束了冠,连靴子都是新的,看着文绉绉的。
他转手递给顾晚晴一个包袱,打开是件栗色棉袍,只不过样式朴素些,丫鬟的身份穿着也不突兀。
安逾白解释道:“我方才出去打听,遇上一群进京参加春闱的考生,我们明日和他们同行,乘马车去沧澜州。”
“他们答应了?”顾晚晴问道。
春闱在二月初,参加的考生大多无法在家中过年,都要提前赶往京城,这时候相遇但也是正常,只是这些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让他们同行?
“我同他们说,我也要去参加春闱,他们就邀请我通往了。”安逾白正了正领口,笑问,“怎么,不像么?”
顾晚晴闻言嘴角一抽,能参加春闱的都是举人,在学识上都是佼佼者,他们一时混进去,同行几日,若是被戳破了该多尴尬......
安逾白看着她丝毫不掩饰的怀疑,没再多解释,笑着把人推到里间的架子床边,“你请客住宿,就睡这里,明日一早可就是我的小书童了。”
说完抱着被子转身去了外间的罗汉床,顾晚晴看架子床足够两个人睡,想着在桑水村是就同榻而眠,也不差也几天了,还不能问出口,就被安逾白拒绝。
他骨子里还是个恪守规矩的人,在桑水村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那般,如今条件允许,他自不会允许自己未经媒妁之约,轻薄了她去。
安逾白:开始觉醒cosplay技能点,今日设定公子和丫鬟,明日设定书生和书童,后天扮演点啥呢?(安逾白托腮畅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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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