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交领长裾,上半张脸附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从林中飞身而来,他一手抛出绊马索,一手揽过顾晚晴,翻身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这人的怀抱寒入冰窖,感觉不到丝丝温暖,顾晚晴被他护在怀中,在地上生生滚了三圈才堪堪停住。
“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焦急又体贴的询问没有换来顾晚晴一丝感动,正如他的怀抱,顾晚晴心下一片冰冷。
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圈套,她就是逮捕的猎物,而此时出现的人只会是布下圈套的猎手。
“姑娘?”男子再次出声,看似关心但拥着她的手臂不曾松开一秒,男女大防的古代,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顾晚晴看透后倒是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英雄救美的剧情,她起码还能保住小命甚至占据主动,以长公主的身份,她要秋后算账易如反掌。
现在她要做的事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顾晚晴倒在他怀里并没有挣扎,反而一脸娇羞的抬起头来,想看清他的模样。
只见这人眉眼俊朗,面目清隽,即便带半张面具,也能看出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但这些都不是显著特征,她仔细的打量着,想在男子身上找到标志性的记忆点。
男子见她打量自己也是丝毫不惧,甚至唇角添着笑意,宠溺又深情的看向怀里的少女,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顾晚晴的目光在他脸上寸寸扫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寻到了一处胎记。
在男子左耳垂上,有一点盈红色的小痣,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他是陈琪!
顾晚晴心下大震,下意识的支起身子,猛地将人推开,自己也连连退后几丈远。
这不对劲!本应该远在西州的男主陈琪此刻为何会在孝平州,甚至在他们毫无察觉之下提前布置下陷阱?
顾晚晴心中涌现了无数问题,当她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时已经晚了。
原本还满目温情的陈琪此刻已沉下脸,乌黑的眸子中全是风雨欲来的阴狠。
“长公主是怎么知道在下的名讳的?”他站起身来,高高俯视着顾晚晴冷声发问。
顾晚晴此刻只想狂骂三秒前的自己,她方才因一时激动居然把‘陈琪’两字喊出了口。
“哈哈,猜出来的。”顾晚晴一边后退一边想着借口拖延时间,猎场外围的守卫长时间见不到她一定会来寻的,她只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得救的几率就会变大。
“哦?猜出来的?”陈琪眼底升起一丝兴趣,随着她的动作也向前迈了两步。
“对!陈太妃总和我说你,所以我就猜出来了。”她此时已退无可退,瀑布流水下落的声音悠远,身后已是万丈深渊,所以她才故意提及陈太妃,一是为了打感情牌,还有就是提醒他,他姑姑还在顾家皇庭中。
可惜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换来他一声嗤笑,“长公主似乎不像姑姑说的那般蠢笨。”
“倒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陈琪步步逼近,眼中的光芒愈发诡异。
“但你也要记住,害死你的也是你的聪慧,真可惜,下辈子还是做个蠢笨的姑娘吧。”
随着陈琪话音的落下,他已伸手牢牢扣住顾晚晴的肩。
“陈家目前只是外派为官,还是有机会回京的,你今日若是杀了我,别说回京了,可是会被满门抄斩的!”顾晚晴背心处已是一层冷汗,陈太妃对他已经没了牵制作用,那回京呢?原书中陈琪可是靠着原主的求情才得以重返京城,顾晚晴此时只能赌。
“笑话,如今我都敢出现在这里,那区区一个京城我还需要你顾家的旨意?”他狞笑着,禁锢着顾晚晴肩头的大掌像把大锁,让她动弹不得。
“至于满门抄斩,放心长公主殿下。”他躬身贴近顾晚晴的面颊,面颊相碰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他轻声说着,“等你下去后,那马儿我也会送下去陪你的,当朝长公主冬猎惊马摔下悬崖,尸骨无存,这个死法你可还满意?”
当顾晚晴被推下悬崖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赌输了,陈琪自从被自己认出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让她活着。
陈琪看着跌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笑了,她以为自己的那些自作聪明的小话术能震慑住他,但那恰恰相反,她表现的越聪明,就越不因该活着。
从她惊恐的喊出他的名字,并把他一把推开时,他就知道姑姑在宫中谋划三年之久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若真如姑姑信上所说的,长公主是个愚蠢容易哄骗的姑娘,那她认出自己的一瞬间应该是欣喜的,羞赧的,而不是满满的防备。
女人还是蠢笨一些的好。
陈琪负手刚要转身,却见从中窜出一道极快的身形,那身影从他身旁掠过,毫不犹豫的跃下悬崖。
他大掌紧紧扣住顾晚晴正在下落的腰身,双脚快步踩在崖壁之上,最终落脚在峭壁一棵歪脖树上。
顾晚晴紧紧攀附着拥着自己的男人,下落的身形稳稳停住,那人的怀抱温暖又熟悉,即便不抬头去看,她也知道这次又是安逾白救了自己。
危机时刻下,舍身相救总是令人动容的,若不是如此,她怎会觉得眼眶发热?
悬崖之上的陈琪,死死盯着护着顾晚晴的中年男子,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心中怒骂,这顾家养的走狗总是这么忠心!
“公子,都怪属下们无能,没有拦住他。”
追在安逾白身后的黑衣人赶到后,看清悬崖峭壁上的两人,知道他们坏了公子的大计,纷纷跪地请罪。
此时的陈琪对顾晚晴的杀心已到达顶峰,事情偏离预期太远,她又知道自己身份,决不能让她活着。
“备箭,谁能射杀他们,重赏!”
顾晚晴两人在崖壁上,陈琪的话听不真切,但也能看到他身边围上来的黑衣人,两人都暗道不好。
“长公主,我们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安逾白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低头看了眼身下几十丈远的湍急河流,肃声道。
他若是孤身一人,尚可一搏,可他们的目标是顾晚晴,他不敢去赌。
顾晚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已经拉起弓箭的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冲他抱歉的咧了咧嘴角。
“跳吧,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们……”
“没有如果,我定会保你无忧。”安逾白手臂微微用力,将怀里的人拥紧几分,毋庸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
“抱紧我,要跳喽。”
他唇角勾起,黑眸死死盯着悬崖之上,犹如一只蛰伏的猛兽,等待着殊死一搏的时机。
下一瞬,数十支利箭如雨点般射来,只见退身带着顾晚晴跳离枯树,短暂的滞空间,右手一甩,一柄软剑跃然于手掌之中。
挥斥之间,软剑似练,射来的利箭全被他挡在一剑之外,安逾白边挥剑挡住箭雨,边脚步疾驰,周旋着踏着崖壁向崖底滑去。
喘息之间顾晚晴抬头看向护着自己的男人,鬓角已染上汗意。
他还是那副其貌不扬的伪装模样,但熟悉的怀抱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还是给予了她无边的安全感。
眼看两人已经退至半山,陈琪再也沉不住气,他劈手夺过身旁下属的弓箭,弓弦拉满,对着两人连射三箭。
这三支箭矢如破军,直冲顾晚晴命门而去,安逾白挥剑去挡,却听着一声脆响,软剑竟被生生挫断。
接着就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噗嗤声,顾晚晴紧攥着安逾白衣襟的双手颤了颤。
安逾白受伤了。
顾晚晴合了合眼,她知道陈琪出手了,书中的男主文武并进,世代习射术,堪称当家一绝!
他若亲自出手,安逾白带着自己能逃脱的可能微乎其微。
“安逾白你不要管我了,你功夫好,现在跑还能活命。”
她紧攥着他衣襟的双手渐渐松了力气,自己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死掉说不定就能回家去。
说不定还能吓师父那个小老头一跳。
原本紧紧攀着自己的人突然松了力道,安逾白心头一跳,不顾手臂上的箭伤将人紧紧拥回怀里,呵斥道:“别说胡话,谁都不会死!”
安逾白做了半辈子的刺客,刀上舔血这么多年,怎能感受不到上方箭雨的变化,他清楚的知道最后这三支箭的射箭之人绝非凡人,相距数十米竟能错断他的软剑。
此时硬碰硬已经没了优势。
眼见着崖上的人再次拉满了弓,一副势必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架势。
安逾白低头看了眼下方湍急的河流,距离尚且不近,但此时已容不得他再去周璇着靠近崖底。
他毅然舍去手中的断剑,反身护着顾晚晴向下坠去。
腊月里山涧的风冷冽似刀,从两人面上刮过,顾晚晴愣愣的看着将她护在身下,自己却狼狈不已的男子,嘴唇微动,想问他为什么?值得么?
话还没说出口,却在即将坠入水中的瞬间,被安逾白换到了上方。
安逾白再次护住了她,替她挡去了坠落的冲击,即使如此,却因坠落的高度太高,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失去了意识。
“少主好箭法!”黑衣手下见他们身中一箭后便坠入崖底河中,纷纷奉承陈琪。
陈琪凝望着坠入河中消失不见得两人,尽管眼见如此,但他心底总是不踏实。
“少主,宫中的侍卫正在往这边靠近。”放哨的手下传来消息,陈琪知道此时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
吩咐了手下将倒在一旁的黑马扔下悬崖,伪装了惊马坠崖的现场后,一群人消失在孝平山猎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