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山高地广,因此后山没有什么楼馆,从山脚到山腰种的都是梨花。
当楚宸踏着夜露匆匆而至的时候,发现入目都是银涛玉雪一样的白。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枝杈,看到了月光下的慕言白。
小公子一身素白坐在一棵老梨树的横枝上,几乎与花色月色融为一体。
“师兄怎么才来?”慕言白问,语气轻松随意,甚至有点接近调侃,“我的酒是温好了带来的,现在都已经冷啦!”
“有事在身,故而来迟,抱歉。”楚宸的目光移到他举起的小酒坛上,又移回去,“还有酒,如此周全?”
“那是当然。”慕言白说,有点得意地撑了下树干跃下来,带着一身花瓣落到楚宸面前,递给他一坛,“喏。”
楚宸伸手接过,去封直接啜了一口:“醉花阴?”
对方点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倒映着一弯新月的酒。
浅淡的香顺着夜风飘散在他们四周,微凉。
醉花阴没什么度数,和花而酿,淡淡甜香,怡情而已。
两个人在树下就地坐了。
慕言白喝了两口,想起来灯的事情,又站起来去点挂在枝头的灯。
楚宸看着他被红纱透出的光线一下子映亮了的侧脸。
白衣红灯交相辉映本就好看,何况人也养眼,年轻的剑宗首徒倚坐着,不动声色地舒展了一下长腿,久违地觉得惬意。
直到宫灯随风转动。
展现了出完整的诗句。
楚宸举着酒的手突然间就顿住了。
他的胸口起伏片刻,问:“你可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慕言白正站在树枝上想把灯挂高,觉得这句话和平常沉静的口吻大为相异。
语气有点不大对劲,声音也有些哑意,于是不明就里地回头道:“不知道啊。”
“怎么了吗?”他挂好了灯,拍了拍肩上的花瓣,跳下来,“是个秀才写的,我也看不懂他这字。”
“没,挺好。”楚宸说,嗓音更奇怪了。
慕言白踏着花瓣走过来,分明看到了他的嘴角,疑惑:“那你笑什么……”
“笑你好骗。”楚宸先前的表情一现即隐,慕言白再看时,就变成了以假乱真的笑意,“写成这样你还买,上了大当。”
“千金难买一笑,我乐意上当。”慕言白坐下来,满不在乎,“被骗一下也没什么。”
“嗯。”楚宸的声音轻的几乎像是在叹息,“有时候……我也希望有个人能骗一下我。”
慕言白只顾着喝酒看花看月亮了,一个字也没听清:“什么?”
没有任何回答,楚宸冲他举了下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时近中夜,露水渐渐多了起来,一点一点濡湿了两人的衣摆。
慕言白率先站起来:“我要坐树上去,这里太潮了。”
楚宸觉得他坐树枝上的时候,比梨花本身更适合欣赏。
酒见了底,他没上去,就站在树枝下抬头。
那人在高高的地方晃荡着一双长腿,很散漫地看月亮。
“师兄,‘花月相和,色如葭雪’,当真是料事如神啊。”
没有得到回答,慕言白玩心忽起,报复一样震了震树枝。铺天盖地的花瓣落下,像没有凉意的雪。
几乎被落了一头一身的楚宸:“……”
他眸中意味不明地望过去。
慕言白刚收到好感度提示,知道他不生气,放肆地望回来。
于是楚宸就看见那人坐在高高的枝杈上,低头冲他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他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满胀起来。
他最终带走了那盏被落在枝头的纱灯。
……
与他们喝酒看花的主上不同,陈豫和杨仪两个下属不敢怠慢,在京城查了好几天线索。
魔教不同于一众白道宗派,和朝廷没什么礼貌关系需要维持,因此手伸得长,从昆仑到南疆几乎都有埋线。在京城当然也不缺暗桩耳目。
“查年幼入山修习的皇族子弟”这件事不大不小,让魔教的情报组织来完成,应该并不会耗费太久时间。
但慕言白要求他们秘密行动,连魔教的人都不能惊动。
两个人跑遍了偌大的都城,从近卫宫女到没牙的老采办,几天下来不眠不休审了七八个,用上了刑讯用的药剂话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摸出来。
此时困扰他们的其实不是累,而是缺钱。
这种大海捞针一样的寻查对经费要求高的很,想要查的更加深入,大大小小处都要花钱。
此时慕倾已经把他们给了慕言白,再去教派里要钱,肯定是不能够了。
两个人没办法,只好再硬着头皮折回去,向主子申请经费。
慕言白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我没钱。”
纠结了一会后扶额:“不行,这事得查。”
陈豫深深低着头:“主上,失踪的人要打点官府,刑讯的地点要处理……还有易容道具、符纂药剂这种细枝末节也都要钱。”
倒霉主上叹了口气,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现在是小钱有,大钱无,买点鸡零狗碎的东西倒是眼睛都不眨,这种支出就有点困难了。
毕竟刚回剑宗不久,除了月例,谁会跑来送钱给他。
慕言白:“报个预算吧。”
杨仪比陈豫矮一头,气势上却足足高出了三寸。说话也直来直去的,不屑于拐弯。当即大声报了数目。
慕言白对这串真金白银的数字,十分不敢苟同:“太高了。可曾仔细对过账目。”
“主上,全无半点虚报。”陈豫诚恳地替同伴补充道,“确实是需要这么多。”
“……”
半晌之后,慕言白给了银子,觉得自己穷的要砸锅卖铁了。
为什么他的躺平大业总是受挫?
现在居然还因为没钱而头疼,简直祸不单行。
回门派后他叹了口气,瘫在他心爱的圈椅上问系统:“统统啊,能不能给我申请一个,那种,就是类似于可以赚外快的支线任务?”
系统过了好一阵才回答他:【不能……】
慕言白:“?”
慕言白:“为什么不能?虽然我上辈子不缺钱,但上辈子明明就可以。”
【你别激动,你听我说完】系统的机械音里也透露着迷惑,【我说不能,是因为你的剧本里……自带了类似的支线任务】
慕言白更加迷惑了:“什么时候?”
【你缺钱的时候,比如现在】系统说,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续上了后半句,【任务来了】
宿主带着一脸如坠雾中的神情去开门,来者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女剑修:“慕道君,我是析木峰的。并非宗主亲传弟子,你可能没见过我。”
她也不进门,就站在游廊上含笑问:“我们峰主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慕言白一边心道这NPC不会要我当上门女婿去吧,一面四平八稳地答道:“愿闻其详。”
“隔壁乐宗的女修们要来我们析木峰清谈,按照礼数得宗门里两个有身份的弟子迎门,要求一男一女。我们上下都是女修,所以来主峰借个人。”
系统替她补充:【就是让你站门口迎宾】
宿主回答它:“我是不会为了五斗米出卖我的美色的。”
只听女修说:“酬金……”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宿主听完酬金数目,立即和系统改口:“统统啊,这个任务真实在。”
然后果断答应了,问:“何时去?”
女修露出了一个歉疚的笑容:“现在。”
“……”
“刚刚楚道君被冯长老叫去了,我们只好赶紧过来找你了。”
“感情我只是个备胎。”慕言白真心实意地问,“我长得哪里不如师兄?”
“不一样。”对方避重就轻,笑得很无暇,“况且楚道君比您高。”
“……”
慕言白站在析木峰山脚的时候,脑袋里还无限循环着那句“楚道君比您高”。
他先时还以为自己需要鞠躬见礼,谁知道还真的就只是干站着,和一个漂亮姐姐一人一边,站在牌楼正门下。
乐修前来的弟子一波一波从牌楼下走过,慕言白笑的脸僵,尽力充当一个漂亮摆件。
不时飘来如下声音:
“师姐!快去帮我问问那个小道君,对,就是站在左边那个,问问他叫什么!”
“他们剑修都长这样吗?!”
“快快快放我过去,我要去问问他有道侣了吗——”
“哎,你站住!你看人家还没有及冠!”
慕言白现在只能和系统交流:“有时候我一个人穿书也挺无助的。”
【这个赚钱的支线任务】系统补充道,精准打击他的痛点【感觉就是让你当个花瓶】
“……”漂亮花瓶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地在心里笑了一声。
【开始怀念上辈子金戈铁马的生活了?】
“那叫刀尖舔血的悲惨生活,我亲爱的统统,鬼才会怀念。”
“从反派到花瓶。”他反省了一下,“其实吧,我觉得这是好事。”
系统静听他的高论。
“所以我要把这种——甘当红花的精神——发扬光大。”慕言白说,“追名逐利这种事情,我这个小配角还是算了。
“这辈子我负责拉高整体颜值就行。”
系统:【…………】
果然不能指望能从宿主嘴里听到人话。
系统:明人不说暗话
宿主:有嘴不说人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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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门派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