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一词,自带仙凡之别,因此朝廷与宗派泾渭分明,历朝历代都分而治之。
一入山门,与“凡俗尘世”的关联就断了。
无论之前王侯贵胄、平民草莽,一旦成了某某宗派名下的弟子,前尘往事都会弥散如烟。
剑宗离朝廷最远,出身富贵人家的却不少,姚元礼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虽然一身有钱人气质,但也只是气质而已。因为除了入门时带着的钱财,他并没有后续收入了,可谓“是金子总会花光”。
但也有例外,慕言白想。
比如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某位师兄。
从看到楚宸的私人暗桩开始,他就知道这人的背景不简单。
由于系统不能提供小说原书,所以慕言白两辈子加起来都只有自己的视角。
并且因为下线太早,知道的信息十分受限。对于男主的隐藏身份,上辈子的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刨根究底——
其实曾经为了支线剧情,也派人查过,但范围太广时间太紧,最终一无所获。
后来两道矛盾日益恶化,慕言白更加没有时间查了。
谁知道这辈子柳暗花明,居然从几个伙夫的闲聊里嗅到了线索的气息。
富贵富贵,非富即贵。
楚宸姓国姓,且根据描述从小就气质不凡,是皇室宗亲的概率就远大于寻常高门了。
他的身份,会不会和反派大有关系?
鬼修邪阵处处冲着他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身份带来的“旧仇”?
而楚宸不但有下属有暗桩,明显还有不止一处收入来源。
发展私人势力,大量积敛财产,他准备干什么?
慕言白越想越觉得未来不可欲测。
系统很不理解:【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男主和反派刚上了,你不是正好当一个漂亮花瓶?】
漂亮花瓶慕言白只能用来漂亮,毫无花瓶的自觉:“我要渔翁得利,多活一会儿,吃喝玩乐够本了再死。”
系统心道您这次拿的就是花瓶剧本,挣扎什么。
不过它确实希望宿主能活久一点,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慕言白的思绪像大风里乱飘的蒲公英,收都收不住。及至回神,挖笋的一群人都已走光了。
疏影落落的竹林里,阒无人声,唯余雀声莺语而已。
午时将至,他没准备去剑宗膳房,而是干脆挑了条隐秘的小路往山下走。
……
现在慕言白身份需要严加隐藏,但这不意味着他没人可用。
虽然联系不上魔教的人,但慕倾给他留了不少死忠下属。
此时慕言白悠哉悠哉地溜下了山,在街角挑了一家僻静些的路旁小店坐着。
他半路上就把传唤符放了出去,此时也不着急,让小二送了菜谱上来。
看完菜谱,慕言白沉默了。
原来店里没人不是因为地理环境偏僻,而是因为……菜谱上除了面条还是面条,简陋朴实到令人食欲全无。
“你们掌柜和面条到底是有什么渊源?”慕言白问,“看看这都是什么……酱油面,葱花面,白汤面……醋面?醋面是什么?!”
“就是只放醋的面。”
“啊?这玩意能吃?”
“仙君慧眼,我们掌柜还真是和面大有渊源。”小二说,“掌柜前年逃婚,结果盘缠耗尽,差点饿死,是被一碗面救回来的。”
“……噢。”
“施舍面条的是个小公子,人美心善。那面也很有特色,只放了醋。”小二讲的手舞足蹈。
“我们掌柜觉得,那一碗面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后来回家继承家产,就在这里投资了这个面馆。”
慕言白:“……”
他说怎么似曾相识呢,原来是自己的故事。
那时候他角色意义上的母亲的内伤时常反复,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了。
她虽说云游江湖二十多年,但是到底是魔教的大小姐,教主闻讯派人来接女儿外孙,希望女儿能回去养伤。
但慕倾拒绝了。
她的四时诀已经练到了最后一步,不愿半途而废,准备带伤修完整套剑法。
其实整件事情起源于慕倾年轻的时候遇到个散修,传了她一套破破烂烂的剑谱。
魔教不习剑,但她就是喜欢,拼着和父亲撕破脸离家出走也要学。
她那套剑谱叫“四时诀”。
最后一式“雪落寒山”,她觉得需要在深冬时节参悟。
慕倾一腔热血全在剑上,剑宗出身的儿子被她设计送到了虚假的“外祖母”家,准备让周秉文意外得知“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的消息。
那天慕言白被带去九劫山附近逛了一圈,母子俩最后吃了顿饭,算是道别。
由于不是亲生母亲,只是个他扮演角色的母亲,慕言白生怕自己情绪不到位,OOC。
结果一口面吃的他差点涕泪齐下——他眼错不见,两次加的都是醋,酸的他简直有一种要哭出来的错觉。
他当然没准备演这么肉麻,转手就把面舍给路边一个乞丐摸样的人了。
当时那人吃的感激涕零,他还疑惑怎么不嫌酸。谁知道兜兜转转,居然还能在两年后的今天闭环。
掌柜开店报恩,可能就是钱多闲得慌。店小二也佛系,客人不点餐也不急,讲完了故事,回店里自己待着去了。
慕言白虽说算是“恩公”,仍不好意思干坐着。他嘴刁,没吃东西,招招手要了一碗团茶。
泡好了端上来,慕言白一看,色如清水,寡淡异常。
他皱着眉呷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看起来这么清水的茶,为什么会苦的像黄连汤一样?
这家店到底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啊!
正当此时,两道黑影急掠而至,到了慕言白面前,齐齐落地跪了一个:“主上!”
“不必多礼。”慕言白说,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没动,“起来吧。”
现在比上辈子召他们的时候早了一年多。
前世他被围剿属下们跑的一个都不剩,慕言白记仇,有心提前压榨他们。
两个黑衣人站起来,肃立。
“去给我查查皇室族谱。”慕言白吩咐道,“看看这一代有没有七八岁就被送去修行的。”
“可是……”左边的黑衣人说,“修习之人不入族谱……”
慕言白冷冷地扫视过他那张脸。
“杨仪。”他说,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你说得对。”
对方的三白眼里有隐隐畏惧滑过。
不过他怕的倒不是慕言白本人,他怕的是魔教出身的主子手里的阴山契。
慕言白心知肚明,觉得有必要让他认识一下自己。
于是他笑的很和煦:“小二,上茶。”
杨仪旁边,站着没发话的陈豫:“?”
这么提反对意见还有茶喝?他正渴着,还有点羡慕。
主子赐茶不能不喝,杨仪一口下肚,那表情当时就扭曲了。
陈豫:“……”
慕言白假装没看见,春风化雨地问陈豫:“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豫站得更直了:“……记录虽已销毁,尚有人证可询!”
主上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赐了他们两人一人一碗招牌“醋面”。
两人闻着那股浓郁的酸味儿:“……”
病娇疯批的教主大人拂袖起身,不忘回头温柔叮嘱:“此次迟到一刻钟,怕是饿的。把面吃完,下次我希望你们会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然后他在下属欲哭无泪的眼神里,施施然走了。
……
要查的自有下属去查,慕言白毫无心理负担的再次摸鱼,逛起了街。
上次和楚宸逛的时候华灯初上,这次正好白日方长。
慕言白走得很慢,一个铺子一个铺子逛过去,买了吃的就拿着边走边啃,买了玩的就揣袖子里,全然忘了他的袖子上午揣过瓜子壳。
幸亏主系统奖励他再活一次,他想,这一回肯定好吃好玩,毕竟真的太快乐了。
他想着晚上的约,路过酒楼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拎了两壶醉花阴。
酒是买了,好不好喝不知道,反正看名字还挺对景的。
于是他右手一串油炸大肉丸子,左手两壶酒,袖子里揣着鸡零狗碎若干——
现实世界里,他小时候这个兴趣班那个兴趣班的没什么时间玩。
导致他穿书后就喜欢偷偷买些小玩意回去,反正腻了再送给门派里的小朋友。
走着走着,转角处看见一家卖花灯的。
卖花灯的铺子一般白天没什么生意,都是晚上赚钱,花灯大半都收着没拿出来,店外的木架自空空荡荡的,只挂着寥寥几盏。
胖乎乎的老板娘此刻正坐在竹椅上喂她的小孙子吃午饭。
小孩儿偷吃了零嘴不饿,吃不下正餐,扁着嘴和他奶奶斗智斗勇。
老板娘见有人来,乘机把一勺子菜往孙子嘴里一塞,围裙上擦擦手,笑容可掬地站起来:“哎呦,小公子来瞧瞧花灯?”
慕言白正看那六角宫灯上题的字。
老板娘称赞道:“高雅!这可是张秀才亲笔题的诗,只有读书人才识货!”
这灯上的诗只有一句,应该是在红纱上横着写,然后围到骨架上的。
灯能随风而转,完整转一圈的时候,就能看到整句诗了。
慕言白:“……”
他只是远看那行鬼画符一样的字迹怪像英文的,大为好奇而已。
这是其实是住在后廊上的秀才免费给写的,然而字实在太丑,卖不动。
老板娘愁了好几天,此刻居然发现一个皱眉细看的冤大头,这下怎么能放过:“公子!”
“啊?”
“您看,这字迹是多么的飘逸!我这么多灯都收起来了,唯独这几盏留在外面展示,为的就是等待识货的人啊!”
“……”
在老板娘舌灿莲花的洗脑下,慕言白还真的就稀里糊涂地掏钱买了一只,准备晚上和楚宸看花的时候拿来照个亮。
他原是看不懂那些龙飞凤舞的字,随手拿了一盏。
老板娘不知道这一点,看着买家年轻颀长的背影,露出了八卦的笑容。
因为他拿的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注:“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出自卢照邻《长安古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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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门派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