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水落石出。
李垂容早就明白了,一旦想通,那么所有不合理的点都顺了。
为什么最初宋梅说的是“帮我”而不是直接让她去找这一切的源头复仇;为什么会出现梦中梦;为什么这里的所有人都疑点重重,根本不能够从宋梅的记忆中窥探分毫……
梦境中的宋梅在骗她。
根本不是什么泄露情报会加快魂灵消散,而是她本就不知道!
因为这原本就离不开李垂容,她就是这个世界里不可缺失的人物,在过去,她应该“存在”。
因果就如剥丝抽茧般,将他们所有人缠上,最终的绳头,握在李垂容手上。这些既定命运的轴,必须由她来转。
否则时间线就会崩掉,命运即被改写,将会产生无数个蝴蝶效应,构不成原本的未来。
而宋梅的梦境,则是没有李垂容的未来,却不是真实的未来,所以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那个虚假的未来直到她死,都没有出现任何新的信息。
按理来说如若真是回忆秘境,那么宋梅作为死过一次的宿主,该有绝对的上帝视角。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李垂容是在宋府内看到红轿、拜堂、司仪的鬼语,而梦境中明明是在薛府,何况在肃杀下,薛府早已倒塌。
这是一盘大棋,纵使李垂容掌握了主动权,也依旧只是枚棋子。
闻羡自她刚刚那句应声后便抿着唇没再多言,她也并未理会,劈完柴后安静用膳。
饭后,她的目光停在黄琼瘦小的身板上。只见她站在院外的桃树下,花影轻摇,一树嫣红下,她正提气凝神,想学着掐诀将桃枝打下来。
一次又一次,黄琼伸手抹了把额间沁出的汗,桃树依旧纹丝不动。
一旁沉默磨着猎刃的周应淮抬起漆黑的眸,凝视着她:“你无慧根,莫要白费功夫。”
这句话直白,一针见血,半分委婉都没有。
李垂容下意识看向黄琼,却见其面上并无被打击的沮丧,反而还扬起了一抹笑容。
她说:“你练这个,我也想陪你练。”
周应淮停下磨刀的动作,起身往院中走去,嘴里轻飘飘留下一句:
“无用功罢了,愚昧。”
空气凝滞了下来,黄琼面上虽然还是笑着,眼底却多了几分落寞。
李垂容皱了皱眉,没忍住瞥了周应淮一眼,这人怎么这样?既是寄人篱下,说话也太刻薄了些。
当然,这些也与她无关,她并不想插手他人之事。
她只呆了一会,五感外放,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后起了身,一言不发地提起剑向外走去。
识海内传来裴绪的传音——“三郊外,沉露轩一聚。”
她应了句“好”,旋即飞身踏剑而行,裴绪与其相约的地方是个茶肆,距离不远,比起前些日子她与闻羡那堪称万里蹀躞的路程要好上几倍。
不多时,她停在茶肆边上的飞檐翘角之上,未入楼中,茶香扑鼻而来。
李垂容面上依旧覆着层纱巾,走到正门向前行,一行蜿蜒曲折的木质楼梯通向宽敞的正厅,厅内摆放着数十张八仙桌,周边一圈的墙上挂满了字画和瓷器。
她径直来到了内阁,道出暗语后门便缓缓敞开,她也见到了同样面上覆着黑巾的裴绪。
李垂容直接坐到了他对面,开口问:“你有钱吗?”
裴绪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有些怀疑道:“……你就为了灵石来找我?”
李垂容冲他眨了眨眼:“对呀,不然找你干嘛。”
“不是……我以为,你找我怎么也是因为宋府吧?现在你与薛行止的婚期因为此举被延了几日,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马在寻你?”
李垂容淡淡啜了口茶水:“我知道啊,你放心好了,我会回去的。”
裴绪不可置信道:“你还想回去?!”
现在外面关于宋梅的通缉令满天飞,她竟然还想回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李垂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当然得回去了,那么大个舞台少了主角怎么行。”
裴绪“啧”了两声:“那你这不是舞人正主脸上吗,前段时期闹那一出,宋璟都快被你气死了。”
李垂容轻笑了声,慢悠悠开口:“这不还没气死吗,等我回去再舞一把祝他归西好了。”
“……”
裴绪被她这句大言不惭的话语有些噎得说不出话,宋璟是谁?如今宋府掌领人,怡春堂堂主,现在羽翼正丰,这小丫头想把他扳倒?
他定定看向李垂容,总觉得她的面容有了些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哪变了。
毕竟是直男,在他眼里,女人抹不抹口脂涂不涂胭脂都并无差别,所以他也没太放心上。
裴绪随口问出心中所想:“你这是服颜丹了?”
话落,李垂容眉心轻跳了两下,而后随口应付了句:“嗯。”
坏事了,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原身的容貌越来越淡了,她这个宿主马上就要取而代之了。
裴绪也扯开了话题:“那你日后是如何打算的,直接回去吗?”
“你傻啊,肯定不能直接回去。当然了,我心里现在就有一个计划,也不难办,希望你帮个忙。”
看着李垂容那轻佻的眼眸,裴绪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嘴角抽搐了两下,几度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了一句:“不会还要演戏吧?”
果不其然,对方眼眸一亮,当即拍板:“聪明!你我果然心有灵犀。”
裴绪:“……”就知道没好事。
等再次谈完事宜,早已是山衔落日之际,裴绪起身告别了她,临出门时,却瞥见她在位上一动不动。
他问:“你还不走?”
李垂容只笑了笑,身子背对着他:“这儿的茶还挺好喝的,我再过会儿动身,你先走罢。”
等裴绪的步子声渐渐远去,直到没有生息,李垂容才淡淡起身,纱巾下却勾起一笑。
“还不出来吗,蹲我这么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她凛然出声,眸光不定。
空旷的阁间内,声音如石子投湖,掀起阵阵涟漪,却仍不见人影出现。
仅仅空静了几息,一阵轻柔的笑声荡在整个阁间内,如风铃摇曳,洋洋盈耳,却有些许诡艳意味。
“真敏锐啊……仲华,你生出来的孩子怎会如此像你呢,我都不好下手了呢。”
那声音哀怨,似在低喃诉说。
李垂容悄然摸上茶案上的佩剑,不发一言,浑身的神经都在紧绷。
她有预感,这个讲话神神叨叨的女人,非常难缠。
壁画前珠帘轻卷,一身水绿长裙的倩影竟从画中走出,如清风拂柳,素净中自带惊艳。
那女人一双明亮的眸子透着不染尘埃的清澈,直直朝着李垂容粹然睁大的眸间看去,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
美,实在是美,毕竟身在修仙界,各色花花绿绿的美人看惯了,李垂容很少被美人的面容惊艳到,眼前的女子竟直接让她美一大跳。
只是……
“你就是鬼姥。”她不动声色地收了眼里的情绪,语气却有些惊异。
这反差也太大了……她印象对“鬼姥”这一名号,该是个耆耈老者才对。
鬼姥似乎对她认出自己并不奇怪,反而斜了斜身子,直勾勾看着她,那目光有些怅然,不知在透过她的皮囊,去看什么东西。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自仲华死后,真是不知过去多少个三冬二夏了……”她说着,轻阖上眼皮。
李垂容冷嗤一声:“你费尽心思攒这么大一个局,连我都被算计成了棋子,应该不止是为了跟故人之子叙旧吧?”
女人浅笑一下,抬脚几步轻移步子走向她,一只柔荑缓缓勾上李垂容的下颌,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别这样讲话呀,你顶着一双酷似仲华的眼,我会很伤心的。”
李垂容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没感觉出暧昧只觉得危险的很,脚却如被灌了铅般,半步都动不了。
她几近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你……”
女人笑靥依旧,那只手流连在她颈间:“来吧,说说吧,你还知道了多少?”
李垂容眸间一凛:“黄琼身上的傀儡丝,是你种的。”
“还有呢?”
她咬牙:“你先回答我为什么。”
女人眸间流转,轻轻将她垂于胸前的那缕青丝别到她的耳后,无意间触及李垂容耳畔悬着的珠坠,更添诡异。
她抬眼看向李垂容,眸间盛了些无辜:“如果没有我,她早成一捧黄土,你应该谢谢我,给了她再生的机会。”
赶尸人若想复活尸体,胫骨是必要媒介,但还需傀儡丝。
而能将傀儡术熟稔运用极致的赶尸人,世间寥寥无几,能有此作为,必是当今化神期大能。
但她从来没听过“鬼姥”这一名号。
李垂容平淡开口:“我并不在意黄琼死活。”
她看着女人提唇莞尔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只想知道,你借黄琼引入周应淮,到底意欲何为?”
黄琼为饵,这个鬼都能看出来。
周应淮,才是这女人想钓的一条大鱼。
所以李垂容才疑惑,为何这个局还能牵扯到周应淮,她这一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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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鬼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