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心仓促间又原路返回,一路跑得很急,甚至撞到了回返来找他的侍从,那侍从见到他面上就很高兴的样子。但宋钰心没工夫搭理他。
他一路跑到湖边,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透过平静的湖面,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失态。
这样可不行,他想,他等会可不能这副样子去见陛下。
想了想,他还是止住了本来要回宫殿的脚步,转而朝着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微风吹拂,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张世叔原本预备去打的新良关,这关卡易守难攻,乃是南北要塞之地,本来是计划全力攻下,是为了能有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休整之地,可与朝堂互为抗衡,又有余力防备其余杂鱼乱候们。
可如今世叔不过刚刚出征,便被困在那里,必是新良关的守将预先就探查到了他们的动向,早先就做好了可能应对战斗的准备。
但是他们光是做好了准备,却未必就能预测到世叔此时也在军中的动向,那对于这边的攻击就不会那么猛烈又毫无保留,那么一切都还有转圜之地。
这样想了一路,宋钰心走入了文和殿里边,一门之隔就是陛下和朝臣议事的地方,而门口此时仅仅守着两个小太监。
一见过宋钰心过来,他们便意图朝里面通传,但是宋钰心轻轻抬手,就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小太监有些讶异,这不合礼法,但是照陛下对宋公子的宠爱到堪称纣王在世的荒唐程度,这一点细节合不合礼法也算不上要紧了,想到这里,小太监就退下,低眉顺眼守在墙边。
宋钰心越过二人,走到门边,站住了,在他这个角度,能够听到里边隐约地谈话声传来。
“……陛下,那伙叛贼果真已入彀中,倒是再让蒙将军领一军自西北方向来江河启程,一夜可达,届时同新良关守军里应外合,大患可消也……”
“……将军当真料事如神,果真是当世诸葛……”
“……谬赞了,只是究竟如何,还需陛下拍案下令才是……”
房间内,凉雪青百无聊赖地窝在榻上,听那边议论的声音,只觉得一阵阵昏昏欲睡。
就在他快要真睡着的时候,脑海中蓦地想到宋钰心,他去哪儿了?早该醒了吧,又去忙着算计他什么了,怎么这么许久都不曾过来。
想了想,他突然有些不爽,他还在这儿加班呢,男主怎么能独自放假,他就该把他也叫过来一块加班
于是他轻轻抬手,一旁候着的张公公立刻躬身,预备听他的指令,这时他余光突然撇到侧面的一扇小门那儿,一道浅浅的影子悄然覆盖了上来。
哦。这是已经过来了呀,看来用不着他再去传令了。
想了想,凉雪青又放下手,慢悠悠出声,“朕今日乏了,诸位爱卿们退下吧。”
“可是陛下……”那提出建议的朝臣还想要说什么,身旁的同僚立刻提醒地递了个眼神。
那人心中一凛,生生止住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质疑。
他们还真是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竟然就差点忘了屏风后的那位,是怎样残暴嗜杀不容质疑的性子。
他今日既然不打算做下决定,那么他们即便是再如何焦急,又哪来多余的几条命来说出半个不字呢。
说到底,这天下还是这暴君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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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钰心悄悄听了一会,又离开了。
过了一会,他在脸上擦了些许脂粉,又走过来,说是求见陛下,让守门的内监给他通传。
等到他进去的时候,凉雪青已经睡眼朦胧了。
宋钰心轻轻走过去,蹲下来在陛下的耳畔问道,“陛下,你睡了吗?”
没什么动静,然后才看到凉雪青缓缓摇了摇头。
宋钰心继续维持这这个姿势,慢慢握住凉雪青一只垂下来的手,问,“陛下让尚衣局给臣作了一套吉服,可是要臣也去赴上巳宫宴?”
凉雪青轻点了下头,手指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宋钰心声调突然冷了下来,“可是陛下,臣若是过去了,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那偌大的地方,哪里又有臣的席位呢?”
他这声音太冷,凉雪青冷不丁一下让他冻到,昏昏欲睡地神经都猛然清醒了许多。
凉雪青晃了晃脑袋,心想,男主大概是在借着这莫名的由头又骂了他一顿。
凉雪青想着,缓缓睁开眼,但还是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就这样平静地和蹲下来的宋钰心对视着,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是平常,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和理所当然。
“就坐朕旁边,就做皇后的位置上。”
宋钰心怔然,手不自觉握紧了。
半晌他讷讷开口,“这毕竟于礼法不合……”
“朕在乎这个吗?”凉雪青疑惑歪了下脑袋,他,伸了伸脖颈,微微仰头从下往上直视着宋钰心躲避的视线,“要什么合不合适的。”
“朕觉得合适那就是合适的。”
说完他又闭上眼,蜷缩在榻上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宋钰心轻轻松开手。
前不久在这里议事的朝臣们呈上来的奏折还摆在桌案上,他几乎不费什么工夫就翻到了那一节。
奏折是由左都督上奏的。奏折里提到南方叛军,已经打到一个城镇,他向皇帝进言,新良关怎样重要,若是让守军露出些许破绽,再诱惑敌军深入,最后再派一只军队从哪一面进军,两面合围剿灭叛军。则可重创叛军矣。
这一番见解,既了解已方的行事,又对敌方了如指掌,极有大局观念,又不乏小小细节,可真是个用兵的个中能将,这样的人,为何偏偏在替暴君效力呢?
这样想,他心中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但是没工夫去细想了,他得先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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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叔绝对不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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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雪青进入梦境,在一片模模糊糊的场景中,从一道发着光的人影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可是不能后悔的哦,你用……和我作了交易,以后就得听从我的命令了。】
【当然咯,想要做到那样的目标,付出的代价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呢,我们可是公平公正的等价交换,童叟无欺概不退换。】
【做好准备了是吗?那就出发吧。】
梦境慢慢消散,凉雪青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系统空间,消失许久的系统也悄然浮现。
【你到底想做什么。】系统真是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操作了。这家伙确实想一出是一出,行动诡异,难以预测极了。
【你管我想要做什么,反正只要不影响你最后的任务不就行了吗?】凉雪青打了个哈欠,对这个家伙没有什么好态度。
凉雪青有时候觉得挺奇怪的,他有时候想不通,怎么会仅仅是那样的原因,他居然就会答应系统这样毫无道理的条约,怎么想怎么奇怪。
系统看了看空间内的任务监测条,发现确实是这样下去,并不会影响的最终的结果,因此他也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
转而提起别的东西,他刚收到了从快穿局总部发来的安装包,系统更新了一层插件后,连带他们的任务都发生了一些改变。
说起来,从他最近的监测的任务报告中能够看出。
凉雪青自从旧疾发作以后,便一改往日颓唐作风,似乎还想要挽救一下大凉朝岌岌可危的统治。他一面对男主放松纵容予取予求,任凭男主盗取宫廷机密帮助宫外叛军,一面又开始关心南面叛军,亲力亲为指挥战斗,派兵遣将连胜南面叛军。
如此种种奇奇怪怪的动作十分之多。
他大概在做一些小动作。但是不管他想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任务,系统都并不是很关心,它也只是社畜而已啦。只要最后的任务kpi能够达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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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任务已更新:扫清一切无关障碍,确保唯一主角能够登临帝位。】
在原剧情中,宋钰心和张齐二人互为臂膀,齐心协力推翻了暴君的统治,然而就在进入京城前夕,二人一同遭到暴君临死前的反扑,被皇室黑卫截杀,在关键时刻,张齐为救宋钰心被黑卫重伤。
最终黑甲卫全军覆没二人一同逃回,但张齐因为伤势过重,当晚救一命呜呼,临走前他将指挥军队的能力都当着一众心腹的面交托给了宋钰心,嘱托宋钰心一定要攻克京都,为了他,为了他身后无数的将士。
宋钰心眼含热泪接过重任,自此,一代开明之君由此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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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原著中如果张齐不曾出事的话,如果不是他独子尚且年幼,这帝位也不会落到宋钰心的头上。
张齐率先举旗,他与肃国公关系深厚,宋钰心也是极为敬重这位世叔,不管是大义、还是在军中的威望,都远远胜过初出茅庐的小辈宋钰心。
要想保证主线任务中,结局前宋钰心称帝的话,张齐必须死!
“皇室黑甲卫?”凉雪青皱着眉看完这一段,暗自嘀咕着这陌生的称呼。
这也是原著中大凉皇室独有的一支私冰,神出鬼没,踪迹难寻,只听从皇室密印的命令,当初凉雪青能越过他皇兄登基,而正是因为他掌控了这只私兵的控制指令。
这么重要的一支力量,在关键时刻暴君不曾用来保护自己的安危,反而被他尽数派出去截杀敌人,可想而知,到剧情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这位暴君恐怕也因病而神志不清了。
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原暴君那仓鼠的本性,此时一定会藏在床边。
他果然找到了,但是看着手中的大黑盒子,凉雪青却犯了难,原著中并没有写他要怎么开启的啊。
他试了试,发现很多办法根本都对这个大铁盒子毫无作用。
最后他无奈放下。
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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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宋钰心极难得做了一场陌生的噩梦。
一道银白的攻击迅疾刺来,宋钰心避身躲闪,来不及了。
噗嗤——
刀刃刺进血肉。
宋钰心伸手接住前方的人影,黏腻温热的鲜血从他护住的地方流出又被暴雨极快地冲刷走。
同时他另一只握住兵刃的手前劈,刀刃划破雨幕,将最后一个敌人一刀毙命。
梦里大雨瓢盆,夜色浓重,天空电闪雷鸣。
泥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这似乎是一片小小的土坡,四周横七竖八地死着两拨人。
宋钰心扛着重伤的人拼命赶路。
“钰心……”
耳旁传来微弱的呼唤声。
宋钰心颤抖地声音被暴雨冲得七零八落,“世叔……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剑。
张齐年过而立,两鬓却早早苍白,他似乎竭力想要扯开嘴角笑笑,但是从喉咙涌出来的血液让他止不住的发出一阵呛咳。
梦境快要结束了,悲痛的情感连同梦中种种声音都渐渐远离。
只剩下世叔最后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钰心,你若是……有什么……不好……我下去……也没有脸面……去见……”
“你父母啊……”
你是肃国公独子。
你是承载剧情的天命之子。
你在很多人的期盼下诞生。
所有人都会为了保护你而舍下一切。
他们都很爱你。
但是他们现在都已经舍你而去。
留你孤身一人。
得到多少就要失去多少。
就连那日夜如同毒蛇,紧缚在你脖颈上的仇敌,也终将会早死。
可他留给你的痛苦却是永久的,你曾经以为你可以强大到抵挡这一切,但那一道浅浅的伤疤,仍旧经年累月于寒露时分作痛。
孤寒寂苦,夜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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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痛苦。
你凭什么放他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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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钰心在黑暗中醒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