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完密信的前面几行,宋钰心就神色别扭地合上纸张,眯起眼睛质问暗一。
“这是怎么一回事?世叔怎么会突然来这样一封信,莫不是你们胡乱跟他讲了什么?”
暗一并不知道信件里的内容,但他察言观色,从小世子此时故作淡定又透出两分羞耻的神情中,大概也能猜测出一两分信中的内容,于是他立刻辩解道。
“不是这样的啊小世子,那都是民间传闻,就算是我们也无力阻止——”
“什么传闻?”宋钰心皱眉看着暗一,眼神跟刀子似地射过去。
暗一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在威逼之下老实交代了。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自他进宫以来,陛下就开始甚少上朝,到了后来,陛下更是和消失了一样,就连朝臣们都难见陛下一面。
于是渐渐地,民间就开始盛传陛下新得一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爱妃,从此便沉迷男色日夜宠爱,这简直荒淫无道伤风败俗!
说到这陛下对于爱妃的偏爱到了何种地步呢,据说仅仅是因为爱妃受伤,陛下就罢朝半月,不接见任何朝臣,如此荒废朝政,不理世事,若是这男妃当真有个差错,难道还真的要让整个太医院给他陪葬吗?
于是宋.祸水.钰.殃民.心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和暴君一块名留青史遗臭万年了。
他沉默了。
早知道,不如不多嘴问这一句。
暗一担忧地看着他,正想着该说些别的将这个话题绕过去,于是他开口,“张齐将军这也是担心小世子,毕竟世人皆知伴君如伴虎……”
呵!
听到他这样解释,宋钰心神色更加冰冷,他冷笑一声,破罐子破摔地说,“放心,我暂时是无事的,毕竟那个昏君,对我可是迷、恋、的、很啊……”他几乎是咬着牙将剩下几个字说完。
暗一也沉默了,他看着小世子,用一种感慨万分的、饱含怜惜又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小世子实在是……
对上暗一那种眼神,宋钰心几乎是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想到手下此时在脑补些什么,他就感觉自己一口气梗在心头不上不下的。
但是这种事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他索性也不去解释,只是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往那方面想。
但有些事不是他不去想就能不想的。
昏君和祸国妖妃是吗?
呵……
若是照凉雪青近日来做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似乎当真被他惑得不清,不管是单单因他一句话就将心腹走狗毫不留情地打入天牢,还是对他屡屡多次的冒犯视而不见,甚至是多次召见他却不曾强迫他侍寝这种种事看来。
这昏君对他的确是颇为迷恋啊,可不管外人是怎样误解他们的关系,宋钰心身为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凉雪青这人心里或许有一点感情吧,但这些感情绝对对他的,而是一个,宋钰心慢慢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想着,那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是怎么做到让凉雪青这么多年来依旧牵挂的呢,连带着这份福气影响到了如今的他。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地凉雪青对他诸多纵然,宋钰心都决定毫不挑拣地笑纳了,毕竟,他一向是个毫无廉耻又不择手段的败类。
他自嘲地笑了笑,同时决定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掉,但是脑海中却不停闪过白日里看到的那副画面。
没法控制自由发散的思绪,他只好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回手中的信件。
快速地将接下来的内容一扫而过后,宋钰心就着案台上的烛火将信件烧个干净。
暗一此行的目的达成,也回去复命了。
昏暗的房间里,厚重的帘子将窗棂遮盖的严密,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仅有一支烛火发着微弱的光。
宋钰心面墙坐着,一只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许久后,他一直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御前内侍过来他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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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齐在信中主要是提到了两件事,一件是为因为自己无能,不得不让宋钰心卑躬屈膝委身于仇人的悔恨之情,一件则是含混其辞地提到了反帝大业的进程。
大凉朝并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即使在如此内忧外患的局面下,各处守军将军也不全是毫无用处的昏庸草包,何况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们也未必是赢到最后的那一支。
宋钰心家破人亡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仅仅只是为了那一点手刃仇人的希望而苟活于世,这天下最终是谁赢了他并不在乎。
但是不管怎样,他得帮他世叔才行。
陛下寝殿内,在内监通传后宋钰心才得以进去。
凉雪青早先就醒过来,但此时还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神情恹恹,但是一看见到他走进来,眼睛都亮了些许。
这变化并不明显,但还是叫宋钰心给注意到了。
他一进去就摆出一副担忧关切的摸样,抿着唇皱着眉泫然欲泣的样子走上前,他衣料单薄,在凉雪青床前半坐下来,仰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看着他,“陛下可算醒过来了,方才那样……可真是吓坏臣了……”
说完他又以袖拭泪,似乎悲痛万分,实则在拿眼偷觑凉雪青的反应。
但凉雪青似乎还眉睡醒,呆呆愣愣看着,却没什么动作。
这时张公公走过来,手里端过一碗乌黑腥臭的药,说,“陛下,该喝药了。”
一看见他端过来的药,凉雪青立刻向后仰了仰脑袋,整个身子都在极力往后抻,满脸写着抗拒。
见此张公公有些无奈地开口,“陛下,这是国师交代的,一定要喝不可。”
又是那个国师,宋钰心心中很有些不满,他慢慢站起身,看着那碗药说,“这是什么药?陛下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何还要喝药。”
张公公仍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并没有回应他的疑问。
宋钰心又看了看四周,“陛下若是生病或是受伤,为何不传御医而是让国师来治病?这既然是陛下要入口的东西,为何却不见你先让宫人试药?”
张公公看了他一眼,平静开口:“陛下信赖国师,国师一直以来都在替陛下诊治开药。宋公子无故过问这些事,有些过界了。”
“何况,陛下进口的东西,都由奴才亲身试过的,若药里真是有什么问题,宋公子也没法看到奴才站在这说话了。”
二人就这样起了争执,凉雪青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好了,端给朕吧。”
“陛下。”宋钰心又神情哀怨地看向他,“臣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让臣也替陛下试一下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