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拨弦声一下一下,仿佛拨动的是她的神经。
鬼知道,这一刻她有多么想堵上肖宇坤的嘴。
可是,那夺命的话还是入决堤洪水一般涌入她的耳朵。
“那不是你的弟弟,你弟弟早死了。”
“我此次去凉州治理水患,路过青州,得见一座荒冢,木头做的墓碑上刻着沈南之三个字。”
“你弟弟早死了。”
“现在在你家那位,根本就不是你弟弟。”
“他的名字叫做肖彦,四皇子肖彦。”
……
沈佩珮捂着耳朵要逃,却被肖宇坤一次又一次抓回。
听完一切,她终于崩溃了,躺在矮榻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完了,一切都完了。
肖彦知道她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不会放过她的。
“佩佩,你别伤心……”,一旁的肖宇坤见沈佩珮这个样子,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假惺惺地安慰道:“见你这样,我会心疼。”
沈佩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转了转,愤怒地望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怕你被人欺骗,更怕你被人利用,你知道我很心疼你。”,肖宇坤蹲下身,双手握着她瘫在榻上的一只手贴在他的侧脸。
“肖彦是楚后的孩子,这么些年,父皇虽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对他心怀愧疚。”
“若肖彦一回来,父皇恐怕不仅不会罚还要赏他,弥补他。更何况当年楚家跟随肖云瑾谋反,虽被屠了满门,但在朝中还有不少掩藏的势力。”
“万一肖彦对皇位有什么非分之想,得了父皇宠爱,又有楚家余下的势力支持,那我哪里还有活路。”
说到这,他转头亲了亲沈佩珮的手心。
“现如今,只有佩佩你能帮我了。”
帮你X
这个XX,搞这么一出,大家都别活了。
沈佩珮仰面躺着,听着他把自己说得身不由己的废话,恨不得抽出手扇他一巴掌。
奈何此人脸皮太厚,真就把她的手死死按在脸上,抽都抽不出来。
她不想转脸看他,只能躺着继续听他的屁话。
“我这里有西域来的断魂散,此药不会致命但会使人染上癔症,你只需将它悄悄下到肖彦日常的饭食里,不出两月,他必定又疯又傻,自然就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了。”
“只要此事能成,我便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沈佩珮的身体忽然一震,脑子里的结瞬间解开,关于书里的一切一下就都通畅了,不禁感到一阵悲哀。
原来原身虐待肖彦是受太子指使,为了这个太子妃的位子,她按照他的指示虐待肖彦,最后得个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的下场,太子自始自终要娶的却是李云溪。
沈佩珮终于动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看向肖宇坤,目光柔得好似一汪春水,“你说真的?”
今日沈佩珮对肖宇坤的态度很奇怪,疏离得很,他原以为她对他有什么怨言,不会轻易答应。可见她这副表情,肖宇坤悬着的一颗心立刻就落了下来。
他又亲了亲她的手心,柔声道:“千真万确。”
“好。”,沈佩珮缩回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答应你。”
从住持的住处出来时,沈佩珮里衣的后背整个都湿透了,凉丝丝地贴着她的皮肤。
她脸色苍白地的在台阶上站了半响,听到一旁的树枝被风吹得吱哇乱叫,她知道有人跟着她,只是不知道是“肖彦”还是楚云祁。
如果是“肖彦”他会在什么地方杀了她,回去的路上还是她的房间?如果是楚云祁,他得到的是什么命令,在她知道“肖彦”身份之后就地杀掉吗?
而肖宇坤,她侧头看他的时候就看到矮榻的角落里放着一只银壶,她有理由相信,在他把一切都告诉她之后,除非她答应,不然他不会让她活着走出去。
她紧紧攥着肖宇坤给她的断魂散,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抬步往山下走去。
这次她心里没有一点恐惧,反正逃不过去,那不如接受好了。
如果要接受,那挣扎一下未必也不可以。
于是,她走到了那处被封禁的佛堂门口。
原本高悬的日头被云层遮蔽,天忽然变了脸色,狂风疾走,世间的一切都开始惊慌逃窜。
沈佩珮的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木着一张脸,机械地推了推已经锁死的大门。
黑暗中铁索轰响,大门纹丝不动。
很快雷电划破天空,入目只有青的,白的,紫的变换着闪过,然后那大门被风吹得几乎要凹进去。
沈佩珮更是要被推得倒在门上。
她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用力的拍着,空洞的一双眼睛止不住的掉眼泪。
房檐外的风雨似潮水高涨起来,呜呜呜的在替她在哭。房檐上的破瓦“乒呤乓啷”响,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砸到人。
楚云祁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看着这一切,远处那抹薄薄的白色身影这会看起来好似一张纸片。
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风吹走,消失不见。
而他多希望她真的只是一张纸片,被风吹走,消失不见。
那样他也就不必亲自动手杀她。
她知道了肖彦的秘密,接了太子的毒药,他就算给她找无数个借口,说她不是太子的人,却也再说不过去。
她必须得死。
他烦躁地拉动着手里的冰丝,将手里的树叶削成粉末。
说实话,他并不想切下她的脖子,他想要她是完整的。这样那怕她已经死了,他还是有手段将她留在身边。
云层越来越厚,黑压压地压过来,急躁的风声好似也在催他动手。
他抬眼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自知不动手不行,马上要下雨了。
沈佩珮仍旧锲而不舍地拍着门板,掌心通红。
雷声乍起,忽然下起雨来。
那雨下得急,呼啦啦地来,细的树枝都砸断好几根。
沈佩珮回头一看,被淋了一脸雨,淋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抬起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又开始拍门,手上也拍得**的。
忽然一只手从身后将她拍门的手摁住,另一个人的体温顺着接触的皮肤渡过来,沈佩珮一怔,抬头望去,发现是“肖彦”。
“你来了”,她笑着,好似早就猜到他会来一般。
楚云祁低头看着她,也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睛里少有的显露出几分情绪,虽然沈佩珮也读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转身亲昵地抱着他,将脑袋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小心蹭了蹭。
下一秒,她却被抓着一只手拉远了些。
“南之”,她抬头看他,眼神里竟有几分异样的痴迷,“不不不”,她晃了晃脑袋,“你是肖彦,不是南之。”
楚云祁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少女苍白的一张脸,眼睛却分外明亮,兴奋得好像在闪光。
他抓着她的那只手蓦然松开,想要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她捧起他的脸,小心地摩挲着,“不,我其实我早就知道。”
“我对你有别的心思那一刻我就该知道的。”
楚云祁猛然怔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眼圈全红了,鼻子也是红的,嗓子很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常人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呢。”
“我早该知道的!”,她哭得委屈,像可怜巴巴的猫更像兔子,蹭着他的下巴试图讨好。
“今日我见到了太子。”,她趴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
楚云祁的身子早已在一顿狂轰乱炸中僵成了一块铁板,任由她抱着,听到这话才稍微缓神。
“他跟我说,你不是我弟弟,你是当年的四皇子肖彦。”
“还要我”,说着她支起身子,将断魂散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还要我下毒害你,只要我下毒,他就许我做太子妃”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痴迷地捧起楚云祁的脸,“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毒。”
“我,我听到他说你不是南之的时候,我竟然,我竟然感到欣喜。”,她一边说,一边捂着脸哭起来,“我太坏了,作为姐姐听到南之去世,竟然会那么高兴。”
“我那时候在想,幸好你不是南之”,她放下手,眼睛红红地又扑到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胸口,“那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楚云祁的身体猛然一抖,抓着她的肩膀想要推开。
沈佩珮这时却好像疯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松手,搂着他的脖子,满脸慌张,“你不喜欢我,你不要我?”
“怎么办,怎么办?”她又在哭了,哭得很伤心,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得楚云祁生疼。
自问从前在青鱼山学习,大雪天师傅罚他跪雪地,跪一整晚,第二天小腿的肉全烂了,也没有现在这么疼。
他那双用来杀人的手第一次失了力气,竟按不住一个瘦弱的女子。
他就这样任由她抱着,眼睁睁看着她的手爬上他的肩膀,抚上他的脖颈,捧住他的脸。
"我喜欢你",她说,那张满是谎言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这世间最直白的情话,“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楚云祁浑身一震,视线里只剩下少女桃红的脸,一阵不能言说的酥麻自心脏开始向他的四肢侵袭。
和右手的瘙痒不同,这是轻微的带着颤动的,是一种全新的活着的感受。
他一时惘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绷着张脸,不去看她的眼睛。
沈佩珮见“肖彦”没有丝毫动摇,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没有彻底让他相信她爱他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她必定活不成。
她来佛堂的时候,就是这么打算,她要在这里,有令他痛楚的血亲在的地方打动他。
她知道,只要他走到这里,他就是脆弱的。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算是只能尝到一点点爱,也能把它当作救命稻草。
她要成为那根救命稻草,她要活下来。
破败房檐隔出的雨幕下,少女踮起脚尖,在少年唇上落下一吻。
风扬起她被浸湿的斑驳衣角,与他的再次纠缠在一起。
她的目的达到了。
沈佩珮:[菜狗][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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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南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