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善总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带着罗刹面具的黑衣少年,在一座拱桥之上静静地眺望远方。
而她恰好就在他的视线之中。
元嘉善隐隐有预感,那个少年郎是在看她。
这种事说出来其实还挺自恋的。
但每当她醒过来时,却又对那个梦隐形极为深刻,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元嘉善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却发现手上满是温热的眼泪。
那个少年郎曾穿一身喜袍,步伐矫健地朝她走来,却又在冰天雪地之中抱着她走了好久好久。
渐渐地,元嘉善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鲜血还是嫁衣,只剩下刺眼的红。
惊醒的时候,元嘉善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穿越了。
这个世界,好像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系统:世界线已经重启完毕,所有角色重新开局,记忆导入中——】
元嘉善眼前渐渐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如影子般占满她的脑海。
脑海中同时响起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彷佛是在说,“以死破局,重新轮回,阿善,你是真正的赢者。”
不需要攻略某个男人,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彻底破局。
不需要男主可怜的施舍内疚的爱意,也能遇到真正爱你的人,无论是否良善,此后,你都只是你。
元嘉善渐渐想起来了所有,在第五世轮回中,她平静接受死局,并非就这么放弃了,她说过,这一次她不会输了。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
醒来后的元嘉善回到了六岁那年,而这个世界没有按原来的剧情展开。
元家依旧风光,爹娘尚在,阿策与她一起长大。
而谢家亦是平平安安,没有遭遇祸患。
只不过,元嘉善依旧要入宫做静安公主的伴读,元策和静安依旧像往常一样走到了一起。
但元嘉善没有在原来的节点遇到南宫翊,他和沈初宜之间依旧有一段关系。
更何况,日后他也自会有他的妾室,登上至尊之位,不缺少红颜知己。
但不一样的是,这一世,元嘉善没有遇到谢之迢。
静妃也没有嫁入皇宫,在原来的剧情里,静妃本就有心上人,只是由于皇帝要拉拢谢家,强行逼迫静妃入宫选秀,成了妃子。
而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悲剧,其实只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反派谢之迢,也是男主的对照组。
如今剧情已破,静妃没有强行入宫的需要了。
可这也意味着着,谢之迢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元嘉善为静妃能摆脱皇宫的遭遇寻找真爱而感到高兴,却又在想,那她的谢之迢呢?
谁去在意他的死活呢?
她找不到她的少年郎了。
元嘉善不禁想,扼杀在摇篮里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元嘉善不相信,她说过,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去找到谢之迢。
所以,元嘉善在十六岁那年,也是她无数次穿越回去最熟悉的阶段,她同京城告别,独自前往未知的某处去找谢之迢。
在此之前,元嘉善成了皇帝亲封的嘉善县主,同时也弥补了她与爹娘之间短暂相处的遗憾,尽孝尽责。
元策和静安两人也互相表明心意。
而因为元嘉善是将门嫡女的身份,阿爹手握军权,因此皇帝也不敢轻易让皇子与她接触,少了许多麻烦。
真应了那句,爹娘还是年幼无知的自己最好的保障。
后来她听说,沈家娘子沈初宜拒绝了与太子南宫翊的订婚,独自另觅良人。
而南宫翊也同意了,两人分开的太快,令元嘉善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人单方面出轨了。
南宫明如今没有一点谋反的心思,除了每日赏花逗鸟,也就是出去踢踢马球,活脱脱的一个闲散王爷样子。
不得不说,两个皇子不争斗之后,相处起来都和谐了不少。
元嘉善与他们之间也很少有交集了,她做自己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偶尔带着静安和元策一起溜到街上闲逛。
南宫翊偶尔会因为她带走静安而单独找她。
一脸冰冷严肃的样子,开口就是,“元娘子莫要带坏孤的皇妹。”
元嘉善理直气壮道:“太子是觉得臣女不是个好人?”
不受剧情控制的元嘉善根本不用去纠结如何讨好南宫翊,随心所欲,想怼就怼。
偏偏饱读诗书的皇太子殿下,在文官大臣面前游刃有余,却拿元家娘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南宫明锐评:“元嘉善明明比本王还要像纨绔!”
至于与南宫明,元嘉善通常和他在球场上打招呼。
小时候的两人就已经时常比赛,可元嘉善每次都能耍些小聪明险胜一局,气得南宫明委屈巴巴地找南宫翊,嚷嚷着要他帮忙报仇。
但南宫翊一见到是元嘉善,索性闭门谢客,把他们两个都赶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南宫明指着她喊道:“你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啊?”
元嘉善得意洋洋道:“兵不厌诈,我爹可是将军,我自然也是身手敏捷,你输了不亏,再哭鼻子,我就去告诉你母妃!”
“你你你!”南宫明说不过她,气得直跺脚,丢了球就跑了出去,还说,“欺负人,呜呜呜!”
看到这个场景,元嘉善扶额苦笑,上辈子的疯批腹黑王爷,怎么变成个爱哭鬼了?
元嘉善和沈初宜的关系也改变了。
沈初宜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她一心为家族为重,事事考虑家族利益,为此不惜心狠手辣,某些程度上,倒和她有些像。
而元嘉善则是她最看不起的武将之女。
自幼时在宫宴上元嘉善救了沈初宜后,两人结识,沈初宜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来的刀子嘴豆腐心,倒还有些可爱。
好像,这个世界本就可以很美好,没有太多勾心斗角,没有太多的利益冲突。
但或许,这并不是读者想要看到的。
所以,一道道无形的傀儡线勾住每个人,改写他们的命运。
人们管这个叫天命。
而元嘉善与谢之迢就是亲手斩断傀儡线与这个世界连接之人。
这一世,没有什么弱不禁风元家孤女,只有洒脱自由的将门嫡女。
时机差不多的时候,元嘉善收拾了行囊,打算离开京城。
旁人问起,她只说是答应了一个人,要去寻他。
问那人是谁,元嘉善摇了摇头,没有说清楚,只道,“他是一个人所有人都忘记的大恩人。”
临别前,南宫翊和南宫明一反常态地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
元策和静安也不舍地拉着她的手,沈初宜更是表面上毫不在意,实则气得不行。
什么人,竟值得阿善如此在意?甚至要比和她相处了十几年的朋友还要重要?
元嘉善没说什么,只是决心要离开,脖子上的玉坠格外明亮。
那是小时候,她借口宴会找到前静妃,也就是已出嫁的谢家长女,前几世谢之迢的母妃。
在宴席上,元嘉善看着那根吊坠发呆。
吊坠依旧在,只是却没有谢之迢。
见元嘉善看着吊坠发呆,静妃便主动把吊坠摘下送给她。
元嘉善下意识拒绝了,但是静妃坚决要送她,说是这是陪嫁物,而她与夫君如今已然幸福,有没有这吊坠已经不重要了。
两家关系很好,而元嘉善更是如今两辈人独宠的孩子,静妃完全把元嘉善当女儿宠了。
甚至边开玩笑边把吊坠挂在她脖子上,说,“日后我们阿善有了喜欢的郎君,就把这个吊坠给他戴上。”
这也是让元嘉善自行选择夫君的意思。
元嘉善见状,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收拾行李的时候,元嘉善在元府找到了一大堆堆积的纸花,由于发潮,上面的字迹已经很难辨认了。
但元嘉善依旧看出来了那句话,“我心悦你”。
这一世没有纸花送进元府,可难不成,这些纸花是前几世的?
元嘉善看着上面的字迹,蓦地红了眼眶。
是啊,还能有谁爱得这么小心翼翼?还能有谁这么笨拙而真挚地爱着她?
这就是谢之迢写的,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极其隐秘地把纸花送给她而不被发现,早在竹亭轩的时候,他就有纸墨了。
一个杀手,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很早以前就有暗示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到了现在,元嘉善才发现?
她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如今快要离开京城了,元嘉善却只觉得有些舒心,做贵女也好累的。
临走之际,南宫翊突然喊住她,一众好友就在她身后,像是一道有力的屏障。
他道:“若是想回京城了,随时回来。”
沈初宜没好气道:“这意思是阿善以后都不回来了?太子殿下你说点好的吧。”
静安也附和道:“对啊皇兄,阿善肯定会回来的。”
南宫明吊儿郎当道:“本王都说她去找真爱了,反正,元嘉善若是找不到真爱,本王行行好收了你,也可以。”
话音刚落,南宫明头上就多了几个拳头,首当其冲的就是元策,别看他平时一副文弱书生的正经模样,实际上闷骚的很。
元策:“别惦记我阿姐。”
南宫明捂着头道:“好你个元策,你们姐弟俩就是故意的吧!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元嘉善笑了起来。
但南宫翊眼里却多了一层莫名的情愫,元嘉善没看透。
末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吊儿郎当地驾着马车往前走,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却没有回头。
直到马车消失在直线之上,静安才抱着元策哭了起来。
几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寞了起来。
*
此后的时间,元嘉善开启了她的闯荡江湖之旅。
她去了他们曾经一起待过的竹林,找到了那座竹亭轩,那里却奇迹般地依旧有笔墨纸砚。
元嘉善一度以为谢之迢来过。
即便没有找到他,元嘉善也依旧有了希望,她用竹亭轩的笔墨纸砚写下一句话。
“谢之迢,这一世,换我奔向你。”
元嘉善也去了他们当时一起摔落的悬崖,下面的河水平静深邃,像是藏了太多的心事。
不知道谢之迢为何要挑选在之上选择绑架,明明掉下去根本摔不死人嘛。
谢之迢做个反派也好傻,元嘉善心想,不过也幸好他傻,自己才少受一点罪。
那之后,江湖一有七煞阁的传闻,元嘉善一定会凑上去问个清楚,追寻着这点蛛丝马迹,寻觅他的身影。
闲来无事时,元嘉善就一遍又一遍地吹响吊坠哨子,然后满心欢喜地四处张望。
可不同于以往,她再也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偶尔,元嘉善也会忍不住难过,埋怨着,“谢之迢,你就是个大傻瓜,怎么偏偏就喜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整整五世地陪伴,只为了他能活下去。
元嘉善每每想到此,心痛的就不能呼吸。
后来,元嘉善在短短一年里走遍了京城附近的所有地方,一路也结识了不少朋友。
但对于七煞阁,依旧没有人知道。
后来,江湖传闻,只有济世救民的嘉善堂,从来没有什么七煞阁。
元嘉善最开始还感慨,这组织的名字恰好和自己撞名了。
又听闻,嘉善堂堂主是个年轻少年郎,常年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到真实的容颜。
但却是个劫富济贫的主儿,身手极好,人人都叫他谢堂主。
正在啃鸡腿的元嘉善顿住了,青面獠牙面具,姓谢。
似是久旱逢甘霖,元嘉善只觉某个追寻许久的问题,终于要有答案了。
“听说了吗,嘉善堂最近在招新弟子,不少人都去面试了呢。”
“但是挑选极其严格,不少壮汉都刷下来了呢。”
“谁说不是呢。”
店小二给那桌客人上完菜,回头却发现,邻桌的客人放下一锭银子,饭菜还是热乎没吃的,就已经先行离开了。
“遇到个贪吃嘴小鸟胃?”店小二收了银钱,嘀嘀咕咕地走了。
*
好不容易找到了面试的地方,元嘉善兴冲冲地打算挤进去找人。
但是负责的人戴着面具,一脸警惕地把她推出去,“要想面试,先排队,有没有规则意识?”
元嘉善视线不改地盯着里面,说:“不好意思啊大哥,我招人呢。”
“找人?”面具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你找谁?”
“我是你们堂主的家眷,我要见他。”元嘉善不放弃道。
壮汉笑了,说:“就你?还我们堂主的家眷?我们堂主多厉害你不知道啊?”
元嘉善忘了自己已经易容扮丑,也难怪那人觉得她配不上。
她没来得及清理,急急忙忙地吹响玉坠,飘扬婉转的声音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堂内高座之上那位带面具的少年。
他看了过来,隔着鬼面面具,那双漆黑如点漆的眼睛移过来,与她隔空对视。
元嘉善的心跳忽的加速,直觉告诉她,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不知不觉哭了出来,嘴里喊道:“谢之迢,我找到你了!”
“谢之迢,你出来!我是元嘉善啊!”
壮汉赶忙把她往后推,不耐烦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啊,我们堂主早就有堂主夫人了。”
一时间,元嘉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问:“你说……什么?”
壮汉又重复一遍,“我们堂主早就成婚了,英年早婚,更是佳偶天成。”
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男子有多羡慕,以及敬佩,仿佛要把所有的词都用到这上面。
“再说了,我们堂主夫人也比你好看,比你有才能,更何况,我们堂主只爱夫人一人,那可是生生世世的盟约,你就别花痴了。”
闻言,元嘉善只觉得其他人的目光犹如刀子般朝她袭来,一刀刀地凌迟着她的皮肤,令她无地自容。
仿佛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元嘉善再次往堂内看去,原来的座位上早就没有了那位黑衣少年,空空如也。
她茫茫然地用手背把泪抹去,说:“那可能是我找错人了吧。”
随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那壮汉看着她的背影,感慨,“堂主年少成名,追求者果然不少啊。”
“就是堂主只爱夫人一个,旁的瞧都不瞧一眼。”
面具男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去,喃喃自语道,“可堂主也不说,什么时候去带夫人回来,成亲那么久了,还没和夫人一起露面。”
“跟护宝贝似的藏着掖着。”
元嘉善走远后,回头远远看上一眼,然后转身绕到后门,打算溜进去。
“好你个谢之迢,说好等我的,骗人嘛。”
他有了夫人,那元嘉善自然不会强求,但前提是,她必须先确定一下,谢之迢是否安稳。
元嘉善翻进了后院,路过一棵老树时,元嘉善看到了上面挂着的红条绳。
上面写着几个字,元嘉善看了一眼,熟悉的字迹。
“吾妻嘉善,平安喜乐。”
风轻轻地吹佛,元嘉善好像听到了一串串风铃在晃动,在敲打心弦。
元嘉善看着握在手心的玉坠,再次吹响玉坠。
声音停下,脚步声也同时顿住。
少年声朗玉润,带着几分洒脱的笑意,从她身后传来,“阿善,好久不见。”
元嘉善怔愣在原地,心乱如麻,眼角划过泪光。
她没有回头,但不止的心跳就已经告诉她,她找到了。
世间遗憾万万千,相逢已是上上签。
可五世遗憾太难平,所以,她来找他了。
——全文完——
我个人不太擅长写番外,总觉得他们的故事停留在那里就好。
其实说实话,最后一章是我原本不打算写的,他们的故事在嘉善女鹅回到现代就结束了。
因为嘉善女鹅会有其他未来,忘掉过去在现代重新开始,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就be了。
但我忘了五世守护的纸条哥,所以给他写了个自传,也是以“遗物与爱”这个be结尾的。
后来想想,不行,这个结局太悲,太挫人志气。
我的本意是要与天命抗衡,阿善赢了,但我觉得不该只她一个人自行离开。
我们阿善自利也利他,所以最后所有人不好的结局都改变了,而功臣是他们自己。
剧情控制下,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但抛开剧情,或许这就是一个简单平凡的世界。
所以阿善弥补了所有人的过去。
可唯一的变化就是纸条哥,小谢曾用自由意识和全部去换阿善,所以第六世,他不再是五皇子,而是其他身份,但不改的是他们依旧入江湖。
只有掌控部分人手,他才能去找阿善。
但小谢害怕了,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原本平静宁和的阿善一家,所以他不再出现,就默默用阿善的名号行善事,为他的阿善祈福。
他以为,阿善不记得他了。
只是他没想到,所有人都记得他,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促成阿善拿着玉坠去找纸条。
纸条朝阿善走了九十九步,那么最后一步,阿善女鹅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那就祝阿善与阿迢,永结同心,平安幸福!
那我们下一本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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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