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结婚的好日子。
周家是近几十年才崛起的,在燕平豪门中还排不上号,真要算起来,周家小少爷周鑫和宋家二女儿宋琳结婚,周家还算高攀了。
婚礼极尽奢华、大操大办,费心思请了宋琳喜欢的明星,还弄了全套的中式婚礼,要不是燕平太大,就差把车换成轿子了。
周老太爷讲究,为了图吉利,更是早早就安排人清路,确保婚车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精细谋划也挡不住意外,还是出了岔子——
周家的婚车和另一家婚车对面相逢。
老人常说“喜冲喜”是为不吉,两方的新郎新娘都要扔出身上一些随身物品,作为化煞之用。
否则一方气运低落或是福气薄的话,就会被另一方压制,容易冲撞喜煞,之后会事事不顺、晦气缠身。
周鑫从小在周老爷子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了一些风水玄学、民间习俗,知道婚车相遇不吉利。
但他可不觉得自己会被对方压制。
他不仅没扔东西,还暗戳戳地骂了声“晦气”。
一双伤痕累累、散发着浓重黑色怨气的手,缓缓搭上了他的肩膀。
沈槐安在家窝了一周,除了每天给晏玄龄符箓出趟门,其余时间都在翻看古籍拓本。
要不是发现晏玄龄身上的龙气能规避“剧情”,她这会儿就该想着怎么杀.掉萧梦云了,哪还有时间研究上辈子导致自己身死的阵法。
十二环神灵轮转大阵,古籍中不过寥寥数笔,只说它为上古邪阵,以生灵为祭,可助人飞升成仙。
怎么列阵,怎么破解,一概没说。
沈槐安翻遍手头所有的阵法古籍,也没查出破解办法,她只好打电话问康铭。
“听过,但没见过,”康铭突然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倒是不害怕沈槐安列阵,这人之前问鬼王出世该怎么办,他本来没放在心上,简单说了几句,结果没过一个月鬼王就出世了!
不会将来······邪阵也会现世吧?
要不是确定沈槐安是人类,他真的要怀疑这人是哪个身怀预言能力的旧相识,否则怎么乌鸦嘴一说一个准。
“你这几千年白活了?”沈槐安合上古籍拓本,没回答他的问题,“难道真像《山海经》里记载的,整天就给昆仑看大门了?”
“真把我当百科全书了?!”康铭怒道,“我是开明兽,又不是白泽!”
白泽知晓天下事,可惜只有“王者有德”的时候他才会现世,要是能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邪阵的破解之法。
沈槐安把手机拿远了点,“那你知道白泽在哪里吗?”
“不知道,”康铭叹了口气,“量劫过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八百年前末法时代,天地间灵气资源枯竭,唯有经历杀劫、转生,天地能量才会重归平衡,就此催生量劫。
那时混乱滋生,魔祖投下灭世黑莲、道祖投下造化玉碟应劫,搅动人间道魔此消彼长,无数神仙妖魔参与进来,金仙都难逃,更遑论他们这种神兽。
白泽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沈槐安正准备再说几句,结果信号突然断了,估计康铭又在哪个山里窝着。
她把散落在周围的拓本收拾好,放回书架上,午后落地窗前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铺着柔软皮毛的摇椅格外吸引人,沈槐安打了个呵欠,连放哪段音乐都想好了,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估计是来单子了。
她以神霄玉清诀在玄术界闻名,作为只接处理恶鬼单子的玄术师,在以风水算卦为主的华夏玄术界算是稀奇,找她的人不在少数。
正一道虽然也有驱鬼雷法,但那帮人可不是好请的。
灵法时代不必曾经的末法时代,现在天地间灵气充盈,正是修炼的好时机,有真本事的都在山上清修,以后渡雷劫成为真仙也不无可能。
出来混的大多只学了皮毛,出来混口饭吃,风水算卦、趋吉避凶可以,真和怨气深重的厉鬼斗起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沈槐安这几日正好没什么事,出门活动一下也不错,她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沈大师吗?”年轻的女声迟疑响起。
“是我,”沈槐安回答,“有什么事?”
“我、我在电话里不好说,”她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躲着什么人,“可以见面说吗?”
“可以,时间地点你定。”
“那、那就今天下午两点,西城大街208号的呈玉茶楼,您看可以吗?”
“可以。”
沈槐安出门的时候,撞见搬到对面一周的晏玄龄打开门扔垃圾。
“今天又有单子?”
他似乎对玄学很感兴趣,作为邻居总有那么几次偶然碰见,见沈槐安出去都要问这么一句。
以后还要晏玄龄帮忙挡“剧情”,沈槐安多了几分面对陌生人没有的和颜悦色。
“是的,”她想了想,突然问道,“我要去见客户,晏先生要不要一起?”
可以提前带他练练胆子,“剧情”里还有很多危险事儿,万一以后看见鬼吓得跑不动,反倒成了她的累赘。
晏玄龄怔楞一瞬,笑了笑,“好。”
他高兴什么?
沈槐安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有见鬼兴奋的人?胆子挺大,看来不用担心他腿软了。
等晏玄龄换好衣服出来,两人开车直奔茶楼。
沈槐安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包裹地格外严密的女人,不确定问道,“宋小姐?”
宋琳抬眼,看见晏玄龄一愣,连忙起身和两人握手,“沈大师好。这位是晏、晏总?”
他们真是一对儿?
之前她调查过沈槐安的身份,自然知道沈家和萧家抱错了孩子的事,晏家出现在认亲宴上以及沈槐安救了晏家二少的事儿这阵子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人自称知情人士,说沈槐安对晏玄龄一见钟情,耗费巨大的心血为他续命。
本来她觉得离谱,现在两人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按头让她相信。
沈槐安关上门,觉得宋琳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晏玄龄这种燕平豪门焦点人物,再加上那张俊美的脸,谁碰见都要多看两眼。
她仔细打量宋琳,看来问题很棘手。
宋琳一个人待在雅间里都不敢摘下帽子口罩,大热天脖子里围着丝巾,伸过来的手心里全是汗。
“你好。”
晏玄龄简单和宋琳打了招呼,之后就安静坐在旁边,偶尔抬手为沈槐安的茶杯添水。
“沈、沈大师,”宋琳见到沈槐安心里的慌张才消下去点,她拉下口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我觉得,我先生周鑫被一个女鬼缠上了。”
沈槐安挑眉,“怎么说?”
“他每晚都会梦游。”
宋琳像是想起什么,打了个冷颤,“第一次发现他梦游的时候,听说叫醒梦游的人不好,我就没敢叫醒他,但又害怕他踩空从楼梯上翻下去,就跟着他一起出了房门。”
“我跟着他一路到了二楼,那是最里面的一间客房,我从来都没进去过,平常也没见他进去过。”
“我没跟太紧,他进去之后合上了门,但留了条缝没关严,我、我就凑过去看,”她深吸了口气,眼中露出恐惧,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看见、我看见那里面有个女人!”
沈槐安没有打断她,只是专注听着,却也错过了晏玄龄端着茶壶倒水时抖了一下的手。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还以为是他出轨了,”宋琳两只手绞紧,“我就推门进去了,结果我一开灯,那个女的就消失不见了,结果他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反过来问我怎么会在客房。”
“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她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向上拉了拉丝巾,“第二天晚上他又梦游了,我一睁眼他就站在我旁边。我吓坏了,当时就大声尖叫起来,结果他猛地掐住了我!”
宋琳眼中溢出泪水,看向沈槐安,“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他那个眼神,他就是要杀死我!”
“幸好他中途醒过来了,要不然我真的会死在‘他’手里,”她忍不住啜泣几声,“他很爱我、对我很好,这绝对不可能是他干的,我就想到了那个莫名消失的女人,他一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大师,你一定要帮帮我!”
沈槐安垂眸,手执茶壶为宋琳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她的皮肤很白,透露出一股冷色,腕间用红绳缠着的银镯就格外显眼。
宋琳注意到上面似乎刻满了细密的符文,然而没等她看清就一晃而过,隐藏在长袖之下。
等她喝了几口茶慢慢平静下来,沈槐安才问道,“宋小姐,你先生有梦游的症状多长时间了?在此之前,他有没有向你提起,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是一周前出现梦游的,我问过他妈妈,以前他并没有梦游,”宋琳想了想,“至于奇怪的事儿,我没听他提起过。”
沈槐安看了眼时间,“这会儿还早,如果宋小姐方便的话,我需要去你家里看看。”
“好好好,”宋琳连忙答应。
路上沈槐安得知宋琳结婚刚半个月,她和周鑫算是自由恋爱,两家门当户对,顺利地结了婚。
只是两人都比较看重事业,所以婚前也不怎么见面,平常都靠手机联系。
婚后他们准备努力调整工作时间,尽量给彼此之间多留些时间,但还没开始尝试,就出了这档事儿。
吓得宋琳也顾不上新婚燕尔,直接搬回了宋家,连着好几天没敢回新房,和周鑫也没怎么联系。
指纹锁“滴——”地响了一声,宋琳正要拉开门,却没想到门从里面被人推开了。
宋琳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你没去上班?”
这会儿正是工作时间,她没想到周鑫居然在家。
周鑫避过她的眼神没有回答,视线扫过沈槐安,停留在晏玄龄脸上,怔楞一瞬,“晏、晏总?”
他曾经在宴会上见过晏玄龄一面,虽然并没有说过话,但这张脸实在是让人记忆深刻。
“沈小姐是我的客户,”宋琳尴尬地笑了笑,“我今天找沈小姐确认设计方案的时候,恰巧晏总也在,正好离家里近,就邀请他们来做客。”
周鑫打开门,笑着请他们进去,“晏总、沈小姐快请进。”
晏玄龄看出宋琳有些尴尬,明白她不想让周鑫知道沈槐安的真实身份,于是有些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打扰了。”
“晏总客气了!”周鑫跟在晏玄龄身后进去。
家里只雇了一个做饭的阿姨,打扫卫生的都是钟点工,他只好自己去泡茶。
沈槐安轻轻拍了拍僵在门口的宋琳,轻声道,“放心,有我在。”
周鑫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阴气,不像招鬼,更像是不经意间冲了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