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彧卿,你……”
听着对方唤他名,顾彧卿目光动了动,“陛下,臣给自己取了字。”
男子二十行冠礼加字,顾彧卿与他同年,竟如此早冠字?
纪舒年眉头微蹙,但也没有询问。
他不会问,可顾彧卿却长了嘴。
“陛下,臣字为念舒。”
纪舒年:“……”
……
……
顾彧卿不但长了嘴,还长了脑子,可怕得很。
他说:“待陛下加冠时,取字念卿,如何?”
取字念卿,如何?
念卿,如何?
何?
纪舒年不如何,他只想把对方脑壳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这下子他终于没办法欺骗自己,说顾彧卿是在愚弄于他。
字对人的意义深重,而且对方完全没有必要。
顾彧卿竟然是真的喜欢他!!!
纪舒年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顾彧卿,目光复杂难言。
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就感觉很怪异。
“陛下,莫非是不信?”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你赠与我的小木剑吗?如今它还在臣家中收放着,还有这条帕子,是陛下予臣之物,每当臣彻夜难寐时,便会……”
他边说边拿出一条浅紫锦帕,纪舒年面色从难以置信到一言难尽,活像看到了什么绝世大变态。
不止鸡皮疙瘩,纪舒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种人,怕是打他,这人还会舔他手!!!
顾彧卿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长成这个样子?
纪舒年恨不得拉他母后过来,叫她瞧瞧素日里赞不绝口的顾彧卿,便是这般模样!
他艰涩道:“顾彧卿,有病,得治!”
“无须晦疾避医!”
沈爱卿快回来治病!!!
沈芳怡听不到,她正在奢华的房间里,跟着嘉岚公主说小话,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不会是感冒了吧?”嘉岚公主有些担忧。
这可是古代啊!一场风寒都会要人命,感冒可不是小事!
沈芳怡揉了揉鼻子:“没事,不是感冒,对了,刚才说到了哪里?”
嘉岚公主这才放下心,继续说道:“我第三个渣男前男友,你不知道,他就是个凤凰男!他……”
人的喜乐不相通,纪舒年只觉得匪夷所思。
顾彧卿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陛下,倘若念你是病,微臣愿常病不起。”
纪舒年:“……”
纪舒年闭了闭眼,遂睁开:“顾彧卿。”
“臣在。”顾彧卿回复得很及时。
纪舒年张了张嘴:“少看点话本。”
儿时学业繁重,他便沉迷上看话本,为了不被他母妃知晓,他偷偷躲在被窝看,顾彧卿还给他放风,被抓到的时候,顾彧卿挺身而出替他顶罪,可惜他母后明察秋毫没被骗过。
不过,看话本的人是他,怎么脑子坏了的人却是顾彧卿???
顾彧卿竟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却有另一番解读。
他说:“陛下在关心臣。”
目光满是动容:“臣亦欢喜。”
纪舒年:“……”
帝师,在?把此人拉走,回炉重造,懂?
张太傅如今已是帝师,当年也一并教过顾彧卿,这么说也算没什么毛病。
纪舒年对欢喜这个词汇,已经有了ptsd,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叫ptsd,但意思是同一个意思。
他打断顾彧卿企图继续发言,努力将话题恢复之前:“顾彧卿,你到底寓意何?”
没等他开口,又强调:“莫说……”纪舒年顿了顿,艰难把那个词汇跳过。
“莫说你对朕有那般惊骇世俗的想法,”他轻笑了声,嗓音微微上调,满是嘲讽:“你我既已处于敌对,谈及这些已是无用。”
这份喜欢,真也好,假也罢,他无意追究。
还是那句话,成王败寇,是他棋差一招,他愿赌服输。
从前世来看,顾彧卿会是个好皇帝,如此便够了。
重活一世,是大纪气数该绝,是他命该如此,他认。
只希望念在往日交情之上,能够放他母后一马。
纪舒年暗藏死意,顾彧卿哪里会看不出?
心脏再次被抽扯,他发狠道:“你要是敢死,我便同你尸体联姻!”
“请太后娘娘为我们主婚!”
“广发喜帖!让天下人与我们同贺!”
纪舒年:“!!!”
纪舒年恨不能啐一口唾沫到他脸上。
好歹毒,好肮脏的手段!
“无耻!”纪舒年被气得狠了:“龌龊!”
顾彧卿照单全收:“陛下所言在理,臣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他企图利诱:“陛下,臣要的不多,只要陛下日后身边仅有微臣一人便可,臣愿听从陛下差遣!”
交兵权是不可能交兵权的,他了解纪舒年,担心他过河拆桥,日后要是有了悔意,想要结婚生子怎么办?这个他不敢赌。
对此,纪舒年表示:“你做梦!”
“陛下,倘若真不行,臣愿退一步,只要陛下日后不婚嫁,我们还同从前说过的那般,你治理江山,臣为你守江山,如何?”
儿时总会有异想天开的想法,两人时常展开对未来的幻想。
想到幼时之事,纪舒年心下动了动。
“与朕一半兵符,朕允你,否则莫谈。”
如顾彧卿所想,他确实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能活着,谁会想死?而且真要死了,他母后该怎么办?
再者,不过便是日后不婚罢了,他对婚姻之事没有这个方面的欲.望,还平白多了半个兵符牵制于顾彧卿,如今造反之人已被拿下,可以说是对他完全有利的条件。
最主要的还是先安抚顾彧卿,待到他母后归来,届时便得以彻底不用受制于人。
在这事方面,顾彧卿竟是意外的爽快:“如陛下所愿,还望陛下莫要食言。”
说着,他顿了顿,在顾彧卿似要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语之前,纪舒年提前打断:“朕允了,兵符留下,带上你的狸奴,快滚!”
顾彧卿遗憾地抿了抿唇,将兵符留下,又擅自将夜间的窗悉心关上,这才退出殿外。
是夜,纪舒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实在想不通,顾彧卿如何会对他有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思来想去,却也非无迹可寻。
可怎么会呢?
顾彧卿怎么会喜欢他?
……
翌日,天尚青朦,陈有福看着纪舒年眼下那团青黑,有些欲言又止。
当时顾彧卿说那话时,陈有福被请到殿外,信息滞后,故他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事。
身为忠仆,以及心腹,陈有福想到现在的处境,不得不劝说。
“陛下,留得青山在,且需保重龙体才是。”
陈有福是陪伴在纪舒年身边最久的人,自然明白在现今处境下,会做出什么事。
纪舒年现在已不是昨夜的他,之前他产生死意,一是因为朝廷被顾彧卿的人把控,二是担心自己成为寿康太后的掣肘,如今已同顾彧卿达成约定,其手上的一半虎符在手,哪里还会寻死?
他摆手道:“无妨。”
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打盆热水。”
需热敷一下,免得顾彧卿那厮指不定在心里编排甚!
上朝的时候,还是同昨日一般,顾彧卿毫不客气地站在前排,不过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
最为明显的是,皇帝终于对幕后参与造反的那些——出身士族门阀的大臣开始处置,而顾彧卿竟然没有半分表示!这让文武百官大为不解。
不是皆说护国大将军与皇帝是生死不休的关系吗?之前护国大将军还冒死救了一个朝廷要犯,进而被下了通缉令。
他们还以为这些天是护国大将军意图戏弄皇帝,这才叫其苟延残喘,待耐心全无时,便是改朝换代之时。
如今怎么看,好像似乎有哪里不对。
百官纷纷不动声色看向前排那位高大的身影。
不是,小老弟你是什么回事?皇帝都开始进行清算了,你怎么还不动弹?
还是说,这位是不想盯着谋朝篡位的污名,意图当傀儡皇帝背后的摄政王不成!?
不管文武百官怎么作想,纪舒年该处罚的处罚,该下狱的下狱,当然有功者皆赏,相继推出了新政策——
诸如:改土地为国有制,进行土地登记,依法予使用权,鼓励农民耕种劳作,禁止私自屯田地,非法买卖土地等;再比如说废除奴隶制,禁止人口买卖,实施雇佣关系保护法,废除一夫多妾制,实施一夫一妻制,女子同享继承权,设立女子学院,女子可从仕为官等等数不胜数。
一番大刀阔斧地改动下,不是没有人想要抗议,只是之前造反的刺头已经面临着秋后问斩,如今剩下的都是小打小闹的人,闹不起太大风浪,加上寿康太后和两位新封的大红人——沈芳怡与嘉岚公主研制出的新武器在手,再多的不满也在强权之下镇压。
再者,当下不再是男尊女卑,在沈芳怡和嘉岚公主这两位女子为官的先例在前,以及朝廷女官下放各处宣传,女子思想被进一步解放,人们也逐渐认识到——原来女子并非一无是处。
她们同样可以读书考科举,可以庇护家族,可以进行劳动生产,可以和男人一样赚钱!她们不比男人差!
事实上,那种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事,只有大户人家才会在乎,天下还是普通人多,寻常老百姓哪有女子出门需戴面纱和不劳动这一说?男子该做的事情,她们一样不少,不光要下地干活,还要操持家里的琐事。
往常这些都是她们所谓的本分,现如今新政法实施,在鼓励农事与商业政策上,她们有了更多的选择。
现实就是如此,只要你会赚钱,能赚钱,才会有家庭地位。
以前真的会有女子没注意到这点吗?不,当然不是,只是当下社会让她们不得不成为依附品。如今有了机会,她们会拼命往上爬,展现自己的价值和地位,摆脱世俗的枷锁,通过努力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当然也有利益被触动的人,还是那句话——天下还是老百姓家庭多,在见到女子的价值后,等待她们不在是只有嫁人这条路。
当下政策或许还不够完善,会产生新的弊端,但能改变,就证明这个社会在进步和发展,这都需要一步步改善,并非一蹴而就。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没想到我沈芳怡,竟然也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成为改变时代的发起人之一。”
嘉岚公主正在为新设立的朝廷报刊做策划,闻言头也不抬。
“谁说不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顾将军,每次看我都阴森森的,我寻思着我也没得罪过他啊!怎么就专逮着我一个人薅?”
想到这里,嘉岚公主就很气!
每次她才刚忙完,那厮又立马将其他事推到她头上来,还美名其约什么能者多劳,去他爹的能者多劳!打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要不是实在给得太多,她早就罢工了!
纪舒年并不知道顾彧卿在背后给嘉岚公主穿小鞋,他正在和寿康太后说话。
“自古以论功行赏,皇帝以为如何?”寿康太后用茶盖刮去杯上的浮沫。
寿康太厚不会无缘无故谈及这个。
纪舒年动作一顿,抬头看去,眼神犀利:“他又去找您了?”
都不用说,除了顾彧卿那家伙,还会有谁!?
寿康太后轻咳了一声,神情罕见地有些尴尬:“倒也没有,是哀家自己看不过,不关他的事。”
她放下茶盏:“之前的事儿,哀家也有所耳闻,那个宁什么的案子,他虽说违抗皇命,却也算情有可原。再者,他于平叛之乱有功,要真细说起来,还是功大于过。”
说完了朝廷事,又讲到私事。
“那孩子还救了哀家,你这当儿子的,难不成还真要哀家当那白眼狼?”
炸药之事,虽然是秘密进行,可只要是人,便会有所疏漏,叫人钻了空子。
要不是顾彧卿,恐怕如今她还在藩王手上,沦为牵制朝廷的棋子。
最主要的是,如果炸药流落藩王手上,那天下才是真正动荡的开始,哪有这么容易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