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有这闲心?”
别院凉亭内,江时雨独坐烹茶。
于三郎在他对面撩袍席地而坐,拿了壶酒放在桌上,从他那拿了个茶杯来倒酒,“外面可闹翻天了。”
“他们还没商量决议好,再等会儿,你这儿就热闹了。”
江时雨举起茶盏朝他举杯,日光澹澹明明。
他衣袖上的金莲熠熠生辉,眉眼笑意浅淡舒缓:“偷得半日闲。”
于三郎喝了口酒:“钱家如何了?听说他们的老太君都晕过去了。”
他说这话时,调笑居多。钱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想救钱勉,求江时雨不一定有用,但逼迫他,一定不会有用。
果然,江时雨敛目倒茶,蹙眉忧悯:“若是可以,我也不愿将场面闹得这般失了体面。但律法如此。勉世叔做下这等事时怎未想到府中老人,若老太君因他之过抱恙,他怕是又要担一个不孝之罪。”
不孝之罪重,可判绞刑。
于三郎愣了愣:“你审问他了?”
他还当江时雨只是做做样子,过后就会将人放了。钱勉最多也就是被关几天。
江时雨抿了口茶:“他已画押认供。”
画押后,事情便不可转圜。
“......”于三郎沉默了好一会,“......一定要做到这样吗?”
他从未进过官场,第一次见识到这份倾轧,生杀予夺的权利,却不为其沉醉,而是体寒。
他也有些疑惑,因为就他看来,只要钱勉进去待上几天,让别人了解到江家对此事的态度,其他那些小贵族,必定会打消心思。又何必要与本地望族结下死仇。
江时雨:“若我放了他,便是在滋养其他人的心思。”
于三郎:“本地那些人应已经不敢与你作对了。”他一顿,有所恍然。
江时雨朝他微一颔首:“是做给京中那些人看的。”
江家出了这种事,最想占便宜的可不是秀洲这些人,而是京中那些真正的豺狼虎豹。
话虽这么说,但若江时雨有心要保此人,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过......
江时雨垂目,轻轻吹过滚烫的茶水,看水中自己眸子泛起涟漪,浸在朦胧水雾间,端的温柔。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为何要保?
此人身上并无能让他活下去的价值。
于三郎在自己思索感叹一番之后,呼出了口气。也不再困于此事。
他猛灌了口酒,又恢复了以往模样:
“你不知道,我家里本还要我约你跟我的妹妹们一起去逛春枝灯会。”他朝着江时雨挤了挤眼,“不过现在都不提了。”
“你真该去看看,咱们临江的春枝灯会算得上远近闻名,许多人都曾为其作诗。”
江时雨:“我来秀洲有要务在身,哪有闲空去逛灯会。”
于三郎:“真的不去?据说今年琼楼的绿倚姑娘也会去。”
绿倚姑娘是琼楼的花魁,贵称杏花校书,乃秀洲最有名的歌姬,卖艺不卖身,受到众多文人的,多少人投钱想一亲芳泽都无法实现。
而这位绿倚姑娘性子不同于其他歌姬,性子也十分火辣。曾放下豪言,称自己十分仰慕江时雨,若江时雨肯与她春风一度,她愿意倒贴钱。
这番话传扬出去后,褒贬不一。有贬她不知廉耻的,也有赞她不为礼教束缚乃第一女名士。
于三郎这话着实是在打趣江时雨。
江时雨笑睨他:“为何非要拉我去?你莫非是拿我打赌了吧?”
“怎么可能!”于三郎瞪目摇手,须臾,在江时雨了然的目光中讨好一笑,“我娘非要我与谢家的姑娘去逛,我不好违抗,只能说自己已先与你约了。”
“原来不是赌注,是挡箭牌啊。”江时雨似笑非笑。
于三郎头皮一麻:“你可不能不管我。你是不知,我今日与那谢家女郎出去,明日我娘就敢上门为我提亲。就当是救小子一命了,江大郎君?”
江时雨沉吟了好会儿,才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听闻你前些日子淘到了一副元道子的画?”
“......改日我就送来。”
“还有一块朱石墨?”
“你怎么知道的?......送,送来!”
“还有一把琢玉扇?”
“那可是我的命!......你要好好珍惜。”
-
春枝灯会,灯火从玄名道口一直铺到流金河岸,却无一盏灯相同,将夜城临安衬的恍若白日。沿街摆着望不到头的各色摊贩,两边店门大开,各个张灯结彩。
来往游玩的人有男女相伴,也有三五好友一同的,大户贵族则会带上几个仆人侍候左右。世族与寒门在此地的界限并不明晰,每人脸上的轻松笑意都落满灯辉。
江时雨与于三郎一众人走在此处,竟也不显突兀。
各色声音交汇混杂,拥挤喧哗。
于三郎高声道:“如何,你安京江郎偶尔下凡食一食人间烟火,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声音洪亮,导致旁边的人们都转头看了过来,在见到江时雨时目露惊艳,看到他们的随侍们便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郎君来逛灯会。也不稀奇,看完又去逛自己的了。
江时雨转头看向初六:“不用这般警惕,这般场景不多见,留两人随侍,其余的人自去逛吧。”
“可是,”初六不赞同的皱眉,那个暗处的登徒子可还没找到,如今这儿又龙蛇混杂,只留两人怎么能保证郎君的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江时雨慢悠悠地给他比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他今日的劝诫已超过三次了。
“......”初六不情不愿地遵命,挥手让身后人散去,自己留了下来。
“咱们可不能这么逛。”于三郎左右看看,“这灯会啊,首先,我们得去买个灯提着。你喜欢哪种?”
他边说边走到一处摊位前。
江时雨看了看,多么巧夺天工的东西他都见过,这几盏灯着实有些普通,他挑了会儿,没看到什么好看的。
这时,街道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夹杂着欢呼的声音。
他们转头看去,就见那一片冲天火光,一群人围着,或口哨叫嚷拍手叫好。
“有人表演,走,去看看。”于三郎跃跃欲试。
江时雨见那边黑压压的人群:“算了吧。”他可不想与人群挤在一起看人喷火。
但此时太过吵嚷,于三郎大声问:“什么?”
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边看,根本就不像是个秀洲最大世家的郎君,而是个不知从哪个乡下来的好奇村夫。
“......”江时雨做不来大喊大叫一事。想了想,随他去看了,毕竟那儿也是他们将要走的必经之路。
不只是他们,这杂技吸引了许多人来看。由于他们身边的侍卫,人群都尽量避开了他们,倒是不显拥挤。
江时雨走在左侧,忽然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很大。
他蹙眉转头,冰冷的眸光对上了来人却是一愣。只见一个带着个满大街都是的面具、穿着一身黑布劲装的人站在他身旁,见他看过来,还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接着,握住他手腕的手往下,一点点勾住他的手指,温热干燥的手掌焐热了他微凉的手指,与他的掌心紧紧贴合,直到密不可分。
“......”江时雨已经见识了他的大胆,却依旧被他如此放肆的行为惊到。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灯会,四周都是行人,只要谁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与旁边的男人紧密相连的手。
而自己半分伪装也不曾。
江时雨眸中冰冷消退,却盈满怒气,引而不发,只手上用力地往回抽。
对方却像是跟他玩闹一样,还顺着他的力道往他这边走了一步。他们几乎肩挨着肩,少年在他耳边,诱惑又直白地低声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烟花。”
两人正纠缠间,一边的于三郎却在这时转头来与他说话:“怜春,看,耍猴的!”
江时雨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侧身了一点,将自己与少年牵着的手挡在身后。
却因这一动作,他与少年距离更近了,对方呼吸吹在他耳畔,一点也不在意被人看到,不屑:“畜牲有什么好看的。”
于三郎:“这猴子可真聪明,我第一次瞧见。你看!这......”
与此同时,少年声音气息几乎贴在他耳侧:“你不理我,就是为了要跟这个人来看猴子吗?”
他写了纸条给江时雨约他来看灯会,可江时雨看完后就将纸条丢了。
江时雨:“......”
他一边耳朵是于三郎的声音,一边听少年在他耳边吐气。
他努力无视异样,对着于三郎笑了笑,面色如常地笑了笑:“于府没请过杂耍戏班吗?”
“没有,”于三郎耸了耸肩。“我家老......”
接下来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朵。
谢妄像捉着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把玩他的手,揉弄他的指节,一寸寸搓过他的指骨,还用力将自己挤进他的指缝中。
少年手上的薄茧粗粝,磨地江时雨又痒又疼。还好奇:“你的手怎么一个茧都没有?”
江时雨:“......”
“...........吗怜春?”
江时雨含笑点头:“对。”
少年看出他有所顾忌,得寸进尺,在他耳边不满:“你怎么不理我?”
像是故意的般,就要走到另一边来。也就是他跟于三郎的中间。
江时雨立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紧紧拉住不让他动。
背后的人瞬间不动了。
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终于听清了于三郎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他的手被牵着晃了晃,江时雨听到身后人语含得意:“怜奴,你抓得好紧。”
因为“权臣”俩字不能用,所以改成《反派对我俯首后》啦QAQ
给姐妹说了之后,她辣评:我觉得江时雨更像反派。
我:。(确实(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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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