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惜弱的心起了绵密痛意,她又伤他的心了,但是没办法,她实在是有太多无法喜欢他的理由。
前世,他亲手杀了她,她偿了命,所以今生就和平些吧,那些爱啊恨啊的,她都不碰了。
她说出这番话后,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她以为谢闻羡短时间内不会再理她了,没想到他自己一会就好了,还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说道:“惜弱,过来,送你个礼物。”
瞧见他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姜惜弱走过去,谢闻羡故作神秘,待将她的好奇心激了个十成十后,他才将自己的手掌拿出,白洁腕处贴着一条尾巴,他打开,里面躺着一条瘦弱小绿蛇,盘踞着身子埋着头卷在他的手心里。
瞧姜惜弱大着胆子从他的手掌中接过这条蛇,放在手背上观赏,他讶然,“蛇都不怕,怕狗?”
姜惜弱摸着小绿蛇的鳞片,说到:“我知道,它叫翠青,没有毒,性格温顺,就算咬人也不怎么疼。”
“那谢二锤也不咬人,你怎么怕它怕成那样?”
“谢……二锤?”姜惜弱眨眨眼,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这号人物。
“我的小狗。”
她将手上的小绿蛇放了,翠青蛇便沿着坑壁往上爬去,“为什么要给它取这样的名字?”
她记忆犹新,那日在桃花笑,她随口胡诌的名字是王二锤。
“觉得有趣,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怕狗。”
谢闻羡靠着坑壁,似乎是有些累了,他强打起精神和她说话,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他受伤了,为了救她,伤了手臂,肯定很疼。
她回答说:“我小时候差点被狗咬伤,所以一直都很怕狗。”
而她不怕翠青,是因为前世的谢闻羡。有一回,她惹他不高兴了,他为了吓她,就抓了一条蛇来,和她打赌,赌她怕蛇,不敢将它拿在手里,赌注是府上一些无辜奴仆的性命,他觉得是那些人没教好她。
她性子向来软,可有时也意外得刚硬要强,她赌气将翠情拿在手里,然后就被这蛇无情地咬了一口。谢闻羡瞧见她被咬了,粲然一笑,脸上阴云散尽。
他逗她说:“夫人好气魄。”
随即他告诉她这蛇的名字翠青,无毒,性格温顺,又说是她方才拎蛇的姿势不对,她叫它害怕了,它才会咬上她的手指。
他孜孜不倦,好为人师地教着她,被翠青咬过一口后,她渐渐地就不怕那些无毒的蛇类了,但是毒蛇还得离远些。
“下回,带你摸摸谢二锤,你就不怕它了。”谢闻羡补充说,“它很喜欢你,和我一样。”
“你……”姜惜弱被他说的话撼动了心神,倒也不是害羞和欣喜,而是为难。平常他狂妄暧昧的话,她当耳旁风就过去了,但是现在,这样的话被他用一种异常平淡舒倦的语气说出口,看着轻如鸿毛,实则却有千斤重,压在她的心头,叫她难以喘息。
她提醒道:“以后这些喜欢啊,爱啊,能不能不要随便挂在嘴上,这样不好,轻浮孟浪。”
“行啊。”
少年模样疏懒散漫,放荡道:“除非你躲到天涯海角,不然我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
她怎么忘了,这人一身反骨,怎么会乖乖听她的话。
“又不理我了,嗯?”
他的尾音勾人地往上扬,姜惜弱陡然生出些不好意思,无论是叫他妥协也好,还是真的生气也罢,她时常说出这样的话,不理他,仿佛成了她手中的利器,如今这利器被他反过来用在她身上,她脸颊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火烤的。
“我们可以不说话。”思来想去,她回答道。
谢闻羡笑了,还笑得很开心,他点点头,按她的意思照做,只是在闭眼之前,他对她说:“姜惜弱,你怎么这么可爱?”
谢闻羡陷入昏睡中,再没人说话,四周安静地只剩下山林间固有的响动,些许小动物们出没时的残痕。
今夜的天空上,点缀着许多星星,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星星了。其实她也累了,很想闭上眼睛,但是她怕,但愿在这堆火光熄灭之前,他们能够被人找到。
不然,等火一灭,她定会在谢闻羡面前哭出来。
她瞧着他睡着的容颜,不觉又想起了前世的摄政王,他在她面前很少笑,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冷着一张脸亦或者恼怒不已,因为她很容易将人弄生气,却很少放下身段去哄他,尽管她知道他很好哄。
“谢二,你真的比他幸运好多。”姜惜弱心道。
谢闻羡昏睡时,眉头一直皱着,他时而会干咳两声,姜惜弱自小体弱多病,这种征兆她再熟悉不过,晚上夜风冷,他受伤了,很容易被疾病侵袭。
她靠近他,伸出手往人额上探去,果然是烫的。
“谢二,谢二……谢闻羡,谢闻羡。”她将人唤醒,说道:“你发热了。”
“小事,不必挂心。”谢闻满不在乎道。
“是刚刚……?”
“不是,和你没关系,我早病了。”
姜惜弱惊愕问:“那你怎么不回去养病?那你吃药没有?”
谢闻羡很少生病,偶尔染病大部分时候他生抗硬造就能挺过去,根本不需要吃药。有话说是药三分毒,他真为她忧心,天天这么喝着药,连骨头里都浸了药香,那毒是不是也都渗进去了呢?
“你担心我啊?”两人离得这么近,谢闻羡动动鼻子轻嗅就能闻见她身上的女子香,他望着她,言语轻佻。
“惜弱,我就是有些累了。”在她要生气的那刻,谢闻羡收了自己的流氓野气。
他从不会在人前真睡过去,陷入深眠。即使是躺在侯府的床榻上,夜半无人之时他也尝尝从浅睡中睁开眼,眼睛空洞地望着床帐,一双耳朵却直直地竖起听着周围细微的动静。
没有任何人能叫他放松,除了她。
谢闻羡正经起来,姜惜弱无所适从,她看惯了放浪形骸,野性不羁的少年,这样柔软的他不禁叫人为之着迷,她想她肯定很长时间都无法忘记这个夜晚了。
她捏捏自己的荷包,果然还剩了一颗糖,她把糖放在少年的手里,不再客气地说谢谢你,而是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你还会讲笑话?”谢闻羡奇道。
“嗯,会一点点,你听不听?”
温柔的小仙女冲他单纯地眨了眨眼睛,任是无爱也醉人,谢闻羡首肯,“你说。”
“有一只小螃蟹,有一天他的钳子掉了,周围无人替他医治,他只好化作人形,去了一家医馆,可是那位大夫不仅不为他治病,还将人给赶走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谢闻羡配合地摇了摇头。
姜惜弱嘴角荡起涟涟笑意,如春雪初融,骄阳东升,她说话的声音又柔又缓,讲笑话也要娓娓道来,叫人听着意外的甜。
“因为他对那个大夫说,‘大夫,我没qian了,您能给我治治吗’。”
说完,她满意地低首浅笑,可是身旁的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抬头看他,疑惑着他为什么还不发笑,眨眼间,小姑娘就舔咬着自己樱粉的下唇,忽然生出一点窘态。
“哦,不好笑。”她说。
少女两颊鼓鼓地,含着一口气,那神情活脱脱就是承认自己失败,但没完全承认,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不甘心。
谢闻羡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一会,才捧腹大笑,这辈子栽在她手上,他死也情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他甚至笑到拍腿,眼角泛出泪光。
“你逗我,一点也不真诚。”姜惜弱好脾气道:“不过我不生你的气,谁叫你又病了,又救了我。”
两人正说着话,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动静,姜惜弱凝神静听,忽然辨别道,这是青杏喊她的声音,还有她的阿爹、阿娘、妹妹、何姨娘、春桃、殷邵……他们来找她了。
姜惜弱发自内心地开怀舒意,巧笑嫣然,她激动地抓住谢闻羡一节衣袖,告诉他,“我们有救了。”
但少年的脸上一点喜色也没有,他几乎是漠然的,低低地应了一声嗯,瞥见她注视他时收起的嘴角,谢闻羡抿唇,笑得勉强,他重复道:“我们得救了。”
她觉得此刻的他,是失落的,孤寂的,似乎与她格格不入,她大抵知道原因。
待他们被解救出这个深坑后,姜惜弱环顾四周,这里所有的、拿着火把的人,全是姜府里的人,而谢闻羡的家人没来找他,一个都没有。
“殷邵,他的手臂脱臼了,你能治么?”
殷邵点头,上前为谢闻羡接好了手臂,他忍着疼,一声没吭,只拿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愣愣地看着她。
姜惜弱从中读到了惋惜的意味,美好时光太短,如流水般,转瞬即逝,不再回头。
就这么结束了。
“乖女儿,你伤着哪里没有?”姜春澜检查着她的身体,劝慰道:“咱们以后别学这么危险的东西了啊,为娘的这颗心,都要为你担碎了。”
姜惜弱抱抱自己的亲娘,“阿娘没事的,你看这珠子都好好的呢。”
姜伯景过来瞧了一眼,这才将半颗心放回了肚子里,拱手对谢闻羡道:“谢二公子仗义相助,救我小女,姜某感激不尽。”
“不敢,是晚辈分内之事。”
姜惜弱微咳了两声,姜宝枝连忙过来为她盖上披风,“阿姐受冷了?万万莫要再病了。”
她告辞说:“我要回去了。”
“嗯。”谢闻羡应道。
“阿爹,他也病了,你再找两个人送谢二公子回家吧。”
“也是。”姜伯景留了两名侍卫给他,便带着一行人远去,姜春澜握着她的手,她在众人的簇拥下与他渐行渐远。
姜惜弱还是放心不下,回过头,还好这会他的身边有了两簇火光,不至于叫他完全被黑暗吞噬,他没走,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一样伫立在原地,他一直看着她,想必是要等她先走了,他才会走。
她停下脚步,朝谢闻羡喊了一句,“谢二,你快些家去吧,你身上还带着伤病呢!”
姜宝枝拽过她的胳膊,说道:“好了阿姐,那位谢二公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就别操多余的心了。”
“可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我总不能冷血待他。”话毕,她又不自觉地回头,最后一眼了,她看完就走。
谢闻羡烧得厉害,他恐怕是头一回生这么大的病,险些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姜府的两名侍卫见了,将他扶起,道:“谢二公子,小姐已经无碍远去,就由我等送你回侯府。”
他们得了救,而另一边,马穗娇回马府之后哭哭啼啼的,姜惜弱的马冲进山林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万一闹出人命来,她这辈子都无法安生了。
最终她抵不过内心的煎熬,哭丧着去找她的阿姐马未央,先是在人怀里哭了好一阵,直到马未央点破她的心事,“说吧,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又要阿姐为你担着些?”
马穗娇哽咽着将她今天办的“好事”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她本以为马未央会像从前那样先柔声安慰她,然后再冷静地替她收拾好烂摊子,哪知这会马未央一言不发地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将她的半边脸都打肿了。
继而喝道:“胡闹!你往日里娇矜放纵也就算了,阿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见,却不想将你的胆子养大了养肥了,现在都敢算计到人家姜府的大小姐身上!”
马穗娇忐忑地向她撒娇,“阿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哼。”马未央抽回自己的袖子,眼见她心中生出一阵烦燥,“如今闯了大祸就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还有,我问你,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可有派人去寻人?”
“没有,我不敢。”马穗娇抹了自己的眼泪,哭唧唧道:“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敢。”
马未央瞪大了眼,惊诧道:“什么,你竟还没让人去找?阿娇,阿姐可没唬你,姜姑娘向来身子病弱,你要将她害死了,杀人偿命,你这条命我们马家也保不住。”
马穗娇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哭得可惨,抓马未央的衣裙道:“我不要,我不要死,阿姐我才十三岁呢,你帮帮我吧!”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马未央于心不忍,将人从地上扶起,告诉道:“先找到人再说,待明日阿姐再待你上姜府负荆请罪去。”
马穗娇点点头,点了一支马府的护卫队出去,莫约去了半个时辰,那领头的人回来报道:“二位小姐,姜姑娘已经由姜侍郎找到,正往姜府回。”
“那她没事吧?”马穗娇急问。
“据说让谢二公子给救了,并无大碍。”
马穗娇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为安,这下好了,她不用偿命了。
次日一早,马未央同马老爷马夫人通过气后,马穗娇少不了又挨一顿打,戒尺拍在身上可疼了,生平头一遭挨这么重的刑,她没少大喊大叫,最后直直地睡在了地上,呼道:“你们把我打死好了,就全当没生过我,反正家里还有阿姐,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没什么两样。”
她这话真快把马老爷活生生地气出病来,好在是马未央上前解围,说:“可别把阿娇打坏了,就由我带着她去姜府请罪吧。”
“平日里是我们管教无方,你娘身体也不好,为父去了那,姜侍郎想必也放不开手脚。”马老爷扶额直叹气,“也好,就你带她去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姜伯景连夜为她请了大夫来看,那人说她并无大碍,让人先熬碗姜汤给她喝,若明日症状加重,他再抓药送过来。姜惜弱睡醒,觉得身上轻松好些,这一回她没有病倒,可见她的身子比往日要好了不少。
洗漱完毕,她刚在恩情录上为谢闻羡多加一笔,就听见青杏气喘吁吁的过来,告诉她:“小姐昨日害你的人找到了,是马家的二小姐马穗娇,现在她姐姐正拿了她来正跪在咱们姜府门外负荆请罪呢。”
“马穗娇?”姜惜弱记得自己不曾有任何地方得罪过她,她倒是屡次瞧她不顺眼,莫不是因为沈听澜?
“我们去看看。”
姜府门外,已有人在门府外驻足看热闹,马穗娇虽然跪在门外,但是她膝上绑了护垫,藏在衣服里没让人看出来,周边有人在指指点点地议论,她从脖子到整张脸都红透了,抬头可怜巴巴地瞧了马未央一眼,祈求道:“阿姐……”
“你也知道丢人。”马未央没好气道。
马穗娇弱弱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改了。”
“还是等姜姑娘先谅解你,再论后事。”马未央瞧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十三年的娇宠把她的性子都给宠坏了,她只盼着经过此事,她家小妹能改改性。
她一心想要嫁给五殿下,只是五殿下又不喜欢她这样跋扈娇纵的个性,要是能收敛些,日后她也好如愿。这也是为她好,出了大丑才能记得今日之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两姐妹在这等着,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少时姜伯景一家子人相携而出,马未央恭敬地一一朝她们敬过礼,“小妹年幼无知,未央带她来请罪来了。”
她朝妹妹使了眼色,马穗娇吸吸鼻涕,双手交叠贴在额前,向姜惜弱磕了个头,“姜姑娘,阿娇知错了,特来向你赔礼道歉。”
“蛇都不怕,怕狗啊?”
谁是狗我不说。
天哪,真的要被讲笑话的怜怜可爱死了,好有纯爱氛围感,作者超爱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怪谢二哥喜欢到发疯,俺也一样!!!
PS:这里的纯爱就是一心一意纯粹的恋爱啦,不是**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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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