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必须死 第118章 118

王福摇摇晃晃跑开，陆燚刚抬脚要追便听到一声闷哼。

顾承欢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脸色十分难看，雪白的地面一滩嫣红，紧接着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别让——咳咳咳！！！”他刚说了两个字，一股腥甜从喉中涌起，猛地又是一大口血往地上吐“他跑了。”

王福身影逐渐渺小，顾承欢脸色白如纸稿，顾清忧还未苏醒生死不明，此地危险，放任他们独自留在这里，恐怕不妥。

犹豫不过一秒，陆燚便转身回去，从兜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寻找一番最后拿出一个釉青色的瓷瓶：“顾兄，刚刚那一掌伤你极深，这药能助你稳住脏腑经脉，暂时不要说话了。”

顾承欢道：“可是……”

陆燚轻拍他的肩道：“放心！他跑不掉的。”

两人没有注意现场还少了一个人。

王福一路狂奔，一路火急火燎的，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痴迷地望着突兀地、霸道地生长在不毛之地的这棵大血树，看到血树没有异常他的心才稍稍放下，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加快脚步跑了过去，在离这棵巨型血树两三米的距离时停下了，抬起脚扫了扫地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低声呢喃道：“怎么会？！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他环顾四周，大吼道：“是谁？究竟是谁？给我出来！！”

话音落下，一个黑色身影从血树后走了出来。

是陆玄！

陆玄面容冷峻，说出的话也十分冰冷：“在陆家待了十余年，一个护物阵都布得这么差，未免太不及格。”

“是你！”王福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玄并未回答王福问题，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颗鲜红的、跳动的心脏在陆玄手上。

“我的心怎么会在你手上？”王福急道，“你怎么会知道它的藏身之处，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无聊了，找点事做，”陆玄问，“他是你杀的？”

“他？你说谁？”

陆玄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王福反应过来，陆玄口中的“他”所指何人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老爷？你认为是我杀了老爷？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伤害他，那晚明明是你——”

龙骨鞭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下人们都说老爷与陆玄在书房大打出手，当晚老爷便气绝身亡，不是陆玄所为又是谁？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杀人凶手。

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王福来不及深思熟虑，一股火焰灼烧般的痛感遍布全身，转头一看陆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生火阵，而他的心脏正在阵心。

难怪会这般痛。

“你想怎么样？”王福忍着痛道。

“杀我爹娘，你也出了一份力吧？”陆玄咬着牙道，“万箭穿心之痛比起这烈火焚心应该痛上许多，你好好感受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很快你连活着都做不到了。”

“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焚心之痛令王福生不如死，可他还是坚持道，“不如你放过我，卖我个人情，我知道老爷不是你下的手，找到杀害老爷的凶手，我便任你差遣，唯你是命，这样的——啊啊啊啊，这样的买卖，如何？”

陆玄冷冷道：“不好。”

“为什么？”王福不解道，“杀了我也许能解恨，但是不杀我的用处更多，不是吗？”

陆玄不语，阵中之火烧得更旺。

凄厉的叫声响彻山顶，王福痛得翻滚在地，身形因为疼痛过度已经开始扭曲异常。

“我、我若是死了，这——啊啊啊啊啊——这里便会变成诛杀阵，到时候，你——你也活不成！”

他用血肉和心脏喂养的血树，届时会变成一件杀人不眨眼的戾器，方寸之内所有生灵皆无活路。

王福没有想到的是，陆玄径直将他的心脏丢入阵心，阵中的火烧得更旺了。

陆玄道：“谁说我想活了？”

许落一路奔着跑着，用尽了力气，可还是落后了一大圈，幸亏此地荒凉，人烟罕至，雪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追上王福，不算太难。

再说他现在恐怕也没心思遮掩自己的行踪。

跨过半山腰，空气越发冷冽稀薄，眼见之处皆为白，许落拢紧身上的披风，她相信没有一个生物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

再往上走时，她瞪大了眼睛——苍寸草不生的地方居然长着一棵足以占满半山腰的树，那棵巨大的树木与寻常的布满绿色枝叶的树不同，从粗大的枝干到脉络分明的叶子都稀奇的红——鲜红。

简直像血一样，透着瘆人的光泽。

血树下有两道身影，陆玄冷着脸立在一旁，毫不留恋地将一颗红似赤果的心脏丢入火中，下一刻痛苦地哀嚎贯穿许落的耳膜，王福活像一只撒满盐的蛞蝓，扭滚得不成人形。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啊啊啊啊啊啊！”

陆玄耸耸肩，满不在乎道：“我知道。”

许落从这三个字中听出了嘲讽与绝望的味道。

地崩山摧地撼动震得人几乎站不住，巨大的血树开始晃动，枝桠像水母的触角在方圆两米内迅速围成一个圈。

在这个圈即将闭合之际，许落飞奔过去扑向陆玄，用一股蛮力将陆玄抱得死死的。

他惊道：“你怎么在这儿？”等反应过来现下是什么情况后，大吼道“快走，离开这里！”

许落死不撒手，抱得更紧了。

陆玄眼睁睁看着圆圈闭合，阵法已然开启，他无奈道：“这是个死阵，留在这里你会死的。”

听到‘死’字，许落猛地抬头，盯着陆玄道：“你不是说你不想活了吗？正好，我也是。”

“许落，你太任性了，你不该来——”

“你说我任性，你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送死，到底是谁比较任性？”许落气息有些不稳，从来无良山那刻，她便处于一种慌乱不确定的状态中，如同浮在水上的小鸡仔，随时有溺水而亡的可能，看到陆玄轻易地说出‘死’这个字，她很愤怒、心疼与难过。

“你不该来的。”陆玄重复道。

“我不该来？然后在客栈等着云瑛告诉我，你孤零零死在这座荒山？”许落摇摇头，“无所谓了，阵法已经开启，你跑不了，我也跑不了，黄泉路上也好一起做个伴。”

陆玄正色道：“瞎说什么，你不会死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0875告诉你的？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的地方？”许落道，“你是不是看到我那几天做的梦了？所以你认为牺牲自己换我回去，这是一桩盈利的买卖？”

“……”

“怎么不说话？”许落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是为我好，牺牲你，成全我，你究竟知不知道我要什么？”许落眼圈逐渐发红，“我早该知道的，那日你喝醉酒的时候就不对劲，陆玄，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为我这么做，我一点都不要，我不想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你懂不懂啊？”

陆玄摇摇头：“我只想你好。”

他的人生轨迹在七岁时已经转变，他崇拜的、亲近的、信赖的，都不过是一场骗局，就连他的人生都是被安排好的，现在不过是依照既定结局走罢了。

按理说，这个世界已没什么值得他留念的，可是……有一样东西他舍弃不了，却无法拥有。

“许落。”

“嗯。”

“许落。”

“嗯？”

“许落。”

“嗯，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许落抬头看着陆玄，“我不许你死。”

陆玄摇摇头：“没用的，死阵一旦开启，血树便会榨干阵中之人精血，无一例外，难逃在天，不过，我会保护你的。”

许落还反应过来，忽然一阵翻山倒海地剧烈震动袭来，粗大的血色藤条将她腰身锁得死死的，刚刚还在她眼前的陆玄也不见身影。

她的挣扎声和呐喊声被包裹于红色之中，很快胸腔内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在最后一丝氧气被消耗殆尽之时，许落忽然感觉一阵放松，大量的空气涌了出来，胸腔不再被挤压，呼吸也变得顺畅，包裹着她的一片血色也消失了，但是她很快发现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

陆玄不见了？！

许落瞬间慌乱起来，好不容易在纷乱的呼吸声中听到一丝微弱的、不属于她的气息，在巨大的粗干后，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陆玄——脸色惨白，胸腔处凹陷一块，周围细细小小的藤蔓深入他每一寸皮肤，汲取着他的血液。

明明不过几尺的距离，她跑得却那样狼狈，视线逐渐模糊，很快形成一片‘水帘’，在顺着脸颊逐渐滴落。

“陆玄！陆玄！陆玄……”

陆玄微微睁开眼睛，勉强挂起笑容：“不要哭，哭的样子不适合你。”

许落拼命摇头，眼泪还是克制不住流了下来，她从没有那一刻觉得自己如此无用，如果她发现得早一点，如果她早点确认心意，早点干预剧情，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0875！0875！求求你！救救他，救救陆玄……”

“许小姐——”

“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什么惩罚都愿意接受，求你救救陆玄，求……”

“许落，看我。”陆玄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不要难过，虽然我并不满意这样的结局，但是遇见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努力做出微笑的样子，“当我发现崇拜敬重十几年的‘父亲’是杀我家人的凶手时，我充满愤恨、痛苦和不甘，觉得我的人生糟糕透了，但是后来我发现这并不是最糟糕，我看见你的梦境，知道这一切都是……都是假的，所有的愤恨、痛苦、不甘，似乎都变得没有意义，我觉得简直可笑至极。”

陆玄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一遍遍在心里喊着你的名字，心中涌进无数力量，我忽然觉得不是那么糟，至少你是真实的，我对你的喜欢也是。”

“我知道了，我知道的，”许落哽咽道，“陆玄，别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什么都没来得及为他做，她想做的有很多，她答应过陆玄要为他做五彩绳，她已经想好做什么款式的了，她还没开始……

很多事情都还没做。

很多话还没说。

她的喜欢才露出冰山一角，她还没让陆玄知道她到底有多喜欢他。

“别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陆玄深深望着许落，“我死以后，你便忘了我，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要！我会一直记着你、想着你，我……”

“生离死别乃人间常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