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出现在审讯室,明初晞一如往常的随意,她歪头盯着手腕上的银色手铐,余光却是瞄到了祁隽的身影。
他站在审讯室的门边,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进来,只静静地注视着。
“法医再次检测了死者的尸体,发现有人混淆了死亡时间,死者真正的死亡时间大致在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陈警官翻看着桌上的检测报告。
见明初晞没吭声,接着说道:“警方查出,明小姐当晚去了茶楼。”
明初晞浅笑,“是这样没错。”
“明小姐之后去了哪?”陈警官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她。
明初晞诚实说道:“回浅水湾了。”
“回浅水湾做什么了?”陈警官追问。
“散步,吹风,醒酒,我记不太清了。”明初晞揉揉眉心,“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楼上的邻居告诉了我小桐死的噩耗,再之后,是陈警官把我叫到了学校里。”
陈警官问:“期间你什么也没做?”
两人对视一眼,明初晞眼中没有半点慌乱,“没有。”
她朝后靠到了椅背上,“况且比起我,有个人的嫌疑不是更大,我相信以警方的能力,应该已经恢复浅水湾的监控了。”
陈警官眯起眼,打量着这个有持无恐的嫌疑犯,片刻之后,他狠狠捏了捏鼻梁,“只恢复了个别,几个关键的监控被毁坏得很彻底。”
“哦,那真是可惜了。”明初晞曲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陈警官,监控都拍到了什么?”
“警方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在那附近的监控里,我们看到一个黑影袭击了明雨桐。”陈警官说道。
“让我猜猜,是季飞。”
“…是。”
偷听的祁隽:【???】
“季飞那晚去过浅水湾,应该还和小桐起了争执,可不知什么缘由,他忘了自己干的好事。”明初晞分析道。
陈警官倒吸口气,“是。”
“什么原因?”明初晞问。
到底谁是警察?
陈警官觉得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专业人员判定,他被催眠了。”
“催眠?”又听到一个新鲜的词,明初晞眼里满满是兴味。
明初晞笑了声,“陈警官,我们来理一下时间线吧,13号晚六点左右,就当是我和小桐起了争执,小桐情绪失控跑了出去,遇到了一直跟踪她的季飞。”
“为什么是跟踪?”陈警官问。
“不知道,猜的。”明初晞摊开手,接着说道:“他们在隐秘的角落里争吵,争吵的内容我们不知道,但季飞袭击了她,那个时候的小桐还有意识,可在季飞眼中,他杀了人。”
她向前倾了倾身体,“很多人杀了人后的第一反应是逃离现场,但这个时候,有个人出现,告诉季飞伪造一场凶杀案。”
陈警官思索着,“这个人是谁?”
“反正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浅水湾,到了茶楼。”
“明小姐,你继续。”陈警官说。
明初晞思索着那天季飞说的话,“大概八点,不,应该可以再晚一点,这个时候没人,他们大可以细致地伪造所谓的案发现场,而后,季飞仓皇逃离浅水湾。”
“监控最后拍到季飞的身影,是在晚上九点十二分。”
明初晞渐渐冷了眼眸,“可那个时候,小桐还没死啊,她只是陷入了昏迷,留下的那个人发现了,本该退场的他做了些什么?”
那个人没有报警,也没有呼救,只是静静看着小桐慢慢失去生气。
她直直看向陈警官,又穿过他看向了门边的祁隽,“你说巧不巧啊,这个时候,我回来了。”
专程吊着小桐一口气,就为了等她回来。
陈警官点头,“听上去,你的嫌疑还是很大,我可以认定这场凶杀案,是三人合伙犯罪,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回掩盖…为了掩饰?”
“陈警官,要真为了掩饰,为什么不伪造成小桐意外死亡,而依旧是恶意杀人?”明初晞问道。
“我不知道,但没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前,你的嫌疑依旧很大。”陈警官起身,将桌上的资料整理好抱怀里,“明小姐在审讯室中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遗忘什么。”
随着铁门关紧的声音,祁隽走到了她身边,【你之前说你杀了人,可听你刚刚说的,每句话都在为自己狡辩。】
【审判官大人,哪怕是罪大恶极的凶犯,在面对警察的时候,还是会尝试着为自己辩解几句。】明初晞说。
【可…】
【我现在很累,不想说这些话。】
一句话,让祁隽憋回了要说的话,他定定看着她很久,干巴巴地说:【那你好好休息。】
【嗯。】
【我觉得你不是凶手,杀人总是要有诱因的,你没有理由杀她,再说情绪杀人,我觉得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明初晞轻笑,【审判官大人,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如果你觉得是,那我在安慰你。】祁隽认真回道。
【这么贴心?】
祁隽深吸口气,【你说你又想起了一些事,等你休息好了,能告诉我吗?】
明初晞沉默了几秒,【或许吧。】
祁隽敛眸,【我知道了,在这24小时里,我会向系统局提出申请,拿到更详细的剧情,我不在的时候,你照顾好自己。】
明初晞看向那逐渐消失的残影,尾音上扬,【好——】
……
“这家人怎么回事?短短十天不到,又死了一个!”
“听说是在家里自杀的,她死的时候,他女儿还在一旁看着呢。”
“好端端的,干嘛这么糟践自己的命,想不开抹了自己的脖子?”
“破产了,存了大半辈子的钱全没了,不崩溃才怪呢,只可怜他们的孩子,还这么小就要送到孤儿院去了。”
“不是说还有个大儿子?”
“他们大儿子倒是出息得很,早早出了国,可他还没娶老婆呢,怎么会带上个拖油瓶?”
“这…好歹是亲妹妹啊…”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它们随风飘散到各地,无孔不入,飘进破烂的小屋时,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女孩身上。
她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身沾满泥泞的白色连衣裙,跪在地上,小手紧紧拽着裙摆,呆愣地看着桌上的牌位。
离下葬还有三个小时,这对狠心的父母大概没想到,他们的儿子遗传了他们的冷血。
尖锐的唢呐声在雨中格外吵闹,她动了动跪麻的膝盖,朝后看去,无数同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以及,他们毫不避讳说的那些话。
她记起来了。
类似于的话在十三年后又重演了一遍,她在人群中,依旧喘不上气。
那时,她十八岁,刚刚从国外回来。
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着屋顶,顺着瓦片掉落在地上的水洼,与十三年前不同的是,她有了把足以挡雨伞,这把伞紧紧握在她手上。
“初晞,别忘了,你回国是为了研究课题,不是去收养个孩子。”
朦胧的水雾中走来一道身影,他的声音穿过层层雨水到了她耳边,“初晞,别给自己负担,你没有义务抚养她。”
明初晞怔怔抬头,对上了裴修琛微微不满的目光,对上了更远的、那双阴沉沉的眼睛。
她没说话,正巧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跑来,“是明小姐对吧,我是你哥的朋友,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长篇大论的寒暄被裴修琛制止了,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语气冰冷,“你谁,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讪讪笑着,“我是小桐爸爸的朋友,听说她姑姑来了,就来看看。”
他自诩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在外自然要弄个好名声,如今他兄弟死了,他又不想收养明雨桐,帮她找个好的监护人也是好的。
所以在他知道明雨桐还有亲人时,当然喜出望外,赶忙跑来做思想工作。
裴修琛冷笑,“只是看看?”
他一身裁剪合体的深色风衣,衣摆随风轻轻摇曳,手腕上的名表更是价格不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中年男人有些怂,不敢说什么,就听到他和身旁的明初晞说,“初晞,裴家在这块建了个孤儿院,在小桐没找到监护人前,会抚养她到成年。”
他的声音温柔,可说出的话又无比冷血。
明初晞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抓着伞柄的手力道很大,指尖都有些泛白,她远远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开口说道:“我抚养她。”
“初晞。”裴修琛皱眉,十分不赞同。
中年男人激动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将着拖油瓶扔出去,他连忙拽着明雨桐过来,俯身拍着她的背,“小桐,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他期待地看着她,耳边却听到尖锐的一声,“她不是我姑姑!”
中年男人愕然,声音变得严肃,“小桐!”
小明雨桐恶狠狠地瞪着明初晞,像是只不服管教的小狼崽子,差些要挣脱开他的手,朝明初晞身上咬去。
她眼里满是仇恨,“灾星,她是灾星!”
争吵声和哭闹声似乎远了,明初晞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声音,充满了各样的恶意,“是爸爸说的,她是灾星,她不是我姑姑…”
滴——
是雨水砸在地上的声响。
明初晞记起来了,她是灾星。
那些人说的话不过是她的幻想。
没人会愿意收养一个灾星,也没有人会愿意为灾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