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第74章 鱼（一）

一人出气，一人出力。

顶破最后一层束缚后，郁羲终于看见刺眼的巨大光环。他条件反射闭上眼睛，将一只手挡在上方。

“臭小子！尾巴都没了还游那么快！”

似乎被什么东西掀起至空中的水珠纷纷扬扬，将本就狼狈的两个人泼得更加寒酸落魄。

郁羲睁开眼睛就看见不远处有一颗头露在水面上，闪闪发光的淡金色发丝吸附在饱满圆润的颅顶上，容貌妖艳动人，高贵典雅的同时又带着妩媚的风情。

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从声音还是容貌，都有着雌雄莫辨的极致美感，让人为之倾倒和疯狂。

“昨晚送行宴吃多啦？怎么人都吃傻了？”

远处的人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然后突然俯冲进水中，不着寸缕的背部肌肤呈现珍珠色泽，一条蓝绿色调的渐变色鱼尾一闪而过，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

“美人鱼？”郁羲神色激动，“裴哥，居然真的有美人鱼。”

“我也是第一次见。”裴明修注视着他，搂着对方腰肢的手臂再次收紧。

美人鱼在距离他们不到一臂远的地方停下，透过还算清澈的海水，郁羲能看见那条还在跟随着海浪不断漂浮的漂亮尾巴。

“东西都不带就往岸上游啊？”美人鱼语气调侃，“就那么着急要去见你的心上人？”

“啊？”郁羲下意识看向裴明修。

“这位是……”美人鱼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还是个人类。”

“我在水里遇到的。”郁羲解释。

美人鱼打量了这个人类几秒钟，继续和郁羲说话，“你把东西存放在我这，说怕丢了，结果自己悄悄跑了什么都没拿。”

“对不起，我忘了。”郁羲笑得腼腆。

“手伸出来。”美人鱼抓住郁羲的手，将一个手链给他套上。

水波纹的简约银链，七条优美婉约的渐变蓝鱼尾嵌入其中，首尾相连中一颗月光石折射出七彩的波光。

“这次去岸上，你只有七天时间，每过一天，就会有一条鱼尾变成银色，你需要在最后一条鱼尾变成银色时回到海里。”美人鱼语气温柔，仔细叮嘱，“如果手链丢了或者没有及时回到海里，你就会化成泡沫。”

“泡沫？”郁羲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我要去岸上做什么？”

“几天前你在海里救起了一个女孩，你爱上了她。”美人鱼眼神悠远，“你长大了，我们也知道你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这样啊……”郁羲莫名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人，“我上岸是去找她的吗？”

“是的，你背着我们和邪恶的巫师签订了契约，他给你双腿，给你一次机会去寻求真爱。但是，如果对方没有爱上你，你回来后就要将心输给巫师，从此困于深海永恒的孤寂之中。”美人鱼语气严肃，“契约生效，我们也无法阻止。”

“我这岂不是太冲动了……”郁羲无奈，“巫师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爱？”

“这颗月光石发出红光，就代表着两情相悦。”美人鱼说道，“巫师就能感受到，他会履行契约，给予你能在水里和岸上同时生活的能力。”

郁羲点点头。

“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美人鱼递出一个小贝壳，“珍珠可以在岸上交换物品，但你千万不要哭，被贪得无厌的人类看见，你会被抓起来的。”

郁羲看见美人鱼瞥了几眼裴明修，于是冲对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道，“我记住了。”

“去了岸上一定要多加小心。”美人鱼语气里掺上了不舍，再次叮嘱，“保护好自己，七天时间截止时记得回来，让我们看看你。”

郁羲眉头微皱，但很快松开，“我会回来的。”

“去吧，孩子。”美人鱼眼神复杂，“去看看人类世界，去寻找毕生所爱，至此……”

郁羲安静地等待下文。

“去吧。”

鱼尾轻柔地扫过郁羲的脸颊，随着水面的逐渐平静，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毕生所爱？”裴明修语气不善。

郁羲再次心虚地瞅了他一眼，“副本设定，我也不知道。”

裴明修移动了下位置，指引对方去看隐约可见的岛屿，“走吧，先去岸上。”

与埃斯特尔岛不同，他们即将登录的岛屿没有过多的科技与狠活，远远看过去，便是此起彼伏的绿色山脉，以及坐落在其中屋顶尖尖的城堡。

郁羲的双脚触碰到海底时，他便感觉不对劲。随着海水越来越浅，水面从胸部降到腰部再到膝盖，脚底的疼痛感愈加明显。

“裴哥。”郁羲犹豫片刻还是打算坦白，“我有点疼。”

“具体哪里疼？”裴明修紧张地检查。

“脚疼。”郁羲指了指，“这不会就是《海的女儿》里面提到的，换来双腿的副作用吧。”

“有这种可能。”裴明修半蹲着，准备将人横抱起来。

“裴哥……”郁羲按住他的手臂，“能不能不要这种公主抱，我好歹……是个男的，总感觉很别扭。”

裴明修站起来，轻轻捏了下对方的后颈，“背你？”

“麻烦你了。”郁羲趴在再次半蹲下的人的背上。

“你不需要和我这么客气。”裴明修将人兜住，往岸上走去。

“我们是重新进了一个新的副本吗？”郁羲用手臂环住对方的脖子，下巴抵在对方的一侧肩膀上，“组队道具不会直接把我们传送到望舒身边吗？”

“我们称呼这种道具为马后炮，仅有几例相关资料，有一例是一进去就看见了快被同化的朋友，有一例直接被设定成了朋友的对立面。”裴明修说道，“目前看来，我们很有可能进了一个新的单人副本，这个副本与郁舒的副本是互通的。”

“望舒已经过了很多次副本了。”郁羲注视着逐渐暴露的沙滩，“我相信她。”

裴明修踩着嘎吱作响的沙子，步履从容地到达稀疏的草地，“有人在礁石后面偷看我们。”

郁羲搂紧对方，压低了声音，“偷看？他们是来抓我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人鱼可是非常珍贵的物种。”裴明修眼观六路，“他们似乎也在犹豫，可能不太确定我们的身份。”

“我听说秦始皇陵里就有用人鱼油脂做的长明灯。”郁羲叹了口气，“连秦始皇都抵挡不住的诱惑，那就只能是长生了。”

裴明修轻轻拍了拍身后人的腿，“别害怕，有我呢。”

“虽然我们猜测你可能卡住了副本的bug，不会被反噬，但是，还是不要冒险为好。”郁羲说道。

“嗯，我知道。”裴明修加快脚步，很快就脱离几道探究的视线。

温长的海岸线尽头便是人烟稀少的村落，坐落于平缓山坡之下，置身于万亩草场之中。

简朴的房屋依山而建，多为茅草和石头砌成。门口挂着破旧的渔具和系成串的腌鱼腊肉，皮肤黝黑粗糙的孩童们打闹嬉戏，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妪一边编织竹篓一边柔声叮嘱。

看见两个异乡人从村外而来，孩童们都有些害怕，纷纷躲在自家老人身后。

“你们是做什么的？”一个老太太不太灵活地从藤椅上站起来，背弯得像一个熟透的大虾。

“我们乘船路过时，不小心落了水，游了许久才到岸上。”裴明修说道，“海水比较冷，我弟弟身体不好，只能来村里寻求帮助。不知道您能不能借我们两套衣服。”

老太太颤颤巍巍走了两步，看见男人背上的人，头发凌乱而湿润，几缕黑发贴在额头上，衬托地皮肤更加白皙透明。

几个热情的妇女招呼他们进了屋，东凑西凑了两身崭新干净的衣服，还附送了一大瓶酒用于驱寒。

“我突然……觉得小美人鱼……上一趟岸挺不容易的……”郁羲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不习惯陆地上的空气了吗……”

“有这种可能。”裴明修将人抱在怀里，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眼镜，褪去紧紧贴在身上的卫衣。

新雪般的肌肤直直地刺进毫无准备的瞳孔之中，在有形的光线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纯净无暇。

手上的动作停滞，连带着呼吸和肌肉都不再运作。裴明修想起不久前见到的裸露后背，脊梁挺直，从颈部延伸至腰际，形成一道优美的曲线。因为瘦削而极度凸出的蝴蝶骨随着主人的穿衣动作而剧烈起伏。

眼前一暗，无论是精致的锁骨还是隐约可见的腹部线条，都骤然消失。

“裴哥……”

熟悉的声音里尽是无奈。

“抱歉。”裴明修透过指间的缝隙，准确无误地将一个吻落在对方的唇角。

“我自己穿……”郁羲有点不太敢想这个人刚刚在想什么，也不敢细想自己身子底下压着的是什么，他只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安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这让他觉得，恐惧。

但似乎又有隐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