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第60章 埃斯特尔岛（三）

和现实里的食堂一样，弥漫着油腻腻的饭菜香味，只是味觉和嗅觉是完全脱节的。

“Flower Cultivation Base，鲜花培育基地。”程非用勺子尖挑了一块咖喱饭，“这个梅吹克……有点眼熟，是矩阵的意思吗？”

“Matrix，你漏了最后s的音。”风雅客纠正道，“有矩阵的意思。”

“梅崔克斯，应该是建造鲜花培育基地的公司。”皇甫彦指了指不远处的报刊架，“我视力不错，能看清其中有一份报纸上的大字，上面写着梅崔克斯公司的人文关怀。”

“这个副本居然是中英文混用的，如果线索就在眼前，我们这种没文化的岂不是都认不出来？”黄历指了指自己，语气幽默。

程非已经拿了几份报纸过来，几个人一边浏览一边吃饭，表情都很难看。

“看起来是个好公司，就是这个伙食是不是有点过分。”程非都不敢看面前的糊糊，“有没有意见箱，我申请换个承包商。”

“梅崔克斯公司成立于1964年4月14日，总部位于宾夕法尼亚州。”黎镜尘指着一行字，“宾夕法尼亚靠海？”

“不靠海哦。”风雅客优雅地合上报纸，“这里只是培育鲜花的地方，被称为埃斯特尔的海岛。埃斯特尔，estelle。”

“埃斯特尔限定。”程非闻言掏出小瓶子，“上面写着中文呢。埃斯特尔是什么意思？”

“星星。”风雅客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咖喱饭。

几个人分工合作一目十行地将所有报纸粗略翻看了一遍，发现大部分都是梅崔克斯公司的自吹自擂，只有几张是埃斯特尔岛的周报，记录着1972年7月10日至16日发生的大事，也就是上周。

“月季汁的瓶子要回收。”系着围裙的黑胖女人指了指台子上的塑料框和打卡机，“一人一瓶，打卡回收。”

郁羲捏着瓶口，注意到口服液大小的瓶身上贴着小小的标签，画工精致的骇客月季旁边是三行字，比较大的字体居中，写着“四时生”，下面一行小字是“埃斯特尔限定”，最下排用更小更细的字体强调“一切解释权归梅崔克斯公司所有”。

“这是苦瓜汁兑了水吧？”程非吐着舌头，“这个后劲……柠檬辣椒？”

“真难喝。”皇甫彦看了一眼周围人，发现旁边几个npc都迫不及待地一口闷，面露满意和痴迷的表情。

“这是琼浆玉液！”一个黑人小伙子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宫廷玉液酒！一百八都买不到一滴！”

“……”几个正儿八经华夏人都沉默了。

“我竟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行走的五十万。”黎镜尘眼神复杂。

“还真是群英荟萃。”挺着啤酒肚的黄历环视一圈，蹲下来鼓励小男孩一口气喝完。

“能听懂吗？”裴明修看向郁羲。

后者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们00后都没看过。”裴明修将空瓶子放进框里，打卡成功。

“有一个东北的室友给我们放过这些小品。”郁羲眼睛一闭将手里的汁水喝完，“我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萝卜，就不用喝这个了。”

裴明修取走他手里的瓶子，犹豫几秒钟，用手指勾住对方脖子上的绳子，将工牌取出来。

“西西，他们在说什么呀？”风雅客趁着裴明修去打卡，迅速勾住郁羲的脖子，“能不能解释给我听呀？”

“你不是华夏人吗？”郁羲语气平淡。

“不是哦，我一直生活在国外。”风雅客收回手。

“国内的一些黑话，很难解释。”郁羲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迎上裴明修，和对方一起出门。

根据工牌上面的住址，以及热心肠居民的帮助，几个外来者都对这座小岛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个岛的巡查是不是过分严格了。”程非喝了一口冰水，注视着走过的几个警卫，“我们逛了两个小时，被查了三次工牌。”

“骇客月季是梅崔克斯公司的主要业务之一，查得严格一点也有道理。”皇甫彦说道，“而且周报上不是提了一句吗，说是有盗花人潜入温室，几名员工英勇反抗，誓死守护公司财产。”

“原来的埃斯特尔岛坐落在大海里，与世隔绝，自给自足。”黎镜尘把玩着自己的工牌，“如今被资本看中，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厂。自由自在的小镇居民变成朝八晚六的打工人，还得豁出命保护公司财产。”

“虽然听起来很惨，但是整体来看应该算是好事吧，帮助小镇赶上时代的浪潮。”程非说道，“要不然这里和原始部落有啥区别？”

“这倒是，最起码外面的东西可以运进来。”黎镜尘挖了一勺提拉米苏，艰难咽下，“说早了，还是很难吃。”

“每周日会有公司的直升机来送物资，同时把这一周生产的月季汁带回去销售。”郁羲说道，“本周日很有可能是副本的截止日期。”

“骇客月季应该就是这场副本的线索。”程非看向风雅客，“但是月季不都是长在土里吗？这个品种居然是水培的？”

“月季既可以土培也可以水培。”风雅客优雅地品了一口咖啡，“嗯，除了有点难喝，还是挺美味的。”

“水培是用营养液吗？这里的营养液为什么是那种颜色？”皇甫彦抱着双臂，“红色液体养出来的花居然是黑色的。”

“那个会是血吗？”还未长开的小男孩高开辰问道。

“不是血，那么大剂量的血液不可能没有味道。”皇甫彦说道，“但是不排除这是副本给的暗示。”

高开辰点点头，不露痕迹地往皇甫彦这边挪动了一点，却被旁边的黄历按住大腿根。

郁羲正好看见中年男人的动作，略有些长的指甲浅浅陷入掌心。

“等会儿要去哪里看看吗？还是回去休息？我们住的地方都是分开的。”黎镜尘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其实我更想去其他几个培育基地看看，但是看七号基地的情形，恐怕混不进去。”

“我们的工牌估计刷不了门禁，但是那个女人的应该可以。”程非将胸口的工牌抓在手里，“要不要试试看把她的工牌偷过来？”

“我觉得可以试试。”皇甫彦看向几个男人，征求意见。

“我们一共就七天时间，但是有七个培育基地需要搜查，来得及吗？”黄历说道。

“来不及也得尝试，总不能白天做梦，晚上睡觉吧。”皇甫彦叹了口气，“那个梦太真实了，我知道是假的，但还是不愿意醒过来。”

“你们呢？也是不想面对副本吗？”风雅客似笑非笑地看向父子两个。

高开辰迅速点点头，然后下意识看向黄历，动作有点畏缩。

“还真有意思。”风雅客指了指小男孩，“你儿子怎么这么怕你？”

“进副本了，自然胆子就小了。”黄历慈爱地摸了摸高开辰的头，“在现实里可是很黏我的。”

“虽然我对华夏文化不太了解，但是儿子一般和父亲是一个姓吧？”风雅客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真的是一家人吗？”

“我和他爸爸是朋友。”黄历挺胸抬头，坦然地看着他，“开辰是我干儿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你们是有组队道具吗？”程非问道，“听说道具获得率挺低的。”

黄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的，只是我拿到的时候真正想组队的人已经不在了。”

“节哀。”程非不再多问。

“快要关门了，要不今晚各自回去？”黎镜尘注意到店里已经没有了其他客人，帅气的老板正在打扫卫生，“可以先在自己住的附近找找看线索。”

咖啡店最后一批客人推门离开，三三两两地朝着不同的方向。

“我们四个往北，风雅客和程非往南，黎镜尘和皇甫彦往西，对吗？”郁羲问道。

“我们往西。”裴明修停下来，指引对方去看天上的月亮，“上弦月，上半夜，西边天空，亮面朝西。”

“我又感觉错了。”郁羲重新修正方向，“你这个话是什么原理？”

“你知道月亮的光从哪里来吗？”裴明修没有直接回答。

“太阳光的反射。”郁羲说道。

“对，所以月亮的亮面永远朝着太阳。”裴明修解释，“上弦月出现在农历月上半月的上半夜，凸面朝向西边，位于西半边天空。下弦月出现在农历月下半月的下半夜，凸面朝向东边，位于东半边天空。能在晚上10点左右看见这样的上弦月，说明今天是农历初七初八的样子，凸面朝向的就是西边。”

郁羲被绕得一头雾水。

“上上上西西，下下下东东。你可以根据这个口诀慢慢捋一遍。”裴明修牵着冥思苦想的人在不算平坦的马路上散步。

“那下半夜看不见上弦月吗？”郁羲提问。

“嗯，新月彻夜不可见，满月通宵可见，上弦月出现在上半月的上半夜，下弦月出现在下半月的下半夜。”裴明修回答，“看不见的时候就是月亮落山了。”

“这些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郁羲凝视着天空，“我一直以为月亮整晚都挂在天上。”

“其实对于月亮而言，没有天上地下的说法，它只是绕着地球在旋转。”裴明修注视着扬起的侧脸，“我们所说的日落月落，只是看不见它们而已。”

“日月星辰，其实都和我们无关。”郁羲感慨。

“我倒觉得是有关的。”裴明修停下脚步。

“嗯？”郁羲扭头看他。

“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因它们而生，因它们而活。”裴明修的手略微下移，从握着对方的手腕变成覆在手背上，“但也许，只有我们能明白，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展示的，宇宙级别的浪漫。”

“人们常说各花入各眼，但好像宇宙的浪漫是所有人都欣然接受的。”郁羲将手插到口袋里，“前面就是住的地方了，快点回去吧。”

转入一个窄小的巷子，黄历和高开辰在等他们。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一个戴着单片眼睛的外国老头从报纸中抬起头来，冲进来的几个人点点头，从身后的木板上取下几把钥匙。

“麻烦问一下，我们住的是哪几间？”郁羲从老头手里接过一把钥匙。

混浊的眼睛盯着几个人看了许久，才稍显清明。

“你是二楼第六间，他是第四间，他是第一间。”老头先后指了指男人和男孩，最后才将目光落在裴明修身上，“他是三楼最后一间。”

“谢谢您，莫桑先生。”郁羲道谢。

老头深绿色的眸子动了动，“莫桑旅馆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他搬去宾夕法尼亚了。”

“不好意思，老先生。”郁羲说道。

“你可以叫我弗兰克。”老头笑容慈祥。

“好的，弗兰克先生。”郁羲恭顺地微笑，“先生晚安。”

借着楼道的灯光，郁羲来到二楼第六扇门口，打开木门后就能看见屋内简单甚至简陋的陈设。手指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昏黄的小灯泡闪了好几下才逐渐亮起。

没有窗户，墙纸斑驳脱落，露出下面粗糙的砖块，地板破损不堪。一张铁架子床铺着稀疏的凉席，一条折叠整齐的毯子就是所有的床上用品。

郁羲在屋内参观了两圈，勉强想到一句夸奖的话，“有卫生间，不错。”

虽然这个开放式的卫生间只有一个歪着帽子的水龙头，以及一个看着干净却依旧散发着恶臭的蹲便器，但好歹聊胜于无。

将毛毯抖开铺在床上，郁羲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味，“洗过的吗？这种小旅馆还有换洗服务？”

极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嘟囔。

一长，两短，一长。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换算成摩斯密码，解开后就是字母X。

裴明修从门外闪身进来，“基本上每一间都有人住。”

“这是不是就是打工人住的鸽子笼？”郁羲说道。

“嗯。”裴明修环顾四周，“我那间和你的一模一样。”

“这样看来，梅崔克斯的人文关怀也没有报纸上说得那么好。”郁羲在床边坐下，“硬件一般，但是软件还行。”

“怎么说？”裴明修坐在他旁边。

“这个毯子虽然不是新的，但好像是洗干净的，还有香味呢。”郁羲捏了捏毯子一角，“卫生间也是打扫过的。”

“这个副本奇怪的地方确实不少。”裴明修说道，“人数不对，名字不对。”

“确实，你应该是不占名额的，怎么在这里是算人的？”郁羲说完才反应过来，“我不是说你不算人……我是指在副本里你不算……好像也不对……”

“我懂你的意思。”裴明修失笑。

郁羲闭上嘴，往后挪了挪，后仰倚着墙壁。

“你的梦里发生什么了？”裴明修问道。

“你给我做吃的，但是比较难吃，我就猜测是不是已经在副本里了。”郁羲回答。

“怎么离开梦境的？”裴明修继续问。

“离开家，然后跑着跑着就出来了。”郁羲回答。

“郁羲，不要对我撒谎。”裴明修盯着那双眼睛，声音带上了几分强硬。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骗你？”郁羲错开视线，看向对面的墙壁。

“因为你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裴明修靠回墙壁上，“风雅客身上有秘密说的话也不可全信，但是结合几个女生的说法，必须要自杀或者杀了梦境里的关键人物才能离开。你的梦里有我，你不会杀我，所以你能那么早清醒的方法只有一个。”

“郁羲，你是从八楼跳下去了吗？”

这章居然有四千多字唉，原来写感情线真的会欲罢不能，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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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埃斯特尔岛（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