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纯青很直接的就在屋顶睡的,为此展昭守了她一晚上,就怕她摔下去。凡纯青本人一点自觉都没有,毕竟以前没少在树上睡,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意识,自然就不会乱滚,那些年的疼可不是摔假的。
换好官服的凡纯青,办好手续,领着洪玉娇和上着枷锁的姚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开封府回了刑部。早上凡纯青就已经递过申请书,回来就直接启用升堂。住在开封府的他们刑部的人,三品的捕快,皇上钦封空降来的女官,和上次走过场时不同,刑部各位侍郎、提刑官甚至尚书都好奇的很,早就安排好了耳目盯着。
“姚将军,战功赫赫,右迁入京,可喜可贺啊。可是本官收到密报,说你战功造假,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凡纯青并不急着列证据一下把姚维钉死,总要给被告说话的机会才公平嘛。看看姚维有什么说,也能掌握节奏一一反驳。
“我没什么可说的!快把我放开,你们刑部没资格管我!”姚维并不跪下,昨晚因为中了迷药没法说话,否则他根本不会被凡纯青带走。刑部的各位之所以那么好奇凡纯青这次的升堂也是有原因的,他们刑部管理的是全国大大小小的案子,但是军事向来都是枢密院、大理寺的管辖,尤其这种涉及战功造假的,他们刑部更是无权干涉。
凡纯青听了就从怀里掏出腰牌,正面朝外,挂在了一根令签上,所有人包括姚维都诚惶诚恐的跪下了。别人的腰牌是腰牌,她的腰牌那还是块金牌,这块金牌的附加值是“如朕亲临”,所以没几个人敢不跪。凡纯青用笔敲敲签筒:“姚将军,不记得公文怎么写的吗?挂名于刑部,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刑部公堂,那咱就换个地方,上大理寺去啊。”
换个地方又能怎样,一点不耽误啊。“来人啊,别累着姚将军的了,准备囚车。”凡纯青作势就要转移阵地,“诶,姚将军你怎么不走啊?”走?他坐囚车从刑部到大理寺?这么屈辱的事他怎么可能走!
“既然姚将军不走了,那咱可就在这继续了。”凡纯青并不逼着姚维正面回答,那不是她的目的。姚维气得一张脸通红,他是个武人,这种时候不让他打架让他说话,他真说不出来。
“姚将军,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为自己辩驳,那这战功造假可就……”“去他妈的战功造假!是谁在放狗屁诬陷本将军!”姚维一开口尽是粗话,凡纯青几不可查的翻了翻白眼。算了,姚维不反驳,她还不好做。
“我这里有两份当时逃过一劫的洪家村村民的口供,据他们所言,洪家村不是匪寨。姚将军,这与你上报的情况不符啊,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凡纯青让人把两份证供都拿下去给姚维看,姚维再怎么粗人,当上了大将军,总归还是识字的。
“荒谬!凡大人怎么能凭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有罪,再说了,做贼的怎么会承认自己是贼。而且,说不定是有人为了诬陷我,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人冒充洪家寨的人。”姚维心里也是惊,他当年明明一个都没放过,怎么会冒出两个村民来指证他。
“本官当然不可能只凭一个人的说法就升堂,这两人的身份本官都已核实过了。第一份证词的提供者是洪钊,因前一日与朋友喝酒宿于城内,他事发当日回村的时候被你的人抓进了牢里。当时你的一名副将张全将他放走,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改名陈东。第二份证词就是你昨日所见的万花楼花魁洪玉娇,她因病暂住在邻村,后被邻村的亲戚收养,改名陈玉娇当上花魁找你复仇来了。”这两人真是有缘,居然都改姓陈。
“什么洪钊我不认识,但是那个陈玉娇,她就是一个/妓/女!肯定是因为不想卖身而诬陷我,还想杀我!凡大人你不去捉那个女人你捉我?”姚维嚷嚷着,企图混淆岔开话题。
“姚将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需要你认识这些证人。”凡纯青微笑,洪家村三百人姚维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所以真要突然冒出什么人说姚维坏话,其实那人还真的很值得怀疑。可惜啊,在这件事上,姚维不存在清白被诬陷。
“除了他们的证言,我这里还有一份洪家村周围邻近几个村子为洪家村做的证明书,有上百人签名,愿作证洪家村不是匪寨。”凡纯青抖开了一份宣纸,让捕快拿下去给姚维看,姚维脸色极差。“哼!说不定是有人用钱收买了这些无知村民呢!再说了,洪家寨被我剿灭之前,那些村民谁知道洪家村是匪寨,他们都被骗了!”姚维说的所有情况,都是在理的,所以凡纯青才会觉得靠陈东和洪玉娇是那么的无力。
“来人,带人证。姚维,让你见个人。”凡纯青怎会这样就敢审姚维,那不是等着让姚维脱身吗。“认得吗?不认得吧。堂下所跪者,报上名来。”
“民妇张洪氏,原是洪家村的村民。”粗布麻衣的民妇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姚维,抖着身子红了眼,凡纯青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张洪氏,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下去吧。”“不,大人,我可以的。”张洪氏连忙低头,掐着自己的手。凡纯青并不需要张洪氏在场的,只不过张洪氏自己要求了,她也就应允了。
“张洪氏,你认得你旁边站的这位是谁吗?”“认得!他就是姚维,十三年前杀害洪家村全村百姓,污蔑洪家村是匪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王八蛋!”张洪氏越说越激动,但最后她都忍下来了,她要当面指认姚维,不能就此被凡纯青撤下。
“张洪氏,姚维可是朝廷命官,你这么说,可有证据?”心里再怎么唾弃姚维,凡纯青也得做的“公平”。
“我,本名谭春燕,十六年前嫁进洪家村,十三年前我丈夫因为暴雨失足滑下河流淹死了,我成了一个寡妇,带着一个两岁不到的儿子侍奉着婆婆。”张洪氏谈起这段往事,倒是平静,生活待她不好,但没想到不好的还在后边。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我的丈夫死了不到一个月,恶魔就来了。大家都睡得正熟,突然外面传来了打闹声,接着是惨叫,隐隐的能看到外面有光。我从窗子里看到,有许多的官兵进了村,他们屠杀着看见的所有百姓,进屋搜刮财物,搜完了就放一把火。”张洪氏闭上了眼,“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我和婆婆抱着孩子躲在床底下,不敢吭声也不敢出门,但还是被姚维带着人搜到了。婆婆被拉出床底的那一刻,就被官兵捅了一刀死了,我的儿子被他们从我怀里抢过去摔在了地上。”张洪氏捂着自己的耳朵,脑内浮现的都是一片血雾,惨叫声,别人的,她的。
“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没有时间,凡纯青没能给张洪氏就上堂揭伤疤的事,进行事前的心理工作,现在也只能让张洪氏自己慢慢缓解,不行的话就让人带下去。
“姚维见我衣衫不整起了色心,当场将我/奸/污。”那时张洪氏的眼里除了泪水,就是地上婆婆和儿子的尸体,以及姚维那张脸。“姚维完事以后准备把我杀了,当时他旁边的一个人将我讨了过去,说也要爽爽。就这样,我被那人瞒着救了下来。”
“救你的人是谁?”凡纯青双手交叠于腿上,她怕自己放在桌上会控制不住把桌子拍碎了。
“他叫张全,是姚维身边的副将。我本不想苟活,是因为他的照顾我才选择了活下来,因为总有一天我要报仇雪恨!”是的,谭春燕就是救下了洪钊的那个副将的续弦。“三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于是我就嫁给了张全。”也许张全也没有多爱她,可能只是为了有把柄保命。
“我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姚维的,我本不想要他,但是我转念一想,如果有一天,姚维被他的亲儿子杀死那该有多好。”张洪氏的表情可以用高兴来形容,真的,那画面她想想就高兴。她承认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儿子,从小到大看到他那张脸,就想使劲的往死里打。
张洪氏不再畏惧的看向姚维,得意的说:“我的证据,就是姚维当年留下的最大的证据。大人,把张良叫上堂来滴血认亲,就知道我所言不假。姚维,你死定了!”孩子生下来以后,不知道是不是张全心里有愧,给孩子取名张良,希望他能善良。
“姚维,你是要承认有罪,还是要滴血认亲?”滴血认亲在凡纯青看来一点用都没有,只要血型相同就能融合,而且也只是暂时融合,放置一会儿都会分开的。不过此时若用来定罪,在这个时代已经够了,别管是不是亲生的,能诈出姚维招供就行。
“我……我……”姚维显然是记起了那些片段,他如果滴血认亲,那很可能就是他儿子,他就没命了。“你少在那血口喷人!洪家村就是匪寨!就算那是我儿子,也说明不了你说的就是真的。凡大人,她就是为了报仇而污蔑我,你不能相信啊!”他不要滴血认亲也不要承认有罪,姚维这般耍赖,若不是差役压住了张洪氏,他就要被张洪氏拳打脚踢了。
“把张洪氏带下去。”凡纯青就知道姚维无赖,又拿了一张纸给姚维看。“这是你当年的副将张全留下的信,里面记录了你从如何选定洪家村到实施的过程,以及另外几件造假战功的事。”张洪氏在拿着这遗书,犹豫着是上开封府告状还是继续养成张良去杀姚维时,凡纯青正好因为洪钊而找来。
那么多证据在前,姚维终于是认罪了。“师爷,整理好记录,派人去大理寺说一声,让他们过来提人。退堂。”凡纯青整理好三人的证词及物证便进宫了。
凡纯青入殿的时候,王沿龄也在。王沿龄乃丞相,并不掌管军中事务,当初收到密报他也犹豫过,并且查过寄信之人却断了线索,最后决定上呈赵祯,指派凡纯青去查办此事。赵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张洪氏的证词还是不免气愤。
“真没想到,姚维是这样的罄竹难书!刘全,传大理寺卿。其他人的处理就交由大理寺,凡卿,遗书上说的另外几件事尽快查证,一并发布通报还百姓一个清白。至于姚维,现在、立刻、马上游街斩首示众,抄家!”只洪家村一件就够姚维死上千百遍了,其他的根本无需他承认。想想,一刀真的便宜了姚维,但是考虑到其他重刑解气却不适于百姓们观看,只能游街示众了。
行刑抄家那都不是凡纯青的事,她不会也没权。所以凡纯青就在宫里等着大理寺卿,和他一起回大理寺,交接卷宗详述案情,为接下来的其他战功查证讨论。当有人来找她,喊着出事的时候,凡纯青有点懵。
“你说什么?”不仅凡纯青,连大理寺卿也要掏掏耳朵,他刚才听见了啥?“证人们听说姚维要被斩首示众都去围观了,就在刚才,姚维被斩首后,张洪氏她,她用匕首捅死了她儿子,然后然后她就笑死了。”来报的是负责刑场护卫的士兵,他听说过被人气死,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见到笑死的。
“他们在哪?”凡纯青冲上前揪住了小士兵的衣领。“应该还在刑场。”小士兵被凡纯青给吓到了,不过是死人了,怎么好像死的是她家人一样。
凡纯青快马加鞭赶到刑场时,公孙策正在勘察尸体,包拯也刚到。凡纯青拨开围观的人,急忙去探张良的脉搏呼吸,查看他的伤口想要给他做急救,并未去理会一旁的张洪氏。
“公孙先生?”仅仅是扒开张良的衣服,凡纯青的手就已经红了,这样的出血量早已造成失血性休克。凡纯青是想给张良做心肺复苏,而腹部的伤口则交由公孙策止血处理,可公孙策却压住了她的肩。
“他已经死了。”公孙策叹气,凡纯青的脸色让他不忍,可是还是要说,需要有人,懂医术的人,告诉她,张良已经没救了。“青青,我送你回去吧。”展昭把凡纯青从地上拉起,凡纯青摇摇头拒绝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要回大理寺处理姚维的事,展昭你留下来帮公孙先生吧,我没事,先走了。”凡纯青没有强迫自己笑,笑得像哭一样只会让大家担心。
凡纯青几夜没合眼,查证完姚维的战功,卷宗上呈赵祯,结案归档后,凡纯青一身白衣提着香烛冥纸去往郊外。开封城郊的义庄旁有块地,无名无姓,无亲无故,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葬在这。张洪氏及张良在公孙策验尸后,就葬在了这里。
张洪氏的死因为猝死,无可疑之处。她的心早就在十三年前崩溃了,全靠对姚维的憎恨及报仇的信念,岌岌可危地维系着破碎的心她才活到现在。当看到了姚维死在自己眼前时,大仇得报,那份欣喜,那份如释重负,那份夙愿已偿,让她彻底崩溃了。
一个小土丘和木牌就是张良的墓了,凡纯青插/上蜡烛,默默地烧着纸钱。从她出城开始,展昭收到消息便追了上来,此时站在她身后也不知如何安慰凡纯青。
“他本不该死的。”先开口的还是凡纯青,“我总以为还有时间,带他们入京的时候并没有疏导他们,哪怕皇上判的斩立决,我也觉得还有时间去处理张洪氏和张良的心情。张良只是个普通孩子,他也想爹亲娘疼,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不喜欢他,他娘讨厌得巴不得他死掉。从小不是挨饿干活就是挨揍,如果不是张全要脸,他可能连件好衣服都没得穿。”
这样成长的孩子最容易成为罪犯,两种结果,越来越懦弱,和反抗。在张良的身上,凡纯青看到的是继续隐忍,张良恨张洪氏,但至少目前为止他没有过激的行为,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还一直顺从着张洪氏,凡纯青觉得多加干预应该还是能矫正张良的。
“这不是你的错。”展昭并不知道凡纯青想的是预防张良变成变态杀手的事,她对于张良的遗憾倒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了。“白玉堂当时就在场,据他所说,姚维人头落地后,他看到张洪氏笑得很开心,而那时她手上的匕首就已经刺中了张良。”
姚维一死,洪钊和洪玉娇都不禁流泪,大仇得报他们是一样的欣慰。在洪玉娇埋在白玉堂怀里哭的时候,白玉堂正好面对着张洪氏,看到了她的笑容,看到她拔出匕首再次刺向张良。张洪氏一边刺一边喊着:“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孽种留在世上!”
张洪氏手里拿着匕首,没人敢靠近,等白玉堂将她拿住的时候,张良已经倒下了。看到自己亲生儿子死去,张洪氏哈哈大笑,在笑声中噎气了。“公孙先生在验尸的时候发现,张洪氏的眼角有泪水的痕迹,带血的。”展昭告诉着凡纯青他知道的事,凡纯青已经好几天没回开封府了。
“张洪氏的确很可怜。”凡纯青终于给了一眼旁边的张洪氏谭春燕之墓,张洪氏在洪家村后改姓洪,就是为了让自己记住那地狱般的一晚,记得要报仇。“我可以理解,甚至原谅她的行为,但是这不代表张良该死。如果我没有留在宫里而是去找了他们,如果我陪着他们去刑场见证姚维的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世上没有‘如果’,即使有,‘也许’也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谁都不可能保证。就算你能救他这一次,他就不会再被张洪氏杀死吗?”展昭拿出一方手绢,“就知道你会哭,洪姑娘知道我来找你,让我带着的。”这几天洪玉娇和白玉堂都住在开封府,洪玉娇也听公孙策以及白玉堂歪曲事实的说了不少凡纯青的事,她觉得这个姑娘肯定会为张良哭的。
凡纯青低着头,接过了手帕,她也知道不会有如果,但这的确是她的疏忽啊。接下来的一个月,凡纯青都穿着白衣,经常去城外的相国寺祈祷,希望张良的下一世能投胎到一个健全的家庭,可以普通的长大。别人都当她心有大爱,其实她是为了自己,她愧疚,她怕恶报。
“包大人,青青姐这样还能不能好啊?”陪着包拯出来逛街的艾虎看到凡纯青又往城外去,实在担心,没想到她出去透透气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会好的。”包拯能理解凡纯青的心情,他做官多年,也有那么些遗憾的人和事。随着时间就会成长会淡忘,会转化为经验成为自己的意识,就不会有下一次了。
古时候吧电视剧里吧,也没见关心受害者事后心理发展的,凡纯青因为知道得多一些所以很愧疚,别人都不太能理解的“很愧疚”。愧疚归愧疚,肯定也愧疚不了很长时间,又不是必背负的责任。
至于凡纯青的情报收集能力……洪钊是展昭找到的,有洪钊才有了张全和张洪氏,才有了关键证据。所以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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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阿娇姑娘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