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周五临近放学覃法希的父亲亲自来了一趟学校,看来是人情世故拿捏的妥当,班主任笑盈盈的送卫拾府出办公室,班里同学放学经过那儿都要看上一眼,覃法希她爸颇有点杀伐果断的精英味,人比同龄人显年轻,面上丝毫没有疲态,此刻面带微笑和风细雨,没至于点头哈腰的迎合,却也是明显把班主任放到高位上的一种态度。
“老师您费心。”
覃法希收拾了书包,往右肩上一挎,从后门朝着办公室门口走。班主任和卫拾府目光迎过来,覃法希别头看了一眼旁处。
“我主要还是担心她高三学习压力会不会太大,做父母的对孩子有期望,但又不想给她徒增无用的烦恼。”覃法希顺着卫拾府这句话走到他身边,卫拾府往她的肩上拍了拍,接过她的书包,身子一下子轻了许多的她,双手掏在口袋里,打一个呵欠,一脸疲态。
“法希同学自我调节能力还是很强的,很擅长劳逸结合,学习应该不会累到她的,这点您可以放心。”
这阴阳怪气说的也太过于直白。覃法希侧过脸偷偷白了一个眼。班主任从烟盒里抽一根烟递给卫拾府,被他摆手拒绝。
“卫律师不吸烟?”
“有法希那年就戒了,现在也没这个习惯了,您随意。”
班主任捏着那根烟再烟盒上敲了敲,最终还是把烟放回了烟盒,抬头笑了笑,视线对准覃法希,“法希同学继续努力,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松懈,学习算是人生中最简单的一件事了,付出时间和精力就能得到回报的东西,以后进了社会可就难见了。”
卫拾府拍拍走神的覃法希随声附和一句,“老师说的对,法希,加油吧。”
覃法希点点头,“谢谢老师。”
“周天您时间方便的话可以闲聊一下您的案子,您放心,小案子,好办的。”卫拾府轻言轻语道。
“有您这句话,周天我请,定好饭店我发信息给您。”班主任立马笑语相迎。
“客气了,法希老师的案子我一定亲力亲为。”
班主任从办公室门口送覃法希和卫拾府到校门口,一路上几近哭诉状,说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着自己当下婚姻生活的境况,说着自己无儿无女还被老婆父母打压的窘态。但是覃法希听出来了,起初要做丁克的是他,现在用没有孩子当作借口要求妻子净身出户的也是他,话里话外甚至还袒露着自己口袋空空,资金困难,估摸着应该是外面还养着一个,存款都压在几处房产上,外面的那位要的多催的紧,所以离婚刻不容缓。
打这场官司是要赔上很多良心的。想到这覃法希就啧着嘴摇头。卫拾府却一脸坦然,当这只是工作,还是那种顺手的工作。
校门口学生离散的差不多,天也蒙蒙黑,路灯亮了几盏,还剩几个男生聚在门口商议着去哪上网去哪嗨。班主任连说好几个“回见”后终于舍得说再见。覃法希跟着卫拾府去路边找车。
马路对面一辆白色轿车特别显眼,是一整条街,空荡的马路上,独独在便利店门口停着,覃法希慢悠悠的顺着这边的马路往后走着,眼神时不时的往那边落,第四眼看过去的时候,秦周戈提着一个装满了的塑料袋从便利店出来,他单手拉着门,几秒后,一个女人吃着块雪糕从他开着的那扇门出来。
滴一声,车钥匙开锁,卫拾府喊覃法希上车,她绕到后座说她坐后面。上车后覃法希落窗,仍旧往那看着,看着秦周戈跟那个女人在车前拥抱,看着秦周戈抬手抚上女人的脸颊……
再看……看不到了……
卫拾府发动了车子,车子朝反方向急速前进。最后留在覃法希眼中的是那个女人的背影,温温柔柔的气质,及肩的中长发带着卷,跟秦周戈有很大的身高差,秦周戈抱她的时候是俯下身子的,看起来跟平时的他也十分不同,好像那一刻的他也是柔软的。
没多想那个女人会是谁,反而把秦周戈的反差在脑海中反复放映,开着窗,十一月的晚风已经能把头发吹的飞扬,就这样让脸贴着因车子加速而带起的风,吹的眼睛眯着,吹的心里乱着,二十分钟后一块金色的招牌就映入眼帘。
卫拾府带覃法希来的地方是一家饭店,覃法希母亲最爱的一家老字号港式茶餐厅,坐落于繁华的市中心旁的老街区域,找停车位花了十分钟,照常步行过一条狭长的小路,进门老板热情招呼,带着两人到熟悉的包间。
卫拾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天气预报显示今夜有大到暴雨,此时窗外的风已经有了湿黏的触感,枝叶随风拍打混着车鸣和喧闹的人声,二楼跟一楼感觉是那么的近,覃法希坐在窗口,手机摆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
卫拾府坐她对面,这时候覃法希才看到他白了的头发和熬红的眼睛。是在外面出差收到覃法希叫家长的消息,抽着时间赶着飞机回来的。
一些长辈总是开玩笑说:“卫拾府是圈里最娇惯女儿的爹了。”每每听到这类调侃,卫拾府总会笑笑说:“我就这一个女儿,娇惯些也是应该的。”
可覃法希还是会怨,怨自己有一个特别有主见又独断的爸和一个生**自由不回家的妈。
卫拾府点一根烟,走到窗台边,烟头的火星接触到潮湿的空气燃的没那么快,打火机打了几下,一缕烟才幽幽的飘起来。覃法希侧头看一眼卫拾府的背影,突然想到他拒绝班主任的样子,一点面子都没给,觉得真是出了口恶气,发自肺腑的笑了一声。卫拾府听见动静回头看她一眼,烟头摁灭在窗台,他转过身对她说:“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这个时间应该到了。”
“打了也没用,她肯定不接。”覃法希抱怨着,还是拨通了电话。
一阵完整的提示音结束,果然没接,又拨通语音通话,还是没接。
“等会儿吧。”卫拾府坐下,喊服务员先上了几个菜。
“你妈最近在忙什么?”
“不知道啊,上个月去了云南,前两天晚上十点多回家一趟,装了行李又出门了吧。”覃法希喊服务员加点了一杯冻柠茶,卫拾府拦她,“女孩子少喝冰的,点杯热奶茶吧。”
“可是我想喝。”覃法希嘀咕着,卫拾府已经招呼服务员点好了热奶茶,而且她根本不爱喝奶茶,点了她也不会喝的,最后还是说:“好吧。”
三刻钟过去,桌上几道菜,覃法希几乎吃饱了,她抽纸巾擦嘴,看了眼没动筷的卫拾府,“你要等妈来再吃啊?她每次都这样,说话不算数,今天她来不来都是个变数,还不如自己吃饱了再说。”
覃法希独惯了,小学五年级开始就经常因为父母吵架而一个人在家。上着网看着电视剧和新闻塑造了自己的个性,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卫拾府一点都不惊讶,覃法希骨子里对家庭观念的薄弱感,卫拾府甚至觉得他有很大的责任。
相反,卫拾府是个极其看重家庭的人。所以即使夫妻俩前天在手机上刚通话吵了一架,现在卫拾府也会坚守一些他所认为的家庭原则,比如此刻他一定会等家人到齐了,再开饭。
覃法希喝最后一口汤的时候,覃法希的母亲覃贤苑风尘仆仆的进门,利落的齐耳短发,墨蓝色西装外套配一条浅色阔腿牛仔裤,行李箱被她推到门口,刚坐下就喊服务员上菜。
那些覃贤苑爱吃的常吃的菜热气腾腾的被端上来。卫拾府把一套餐具推到她面前,她拆了筷子夹一口白灼菜心,全程一家人没说一句话却有着17年以来的默契。
况且两人还在冷战。
卫拾府开始拆自己的筷子,覃贤苑喝一口白水,突然开口:“下个月给你爸要生活费,你闺女开销有多大你这个当爸的也该关心关心了。”
卫拾府沉默中看她一眼,刚拿起的筷子又被他放下,“可以,法希下个月乃至以后的生活费都由我承担都可以。但是我要你知道,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我管她的生活费。”
“我后悔了不行吗,再说了我过问过你的钱从哪来往哪去了吗,法希也大了,作为父亲你该跟我争这个吗?”
“不过问彼此财务也是你结婚时要我应允的啊。”
“卫拾府,有意思吗?”
覃法希靠着椅背,举着手机盖过脸,屏幕亮着,看似漠不关心,实则耳朵支棱着,整颗心都被这张不大不小的圆桌给吊着。
“你是在因为钱跟我吵,还是因为这个家?”
覃贤苑被卫拾府的问句给噎了一下,放下筷子,身子也转过去对着他,“卫拾府,你还要虚情假意到什么时候?”
老旧的装潢,木质板凳在地板上狠狠的摩擦出刺耳的一声,窗户被一阵狂风卷着拍到窗边又弹开,砰的一声,覃法希别头向窗外看出去,身后覃贤苑起身拉着行李箱走了,几乎是在她走后的五分钟内,雨幕忽的落下,耳边尽是雨水拍打在路人伞面的声音,雨势大到清晰可见。
卫拾府叹了口气,起身关了窗户,把噼里啪啦的雨声隔绝在窗外,可整个屋子里都透着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