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很黑,很冷,虽然我习惯了地府的阴冷,但那和地窖的湿寒,是两回事。更何况我现在是血肉之躯。
我会冷,会痛,会难过,但我又是鬼,不能吃人食,不能接触太阳,在这里,我过得比在地府还要憋屈。
像是死第二回一般。
华年喜欢在夜里来看我,我骂得他越凶,他越开心;我越绝望,他越骄傲;我越厌恶,他越欣喜。
他有病。
他说国师有法子来帮我,他说要跟我换一个真的□□,让我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可他明明爱的是过去的我,而我爱的是过去的他,现在的我们,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换一个真的□□,要毁掉我现在所附身的仙藕,还要毁掉一个无辜少女的魂魄,这是大逆不道的事。
我要阻止,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无时无刻都在心里呼唤着宫徵的名字,但是杳无音信。有时候,会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却像是隐忍的痛呼声,宫徵他出事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能为力。
后半夜,华年终于走了,天快亮的时候,地牢却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我没有睡,鬼是不用睡的。这个陌生的脚步声,很轻盈,不是华年的。
我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妆容精致,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
乍一看,她长着一张和我酷似的脸,她,就是皇后了吧。
她估计要恨透我了。如果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替身,也会恨透那个让我当替身的人。
“瑟瑟姑娘。”皇后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婉,想必,她也是个温柔的人。
我下意识地放松了警惕。
“你来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是来放你走的。”皇后说着,跪在了我的面前,摆弄起了绑在我脖子上的锁,也不管脏兮兮的地面会弄污她的衣裙。
我闻到了,她的身上有一股熏香,正是我生前爱用的返魂香。
仔细看她的妆容打扮,她的发型,她的举手投足,都和我生前的我,极为相似。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她是生来就是这样,还是,后天模仿的。
如果是生来,那真是巧合,如果是后天,那就太悲哀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帮我?”我定定地看着她,帮我,她定会惹祸上身的。
我辜负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爱他,他不应该把你绑在身边。”皇后娘娘的话让我很意外。
她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得可以浸出水来,又仿佛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借着地牢微弱的光,我看清楚了皇后娘娘的长相。
她其实和我长得并不像,除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其他,都有着天壤之别。
“那你爱他吗,你爱华年吗?”我突然问道。
皇后顿了顿,还没等她回答,突然,远处地上一个黑影向我们蔓延而来,一步一步侵蚀掉地上的光亮。
那黑影,比地府的黑白无常还要吓人。
是华年。
只是华年,他怎么会回来,现在他不是应该在上朝吗?
“我的皇后,你让我很失望!”华年慢慢地走了进来,短短几步,却像是一把刀在凌迟着我们。
只见华年一把拽起了皇后娘娘,将她往墙角一甩,皇后娘娘的头磕在了墙上,晕了过去。
下一秒,华年就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另一个锁,将她和我,锁在了一起。
“瑟瑟,你再等等,很快就好了。”华年伸手,痴迷地抚摸着我的脸。那触觉,让我起了一身恶寒。
后来我才知道,皇后娘娘,就是华年给我安排那个的□□。
华年走了,地窖里恢复了寂静,安静得像是刚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事实上,那个前一秒还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后一秒,却被卑微地锁在了地牢里。
她的头撞到墙角,到如今,还没有醒过来。
“瑟瑟,瑟瑟……”突然,我听到了宫徵的声音,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
他终于要来救我了吗?我就知道他会来救我的。
“宫徵,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没有看到宫徵的身影,我很害怕,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别哭,我已经在努力了,很快我就来救你了……”宫徵的声音很急切,还有,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虚弱。
但那时的我过于害怕,没有察觉到他的虚弱,也不知道,他正在经历着什么,不知道,他所说的救,代表着什么。
“那我要做什么?”我急切地问道。但是,我再也没有听到宫徵的回复。
我失魂落魄地软倒在地上,靠在冰冷的墙上。
一种无力感升起,还有,浓浓的罪恶感。
我是一个大罪人,是一切的祸根。如果我没有自刎,如果我没有坚持要到人间讨要一个说法,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
我应该早早轮回,当一个畜生,不要贻害人间。
皇后娘娘终于醒过来了,她动了动,慢慢地睁开了眼。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愧疚地看向皇后娘娘,出乎我的意料,她看着我,一脸的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的样子。
“你没有害我,是我害了我自己。”皇后娘娘的话,让我有些不明所以。
“是我自己造的孽,如果我当初不是为了权利,非要入宫,就不会出这样的事。”皇后娘娘转头看向我,“你知道吗,我是自己主动故意模仿的你。”
皇后娘娘的话,像是一道惊雷,打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