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 第15章 第 15 章

朦胧的月光透过树梢，莹莹地洒在了我瘦削而僵直的身体之上，我侧身跪坐在地上，害怕地等待着黑影的宣判。

我现在是人，不是鬼魂，没有办法飘走，也无法隐身。

宫徵，宫徵，我在心里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听不到他的回应。

“你是哪个宫的人？”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我抬起了头，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影。

只是我的视线，却落在了他的身后，那个被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身影上。

只见那人身着黄袍，身材高大，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赫然就是华年。

只不过，眼前的华年，已经不再青涩，现在的他，没有了过去的锋芒毕露，更显沉稳淡泊。剩下的，夜色昏暗，人影晃晃，我没有看清。

没想到，我们重逢的第一面，竟是如此的让人难堪。

华年看着我，也愣在了原地。

重逢过于突如其来，我还没有做好和华年见面的准备。我还不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去面对他。

新的□□在我醒来之后负荷了太多的东西，我终于撑不下去了，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了起来。

我晕过去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华年推开身前的太监，向我奔来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宫徵，无数次他也是这样向我奔来。

我被抱起来了。身边很吵，很多声音。我彻底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柔软而宽敞的床上。手心和身上传来的，实实在在的柔软触觉，在提醒我，这一切不是梦。

我睁开了眼，落在身上的阳光让我无所适从，仿佛被针刺一般。

十年的阴间生活让我已经忘了阳光是什么样的，此刻微弱的晨光虽然并不刺眼，但却让我隐隐有种被火灼烧的感觉。

我终究只是一个鬼魂，即便覆在了仙藕之上，也仅仅只是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我毕竟不是一个人啊……

我挣扎着躲到了床角，躲在了柜子的阴影之下。

我的动静把坐在床边假寐的人惊醒了。

华年睁开了眼，他看着我，眼里涌动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震惊，庆幸，惊恐，意外，惊喜，还是怀疑，我看不出来。

人心难测，我只是一个小鬼。

和激动的他相比，我显得格外的平静。远离阳光的我，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起来。我有心跳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平静过。

曾经朝思暮想的华年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却心如止水，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知道，我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我过去执著的那个人，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少年将军华年。

昏过去的这几天，我并不是真的失去了意识，只是新的身体过于沉重，我还没有办法适应和使唤。

但是我听得见身边的声音。

我现在在皇宫，而皇宫，最不缺的就是八卦。照顾我的小宫女们并不知道我意识清醒，便肆无忌惮地在宫内说起了闲话。

当初华年打了胜仗班师回朝，却被皇家赶尽杀绝，而当时，前代皇帝昏庸无能，一众大臣其实早就苦不堪言。

于是，在他们拥护下，华年直接领兵逼宫，一夜之间，改朝换代。

华年是个好皇帝，在他的统治下，元气大伤的国家经过休养生息，又恢复了国力的强盛。

眼下，国泰民安，边境和谐，经济繁荣。

怪不得过奈何桥的人都少了那么多。

她们还说，华年遣散了前朝后宫，醉心政治，这些年，宫里也只有一个皇后。

外人以为皇上和皇后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所以才没有增补后宫，但是宫里的人知道，皇上和皇后只是表面夫妻，貌合神离。

对了，她们还说，我神似皇后。

我想了想，她们其实说的不对，像，也应该是皇后像我。

宛宛类卿，没想到这种事还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昏睡了三天，这三天里，华年一下朝便来看我。他在我的床边，一坐就是一晚上。

皇后娘娘也来看过我，但是一声不吭的，我也感受不到她。但我潜意识里没有感受到她的敌意。

我醒过来了，看着华年，华年也在看着我，我们无声地对峙着。

我的心里是怨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天子，我是鬼魂，他还有五十年阳寿，而我，已经去世十年。等着他的，是前途万丈光明，而等着我的，是地府暗无天日。

等一切都问个清楚明白，我们也该桥归桥，路归路。

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他，我已经没有了过去年少心动的感觉。

“锦瑟……”最终还是华年先败下阵来，他看着我，“你的样子还是没变……”

我的样子自然是没变的，死去的人，会一直是死去的样子。而活着的人，是会变老的。

不过，华年如今其实也才而立之年，算不上老，只不过是因为操劳国事，更显几分憔悴而已。

老一辈的人常说，一个人的经历，和他身上的气质，会改变一个人的容貌，过去我是不相信的，但看到华年，我相信了。

他的身上，真的再也找不过去过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似乎很累，眼里，已经没有了光，隐隐，还有些浑浊。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得赶紧解决正事，宫徵他还在地府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的有种不详的预感。宫徵从来都不会对我的呼叫置若罔闻的，只是这次，无论我怎么求救，他都没有反应。

我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