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同人 第5章 伍

“世事往往如此，一方简单，另一方饱经沧桑。”

————《繁花》

明珠公司开业大吉，魏总得偿所愿，开业典礼布置得彩旗飘飘，花团锦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婚典礼。

不仅如此，魏总给至真园打下巨额欠条，专门请了香港满汉楼的大厨打飞的前来，其中便有廖师傅的徒弟港生。港生烧得一手好菜，一道金睛火脑更是夺得今年厨王争霸的头筹。

港生厨艺高超，心思巧妙，将整块豆腐雕出沟壑，再用三年老母鸡、三年老鸭、猪大骨一匹、大王蛇一条、鹌鹑一只、鸽子脑一对吊汤，佐以怀化生姜、山东大葱、海南椰子炖煮七十二小时。再将滚烫浓郁的高汤淋在精心雕琢的豆腐上，如新鲜猴脑跳动，活色生香。这便是夺人眼球的金睛火脑。

范总舀一勺，细细品味，两眼微眯，眉毛一弯，对魏总竖着大拇指道：“魏总真是大手笔呀，想我范某人虚度年华五十载，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标新立异的美味。”

魏总身披立翻领整貂大衣，喜笑颜开，端起香槟杯向范总道：“范总谬赞了，以后多多照顾我明珠公司的生意啊！”

范总看表，四周打望，低声问：“汪小姐是不是不来了？”

魏总理直气壮：“明珠公司那是汪小姐的名义，老板是她，法人也是她，开业典礼这种事情怎么会不来！”

同桌一大腹便便男人打趣道：“汪小姐应被叫老板娘的呀，女人嘛，不如在家相夫教子享享清福，做生意这种事情，累死累活，还是要依靠魏总。”说着，跟魏总碰了一杯。

“侬这样讲就没有意思啦！”范总不喜，“汪小姐，不要看人家年轻漂亮，但内里人家那是有实力有魄力！假使侬要是在27号这样的单位，侬敢辞职出来闯荡？单凭这一点，我就敬汪小姐是个人物！”

范总继续义愤填膺：“再说，女人做生意怎么啦？黄河路上大大小小多少酒楼，哪个又不是女人管事？”

大肚男不响。

魏总拍了拍范总的肩膀，“范总啊，侬老酒吃多啦，坐下多吃点菜好伐？”

范总拍开他，面色不虞，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此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范总号称千杯不醉，哪里这么容易喝多！侬真是小看范总啦！”

“哎哟，汪小姐，侬可来啦！”范总变脸，环顾一番，又问，“宝总呢？没和侬一起来？”

汪小姐不响，脑子里回忆起透过玻璃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魏总道：“就凭汪小姐帮了宝总这么多年，就这种关系，我们明珠公司开业，宝总无论如何也不该缺席！”

汪小姐不响。

魏总道：“黄河路上谁不知道，宝总有如今这地位，汪小姐的功劳起码占三分。宝总这么做，不太地道。”

汪小姐淡淡地瞥他一眼，看向众人：“今天呢，是明珠公司开业庆典，也是我汪明珠离开27号开始做生意的第一步。以后呢，大家有小单子小生意都可以找我，我这个人呢别的不行，但总不会让别人吃亏。这杯我干了，大家随意。”

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席间又热络起来，魏总更是打蛇顺杆爬，和汪小姐双双去敬酒，红光满面，很是欢喜。

而被范总念叨的宝总此刻正在夜晚的江边。他亲自去码头接了刚到的轿车，最新款的凯迪拉克，白色漆光，很是优雅。

他细细检查一番之后，将钥匙递给了小宁波。

“就我一个人去吗？”小宁波问。

阿宝点头。

“不是，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不声不响地跟什么魏总合作开公司，一个大半夜把我叫来送这么贵的车子，自己还不去。”小宁波道，“怎么？吵架了？”

阿宝没有正面回应，只叫他一定将车送到汪小姐眼前。

今夜的黄河路，他不想去。

红得太刺眼。

小宁波无奈，只得将车子送到，哪知道汪小姐不仅没收，反而伤心落泪地离开了。

直到多年之后，宝总又变回了阿宝，他才体会到不是每一种感情都可以用金钱去弥补，那一夜对汪小姐来说，他的善意其实是一种冒犯。

至此，二人再没有见面。

……

魏总是万万没有想到，明珠公司的第一单生意竟然是自家的皮草。不过看着汪小姐换上工装，忙碌在码头第一线，魏总又欣慰地笑了。

投胎好，爹疼妈宠，资源多也没办法。

魏总披着貂皮大衣，端着搪瓷水杯走上前，递到汪小姐嘴边：“明珠啊，侬现在是老板，这些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嘛，来，喝点热水。”

汪小姐白他一眼，扯过杯子咕隆隆几口喝下，用袖子揩了揩嘴角的水渍，道：“侬当物流是很好搞的呀，我才去登报招了工人，现在人手都还没齐，广州那边催得急，说今年皮草肯定大卖，我们一定快快发货，不然还不如人家自己搭火车来拉。”

魏总看着不远处正在重建的仓库，皱眉道：“摊子铺这么大，你行吗？”

汪小姐叉腰：“不行也得行！反正线路已经找好了，我过两天亲自去趟南昌看看，我阿爸的朋友在那边当公安，去问问有什么门路。”

“哎哟，辛苦辛苦。”魏总连忙道，躬着身子又是拿水杯又是递毛巾，服务态度堪比至真园。

看着忙碌不停的汪小姐，他不由得吟诗一首：

飒爽英姿五尺枪，

曙光初照练兵忙。

中华儿女多奇志，

不爱红装爱武装！

话音未落，一张毛巾从天而降，落在脸上，堪堪挡住他那声情并茂的模样。

“干活！”汪小姐道。

“好嘞好嘞。”魏总努努鼻子，加入搬运大军之中。

1993年，新一轮改革开放的热潮，人人都想赶上这趟时代的列车，外贸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成立。然而垄断的货运行业效率很低，要审批要核对，手续繁复不说，更耽误时机。

南方的精品时装若是想销售到北方市场，着急的只有个人坐火车来，拉个蛇皮大口袋装上几十件，一路还算快。但毕竟路途遥远精力有限，而新兴的民营快递行业便由此崛起。

汪小姐有想法，从海宁弄了皮革到香港去赚港币，再贴上外资商标，出口转内销，运到东北，摇身一变就是国际最新品牌。她好歹还认识几个公家单位的人，势必要打造一条属于自己的货运路线。

交代完魏总之后，汪小姐得考查实际路线，便独自踏上了南下的道路。她先搭货运火车经浙赣线一路抵达南昌。

那时候，京九铁路刚刚施工，预计五年才能完成通车，而南昌到九龙这一路段，只能找当地的货运公司合作。

“汪小姐一介女流倒是不怕吃苦，硬气得很呀！”和平饭店72号套间里，爷叔边翻财务报表，一边感叹。

阿宝端了杯咖啡，倚靠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没想到还要重建27号的仓库，如今政策好呀，竟然可以搞公私合营。”爷叔说。

阿宝笑笑，咖啡入口，浓香四溢，顺着喉咙甜到心底。

爷叔轻哼：“瞧瞧你那不值钱的模样！”

阿宝不响。

爷叔推了推眼镜，又道：“要是她真的找到一条自己的货运路，再从虹口的仓库辐射出一个网来，那汪小姐的生意可就做大了。”

阿宝赞同地点头，嘴角的弧度怎么都收不住。

爷叔是过来人，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正色道：“真到了那时候，你要抢先跟汪小姐说好合作，这样我们的成本能节省不少。”

阿宝说：“这个便宜我不想占。”

爷叔不喜，手指点了点桌面，道：“这叫合作共赢，单枪匹马成不了大器。”

阿宝说：“小汪刚创业，我要支持她，而不是想着怎么从她那里获取利益。如果我去开这个口，以她的性格只会把她自己的利润压到最低。”

“朽木！”爷叔骂。

阿宝不再和他争论，望着黄浦江对岸正在修建的东方明珠，又笑了。

金睛火脑源于张国荣主演电影《满汉全席》，粤语片名《金玉满堂》，张国荣饰演廖杰师傅的徒弟赵港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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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