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约莫又过了半晌,羽花不停的犯困打哈欠,实在是支持不住,便以补觉为由,离开了正殿。临走前乃皓吩咐她要好好熟悉熟悉家里的环境,四处走动走动,毕竟两万年没露过脸,朱鸟的子民都认不出她了。
这地方她都有两万年没走过了,循着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印象,还算熟悉,不一会她就走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虽万年不曾住了,但殿内依旧是干干净净,看样子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羽花也不多想,跨过门槛,便匆匆奔向床榻,一个腾身就钻进了被窝里。她嗜睡,平日里要是少睡一个时辰,都要补上个三四个时辰才满足,一大早起来支持到现在的她早就困得不行,才刚一碰床就立马睡着了。
万鸟朝典是**八荒内众鸟族的庆典,原本应由神鸟族主持,只因五万年前朱鸟一族卸了神鸟的名号脱离了神界,使得五方神鸟如今只剩青鸟、金凤、玄鸟和白鹄四族,致灵力大不如从前,竟然让天族抢去了这功劳。
踏枝身为神鸟族的宗君,对于被抢功劳这事却没有半点焦虑惆怅,他倒是看得很开,表现得十分乐意,这天族既然想揽瓷器活,上赶着替他分担麻烦,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距离朝典还有的是时间,他想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闲散的时日再偷偷懒,正巧前些日子小花同他讨要南丘新产的赤铜,说是这玩意稀罕,别的地没有,她好拿去炫耀。这次回来又恰好听说揽宝阁新入了几个赤铜矿,色泽均匀,品相具佳,眼下时机正宜,不如立刻…踏枝放下手头上的奏折,满眼放光,直瞄着坐在他身边一同批阅奏折的暮离。
“——君上觉得妥当,臣自然是没异议的,只不过,这些奏折还需君上亲自批阅。”他扬指一点,将早已过阅的奏疏现于台上,蓦然间,踏枝的书案上又出现一摞厚厚的奏疏。“君上务必在朝典之前处理好。”
踏枝连眨了好几下眼皮,看着眼前的堆积如山的奏疏,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怎么有这么多!到底是谁整天奏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来耽误他的时间!
踏枝激得牙痒痒,且咽了口唾沫,“不急在这一时吧…”他佯装难为情的模样正襟思考着,接着眸子里闪过一缕光,似是想到什么的将视线落在暮离身上,嬉笑道:“这不是还有大长老在嘛!”
暮离察觉到踏枝那不怀好意的心思,没理会,依旧是目光不移的阅着奏疏,这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又阅好了几本。
只听他不紧不慢道:“臣再怎么替君上分担,有些事宜也不能替君上决断。”他在书案上拿了本新的奏疏,拣了一页翻看,“这些奏疏已经拖了七日,不能再拖了。”暮离神情平淡,看得出他完全不吃这一套,“所以,在君上还未批阅完之前,臣会一直在这陪着君上。”
“……”踏枝吃瘪。一时间尴尬却又不失礼数的笑容定格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僵硬。想不到活了好几万年竟还会被督促教育,简直就像小小幼儿需管教一般。
忽然他灵机一动,“呃...大长老言之有理,确实是不该再拖了,本君是该先处理完公务才对。”既然正面行不通,那就先将暮离遣回去,然后自个再偷偷溜出去。他正了正嗓音,“既然如此,我看就不麻烦大长老在这陪着了,本君自会——”
“不麻烦。”只听踏枝的说辞还未完,暮离便淡淡回绝道,生是把他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看样子,今日他不将奏疏批完,大长老就不打算回去了。踏枝见暮离连头都不抬一下,一时间不知再说些什么。暮离见他神色飘然未有动作,便从台上取了本新的奏疏放在踏枝手上,“君上若是想快些离开,那便不要再与臣争执,就此开始吧…”
这一觉睡得深沉,羽花醒来时已然过了五日。乃皓先前还觉得奇怪,几日都见不到乃花的踪影,询问过后才知道她一直在自己的寝殿睡觉。后来乃皓又亲自到她殿中,见她睡得香甜又不忍将她叫醒,结果竟然让她睡了五日之多。
她从榻上起来,慵懒的伸了个腰,侍婢见她醒来,便开始侍候她洗漱。羽花接过婢女递来的脸帕,擦了擦困意,貌似还是很困,罢了,又随口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回殿下的话,现在已是申时了。”
她又经不住的打了个哈欠,“那时辰还早,我再睡会儿。”
婢女忙拉住羽花道:“殿下,您已经睡了五日了,不可再睡下去了。”
“为何?”羽花不解道,神情之中困意绵绵。婢女正准备接着说下去,殿外便传来一叫声,似乎是在唤她。羽花被那声唤所吸引,便随着声音朝殿门口望去。
“阿姐!”
那人匆匆从殿门外走了进来,直至走到她的榻前坐下。婢女恭敬的退至其后,站在一边,不再言语。
唤她作阿姐的翩翩少年是她舅舅乃皓的儿子乃诲,羽花一时想不起自己何时有个这么大的弟弟,疑惑问道:“你是?”
“阿姐,我是诲儿啊!”
羽花微怔,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是她的表弟乃诲,当初她离开九离宫前往玉京山修道时他不过还是个只会整日跟在她屁股后嚷嚷囔囔的孩童,转眼间已是个相貌堂堂,俊朗挺拔的少年。她眉眼稍提,惊讶道:“是诲儿啊,几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呢。”
乃诲撇撇嘴,“阿姐忘性真大,什么几年不见,上次见面已是两万年前的事了。”他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去北海备朝典的朝礼,听宫中传信说阿姐回来了,便匆匆从北海赶了回来,想不到才见到阿姐,阿姐竟认不出诲儿,莫不是将诲儿忘了?”他委屈的嘟起嘴巴,那嘴巴嘟得比球还鼓还圆,看起来就好像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羽花扬唇浅笑,神情真挚,“怎么会呢,阿姐是刚睡醒,眼神恍惚了。”事实上,她确实是差点没想起来,但这话她可不能说,这小子死缠烂打的功夫两万年前羽花就见识过了,若真告诉他,怕是会拿这个做借口缠着闹着她好些日子。
乃诲见羽花认真解释的模样,不像是假话,心里欢喜极了,立马收起委屈的模样,展颜露喜,“好吧,我想也是,阿姐怎么可能会记不得诲儿。”
羽花抬手抚了抚乃诲的头,欣慰道:“想不到都已经是大人了。”
乃诲连忙应道,语气中还带着些许的骄傲,“当然是大人啦,我可都两万五千岁了,是个成年人了。以后阿姐可不能再把我当成个小孩了!”
羽花笑笑,没说什么。又聊了几句乃诲才想起父君在主殿为阿姐设了接风宴,他是来叫阿姐去坐宴的。原本五日前就该设这宴席,但无奈羽花一觉睡了好几日,才将这宴延迟。羽花本不想去,但在乃诲的软磨硬泡之下便无奈的答应了下来。于是她手忙脚乱的将自己收拾干净后便去了主殿。
殿内两排布好桌席,群臣早已入座等候。羽花从殿前进来,身着轻缕绯衫,外面套着一件雾茫纱衣,腰间上挂着那块赤色令牌。她束着一个略为简洁的发髻,墨丝上依旧是系着那条红发带,与半扎的发丝一起随意披散而落,发上插着一支雕刻着鸟形的金色穗簪,颇显庄重大方,与她公主身份十分相衬。
众人见她步履翩翩随至,纷纷站起身来,目光紧随,待她入席之后,而众纷纷向她行礼问安,“参见公主殿下!”
羽花礼貌回礼,拱手作揖,接着又为迟来赴宴的失礼向众臣敬了杯酒。
“早就听闻乃花殿下样貌出众,气质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我还听闻乃花殿下聪慧过人,四万岁时就晋了神的阶品,就连当年的乃辰殿下,也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她母君乃辰,当年她可是五万岁就飞升晋神,在当时**八荒之中,是最年轻便晋神的圣女。
“是啊,君上有乃花殿下如此娇女,是君上之福,也是我族之福啊!”
殿内哗然,说的都是夸赞她们公主殿下的赞美之词,但这也并非是附庸赞赏,切切实实说的都是实在话。乃皓听着众臣的夸赞,心里自然是欢喜自在,虽说有些阿谀奉承,但毕竟句句属实,她的花儿确实是样貌出众又聪慧过人,这实话听得让人真是舒坦。
他笑得合不拢嘴,羽花则是一脸平淡的走了几个礼数,这些话她听了实在没什么感觉,毕竟听得多了,已经麻木了。
记得在玉京山时,她也常被人这般夸赞。夸赞的说辞如出一辙,无非就是夸她生的好看,再就是夸她聪明悟性好,毕竟她可是她师父玉清天尊最得意的弟子,好像除此之外,她都没听过其他什么夸赞她的说辞。
杯酒而过,乃皓笑意盈盈地从主座上起身走到台阶边,羽花见状便知他舅舅有场面话要说,立马坐下,听他说道。果不其然,他先朝殿中众臣喧了几句宴席之意,又述了几道礼讳之辞,接着便正言道:“然趁着今日之兴,本君再宣布一事。”
语后,殿中众臣相向相望,言语交谈,议论纷纷。羽花在喧嚣之中静静地斟了一杯酒,话说回来,今日宴席,踏枝竟然没来。她随意与身旁的乃诲道了道:“诲儿,今日踏枝怎么没来?”
乃诲小声附耳道:“你说小叔叔啊,他啊,听说是攒了一堆折子没批,被暮离给留下来了。”羽花听后心里窃笑,那个老秃鹫,总归是有人能治的了他的。
她漫不经心地举杯酌了一口。品后,她望着酒杯笑了笑,原来杯中酒并非酒,而是她最爱喝的枫糖露,她不胜酒力,所以从不饮酒,然舅舅还记得,方才她敬酒时,喝的也是舅舅早已替她置换好的蜜饮。
羽花一边听着乃皓说道,一边醉于蜜饮,心情十分愉悦。他舅舅最是会在言语上卖弄功夫,为了说接下来的这件事,非得在前面作那么多铺垫,想必这事才是宴会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