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屋内安静了下来,羽花踏枝四目相望,又双双撤离了交汇的目光。
“既然有不明白的事情,我们不妨问问当事人。”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衹繁忽然开口,只见她袖子一挥,屋内立刻出现一个被蓝光包裹的光团,光团渐渐瓦解消散,里面的人也展现出来。
那人被锁妖绳束缚着,跪在地上。羽花细看,才发现竟是犀渠那个大傻牛。
“怎么是你?”羽花疑惑,扭头问衹繁,“繁繁,我记得,这犀渠可是被你的剑贯穿了身体,怎么...他没有死?”
“那是剑气的虚影所设的剑形。剑形穿透他的身体,不过是破了他的功,并不致命。”
“他是关键的证人,还需留着。”
与此同时,羽花将视线却落在了衹繁的袖袍上。她走上前,饶有兴趣的摸索起衹繁的衣袖,可捣鼓了半天也没探出个究竟。
“没有法器,你这小小的袖袍,是如何将他装进去的?莫不是你这袖袍就是法器?”她突然后退几步,生怕自己的猜想没错,万一被这袖袍吸进去可就不好了。
“他只是被我用法力束封在这个袖子里,并非是有什么法宝。”
羽花明白似的点点头,心中浮起了一丝仰慕崇拜之情。
衹繁见羽花的满眼泛光的模样,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摸了摸羽花的头,眼中满是宠溺,“你若想学,我教你便是。不过,得等我处理完这个事情。”
“好啊!”羽花满足的点头应着,乖乖坐回木椅上。
衹繁见羽花安分下来,便转头看向犀渠,她收起了温和的模样,原本温柔的眸子又变得冰冷,无情的蔑着跪在地上的罪人。
“大胆犀渠,你食孩作祟,手段残虐,祸乱九州,罪恶滔天。你幕后主使人有什么企图,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低沉的声音似有震慑之力令人畏惧,犀渠蜷缩的跪在地上,头不敢抬起来,哆嗦不停的身体以至于他说话有些颤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命行事,主人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其、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啊!”
那龟缩样让羽花着实嫌弃,她不屑地轻哼道:“你对付我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嘛,怎么,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啦。”
犀渠羞愧的将头低的更低,不敢吱声。
衹繁皱了皱眉,接着问道:“好,既然你说你是听命于人,那残忍的将孩童杀死也是你那主人的吩咐?你的那位主人应该还没蠢到让你这般大肆动作的取走那蛟龙族的死魂吧!”
“蛟龙族”三字一出,犀渠原本颤抖不停的身体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椅子上坐着的三人,又迅速将头埋下,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动作。
看他如此慌张的反应,也确确实实证实了他们三人的猜想是正确的。
“你虽被我封在袖子中,但我并未封住你的五识,方才我们三人的对话你应该是听到的。你们冥界闯下的祸事,罪罚是跑不掉的!”
“所以,你还是好好说说,你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来取走蛟龙族死魂。”
“这…”犀渠额头迸出汗珠,神情慌张失措。
羽花看他的模样,大致明白了。那些个死掉的孩子,看上去像是被啃的碎烂,实际也不过是只被吃了心脏。
忆起那时在玉京山时无意间翻了白泽写的兽物志才知道,那个大傻牛当年正是因为脱离正道,吸不到万物精气而改为食人来进行修炼。
想到这,羽花不禁来了兴趣,“看你这副样子,甚是有趣,不如,让我来猜猜?”
她摆出一副打趣的姿态,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们这些凶兽,本是汲取天地之灵所化的神兽,以天地万物之精气所修炼。”
“我记得上古籍中曾经记载着你出于黧山,乃是黧山神兽,但你自甘堕落,步入歧途。这神兽啊,一旦脱离正道,那这万物精气你们便再用不得了。”
羽花顿了顿,接着道。
“心脏属火,乃是阳气之主位,也是精气的一部分,若食之,可弥补精气的不足。”
“你的目的是取回从冥界散落出的死魂。这人一旦取走了魂魄,就必死无疑。你是想着反正都是要死,何不在死之前再为你所用一次。”
“况且这些孩子的心脏,可比平常人强千百倍。这既取了魂,又补了阳的便宜,浪费不得。”
“你说,我说的是这个道理吗?”
若不是之前总是翻弄白泽写的故事书哪能积累那么多知识,这能出出风头的机会可不多。羽花说完,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丝轻浮和惋惜。
一口气说这么一大长串的推理,虽然都只是猜想,但说得合情合理,就连羽花自己都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但事实证明,羽花的推理确实说的通。
被看穿心思的犀渠越发的抖得厉害,脸僵硬的发青,他颤颤巍巍的解释起来,连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我、我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取魂,顺便、顺便多吃了几口心脏补充精气,我又没有随意杀人,那些人的魂魄都是十恶不赦的蛟龙族死魂,死不足惜的。”
“而且我自从与我家君上缔结了契约,我便再也没犯过滥杀无辜的罪孽,偶尔也就来凡间吃点待死之人的心脏,补充精气。”
“但这精气的补充实在太慢,我也是不得已,才想着在帮主人回收死魂的同时吃了那些孩子的心脏。”
“没了魂魄的身体,不过是一具死尸,与其普普通通的被埋葬,不如帮我增加修为,也算他们积德行善,减轻罪孽…”
“———砰!”
羽花听犀渠这一番狗屁道理的胡话实在听不下去了,将手狠狠的往桌上拍,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只见她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原本谄媚笑容瞬间消散,浑身散发着暗沉的气息。
虽然这些死魂生前罪大恶极,但他们既已阴差阳错的投胎转世成有血有肉的人,就不应该再用处罚罪人的方式来伤害这些早已忘却前尘无辜生人。
什么叫死不足惜,他们现在也是有亲人有父母的凡人,他们若就这样死了,那生养他们的父母亲如何能接受的了。为何要用他们的前世的罪过来惩罚这世疼他们爱他们的亲人。
她不想管这些死魂之前到底犯下多大的罪孽,但是今生,这些个由蛟龙族死魂投胎转世的孩子,都是无辜的。
“好一个死不足惜,你们可知,那些个孩子早已忘却前尘,如今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早已不是你们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们冥界现今所做之事,和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别!”
另一边,衹繁看着眼前如此激动的羽花,一时之间看得失了神。她想不到羽花竟能说出这番道理。若是换成寻常人,应该也认为那些孩子死不足惜吧。也就只有她,不这么想。
明是非,知善恶,她果然,是那么的特别。
“花儿…”她轻轻唤着那人,同时又将一只手缓缓的放在那只因拍打桌子而有些红肿的手上,握了握紧。
而羽花也感受到那人手心的温度,便转头看她。
只见衹繁一副从容平静的样子,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死离别,心中早已变得不再有任何波澜。
无论事情多么令人震愤。
但羽花只是喜悦于衹繁对她的触碰,并未多想。她也就瞄了两眼身边人,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跪在地上的犀渠身上。
衹繁道:“如此,我问你,勾魂使者应该不止你一个吧?”
犀渠老实回答:“除我之外,还有其他鬼差会去勾魂。”
“何时勾魂?”
“每隔三日一次,但是因为这些魂魄分散得很,每次收回的不多。”
衹繁道:“此事我已知晓,我且再问你,这三千死魂是因何缘故散落凡间的?”
犀渠答:“这我真不知,主人并未与我说起此事,我只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其他我真的一概不知啊!”
“…”
看犀渠的样子,也不像是假话,再追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结果。衹繁打算就问到这里,“那好,既然你的事情都已经弄清楚了,那么剩下的等我处理好你们冥界的事后,我再一并回天禀明情况。”
犀渠一听衹繁说到“回天”,便立马将头狠狠低在地上求情,语气有些激动,“主人于我有知遇之恩,是他将我从魔族带了出来,我从未想过坑害主人,也没想过我做的这事竟会如此拖累主人。”
说起犀渠与他主人相遇。
当时黧山的人几乎都被他吃光了,于是他又跑去南荒接着犯事。南荒是魔族的领地,而魔族一直以来对凶兽有所管制。原本身为神兽的犀渠沦为凶兽,还在南荒惹事,魔族自然派人擒伏了他。
他受魔族管制足足十万年,这期间吃了不少苦头。一日,他终于逃出了凶兽禁制,本想着重回黧山,却无意中遇见了一个迷失在无妄之林的孩子。
但他不想多事,心里只想着快点离开。可就在那时,那个孩子用他稚嫩的小手拽住了他的皮毛,不肯让他离开。孩子的哭声、恳求,让他没辙。他只好驮着那个孩子,带他离开。
也正因此,他错失了逃走的机会,再次回到那个囚禁他十万年的牢房。
后来,他得知自己可以离开魔族。
才知道那天他所救的孩子是冥君的幼子。那孩子回去之后,吵着闹着要见当初将他带出无妄之林的大牛。
冥君耐不住孩子的磨,便向魔族开了口。这魔族的北玄魔君向来与老冥君交好,于是便将犀渠赠与了冥界。
从此他便成了冥界少君的侍仆。
“主人原本也只是命我等在这些孩子的睡梦中拂走魂魄,是我擅自作主,犯了贪念,闯下了这等弥天大祸。”
“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主人无关,所有罪责我愿意一人承担!”
“还望长————”
衹繁面无表情,依旧冷漠,未等犀渠说完,便出声制止,“罪责惩处之事,到时你们自行去和天君解释吧。”说完,衹繁袖袍一挥,将犀渠重新收回袖中。
一眨眼的功夫,犀渠又消失在眼前。
“繁繁,你这禁锢之术甚是厉害,比那些能将人禁锢的法器还要厉害。”
羽花再次好奇的捣鼓起衹繁的袖袍,看起来像是在寻找被收进袖袍的犀渠。但她摸索了半天也没发现犀渠的踪影。她又顺势摸索着衹繁的手臂,心想说不定是被她藏在了手中,但依旧无果。
“花儿,你不必折腾了,他不在我手中。”
羽花闻声,略显尴尬,她不好意思的放下衹繁的手,赔笑道:“啊哈哈,也是…冒犯,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