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整个人几乎缩在了斗篷衣中,他向着齐靖宇抱怨“以前也没这么冷啊——”
齐靖宇反问程锦:“活动起来和静止不动能一样吗?”看着眼前的傻小子,齐靖宇习惯性的对着程锦的脑袋就是一弹指,“说到底还是你傻!”
“你又敲我脑袋,我傻还不是怪你——”程锦捂着脑袋嘟囔,“明明是你把我敲傻了!”
“哎?你说什么?”这是明明听清了的齐靖宇。
“没什么——”这是故作不知的程锦。
这天寒地冻的,齐靖宇索性直接发问:“说吧?瞒着你阿姐找我谈什么?早点说完早回去,省得你生病了你阿姐又要担心你!”
“你、你、你要、订、订婚了?”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程锦还是问了出来,他直直地盯着齐靖宇的眼睛,等着齐靖宇的答复。
齐靖宇怔住,对着那双黑瞳,半响儿他回程锦:“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怎么臭小子还想管我的事情——”
程锦继续发问:“可是、可是,你订婚了那阿姐怎么办?”
齐靖宇反问他:“这话你敢去问你阿姐吗?”
程锦摇头,“我怕阿姐会生气——”
齐靖宇对着程锦的黑眸不解发问:“你怕你阿姐生气,你就不怕我也生气?”
程锦摇头,他说的肯定:“总觉得有阿姐在,你不会生我的气。”
闻言齐靖宇无意识的抿唇,这算什么?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对程锦的包容来自对锦兰轩的爱屋及乌——
他从来不喜欢孩子,也不是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又怎么会独独对程锦是个例外?例外的从来不是眼前这个臭小子,而是锦兰轩这个人。
见齐靖宇迟迟不说话,程锦下意识的拽住齐靖宇的一只衣袖,盯着齐靖宇的眼眸执着的要一个答案:“我觉得你喜欢阿姐,阿姐似乎、似乎也是喜欢你的,你订婚了,阿姐怎么办?”
齐靖宇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程锦的头,然后他才开口:“我自然是喜欢你阿姐的,但是喜欢未必就要在一起,不是我想要订婚,而是你阿姐只给了我一种选择。”
程锦糊涂了,不解发问:“阿姐希望?”
对着程锦那双一眼望到底的清澈眼眸,齐靖宇继承说:“这大概是我和你阿姐最好的结局了——”程锦不懂,看着眼前的齐靖宇那双深邃的眼眸及眼眸里映着的自己,他知道,齐靖宇不曾骗他,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还不待程锦继续发问,只听齐靖宇接着又说:“你阿姐不愿给我机会,而我也难许你阿姐未来。”然后,齐靖宇使劲两下弄歪程锦的发冠,他说:“小孩子别瞎操心大人的事情,会长不高的——”
再之后,齐靖宇转身离开,边走边用只能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和你阿姐都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我和她皆知我们的结局一早就已注定,我们之间或许会有遗憾,然彼此的选择却完全不会为了对方去改变。”这一句话看似是说给程锦听的,其实不然,这完全是说给他自己听的,齐靖宇告诉自己,于他们彼此言,这也是最好结局。
为什么啊?阿姐也不愿吗?小小的程锦完全理解不了齐靖宇话里的意思,眼看齐靖宇越走越远,程锦对着齐靖宇的背景吼道:“我不管,你敢让阿姐伤心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远远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齐靖宇转头高声回复程锦:“臭小子,我等着你能给我好看的那一天——”
看着齐靖宇飘然而去的身影,听着齐靖宇这貌似鼓励又似嘲讽的话语,气的程锦对着身旁的树木踹了过去,霎时簌簌雪花落了程锦一身,连他的头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他晃动全身抖落身上的雪花,右手伸出握拳,恨恨地给自己打气道:“努力,努力,一定要努力学习超过那个大魔王!”说完,他气不过对着树干又是几脚,这番下来,光秃秃的树干完全露了出来,程锦也被大堆的雪块压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站起身来,再次抖落一身雪絮,然后叹一口气,无人监督,他却自觉顺着林间小道按以往的训练轨迹锻炼起来。
齐宣王二十五年,己酉年三月初九,季春,天晴,宜纳征。
天光未曦,齐王宫却开始热闹起来,无他,因为今天是齐国世子和裴家嫡长女的订婚宴。
可是,身着礼服妆容精致的裴颍面上笑得灿烂,内心却是一片凄凉。
以他们的年龄,为什么是订婚?
当然是为了不结婚了——
裴颖清楚的知道也许未来的某一天,齐靖宇会娶她,但绝对不是现在。拒绝娶她,绝不是因为公子靖当初‘天下未平,何以成家’的戏言,单单是他不想娶她,如此而已。
她对他而言——一个聪明懂事的花瓶罢了。
真是残忍啊!
为什么连骗一下她都不肯呢?所有的憧憬都在他冷酷的话语当中化作碎片再也拼不起。眼泪不经意沾湿眼角,大喜的日子里,裴颍心酸的只想哭,面对长兄却还要眼里带笑嘴里说着太高兴。多么希望一个多月前的相见是一场梦,这样就可以满怀希冀没有负担的对镜理红妆。
当日,公子面容一如往昔冷峻,他说:“靖已有心悦之人——我许你想要的,你做靖的未婚妻,乃至未来的王后甚至皇后,你还我一个安稳的后方,不知裴姑娘觉得如何?”
在迟迟不曾到来的婚约中明明早就猜到了公子靖也许有了意中人,可是听到他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一瞬间裴颍还是无端心酸。明明最初只是单纯的欣赏,也没有多么喜欢他,也没有到非他不可,可这冷冷的话语似利剑般斩破她包裹着淡定壁垒的心房,直达内心深处,打破她一贯的优雅淡然,令她一瞬间脸上失去血色做不出任何反应。
裴颍的反应引得公子靖不满,“裴姑娘是个聪明人,要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非你不可。”
难道裴家就非你不可吗?这样想的,裴颍也是这样质问的:“难道裴家就非你不可吗?”什么冷静自持,什么从容不迫,统统见了鬼,十几载的闺秀教养分崩离析,她厉声急言:“难道我裴颖就非你不可吗?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她裴颍,从来不是非公子靖不可,裴家也未必一定要选择联姻。
裴颍面前的公子靖似是未曾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罕见的沉默了片刻,语气波澜不惊,他说:“裴家有意示好,而裴姑娘你足够聪慧,如此而已。”顿了顿,他又说:“我记得,你说过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家嫡长女要嫁给齐国世子,你裴颖要嫁给公子靖,成为未来的皇后。靖给你想要的,你回我所期待的,很公平,不是吗?”
公平?所有待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裴颖一时失声。
是的,她说过,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嫁给他,成为未来的皇后。可是她却料不到他是如此直白地把婚姻当作一场交易,连骗她也不肯。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她从不曾奢望着他对她一心一意,可是这一刻却清楚的知道她不愿她未来的夫君心里住着另一个女人。
明明在最初的最初,裴颖早已预料到了最差的结局。
可是,要拒绝吗?
眼前公子剑眉下的双目冷冷清清,一如他的人般冷肃无情。哪怕他是如此的不留情面,裴颖却狠不下心开口说拒绝,明明若是自己开口拒绝以兄长对自己的疼爱,她并非只有嫁予齐靖宇一条路可选。她也清楚的知道假使没有她嫁给公子靖,凭借兄长的才能,就算没有她联姻齐王室给裴家带来的助力,哪怕曲折些,传承千年的裴家也不会就此走向没落。
面前公子眉目清冷,是水中月,月光倾城,却捞不起;举止疏离,是镜中花,花开无双,却摘不到。他恍若天上之云,飘忽不定,至高而不可攀;又似人间之雪,冰雪冻人,可望而不可即。裴颖想笑,却笑不出来,明明被如此对待,这一刻她却无法责怪于他,他将选择的权利给自己了不是吗?
那么,扪心自问,要拒绝吗?
不甘心啊——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追逐中她已经将他放在心里了。
在爱上公子靖之后,再嫁予别人,她会开心吗?余生相敬如宾,和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同?除了同意,裴颖知道自己别无他选。世家公子,千人千面。虽则千面,匪我思存。仅仅只因为,那千万人都不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他!转身他嫁,不是不可,只是终究差了些意味。
在答应公子靖之前,裴颖问了公子靖一个问题:“以世子的能力,心悦之人,为何不娶了呢?”
齐靖宇诧异:“我以为这个问题裴姑娘不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