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了,空气里泛着寒意,燕国的冬天总是比其他地方要冷的快一些,也更冷一些。不过月余,大片大片的树叶变得枯黄,冷风拂过,枯叶打着旋儿如翩跹的蝶飘落在地面上,只一夜的功夫,地面上又铺满了一层金红色的地毯。此时,已是十月初,很快气温就要骤降,然后,燕国的冬天就要降临了——
秦国方面,燕国主力已经消溃过半,正是反击的好时候,而齐国方面,随着叶九歌的失败,已无人可挡。
眼看着燕国就要穷途末路,然而,燕国的冬天就要来了。随着气温的降低,秦齐不约而同默契的放慢了攻燕的步伐。燕国早已是秦齐盘中之餐,一个夏秋的征伐,养精蓄锐才更符合秦齐利益。秦齐两国不是不想占据更大的利益,而是不得如此——
毕竟,就此刻而言:两国合作总是比两国相争利益更大,秦齐还未到撕破脸的时候。
从长远看,休战是彼此之间最好的选择。
这日,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身着桃粉色广袖流仙裙的女子坐在秋千上,她的头微微下垂,漂亮的眼眸一片流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容貌娇艳,身姿窈窕,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眸子,如一泓潋滟的清泉,妩媚至极。虽有一双撩人的双目,但绝不会使人感到轻浮,她的身上自有一股淡雅的端庄气度,那是来自清野裴家千年的沉淀。她身后的小丫头司棋尽职的轻轻地推着秋千,秋千轻轻荡起又落下,如此反复,别有风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秋千上的少女抬头,看向长廊上的男子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颜。
看到少女如海棠般绚丽的笑容,走在长廊上的青年男子板着的脸也不自觉的缓和下来,只是一想起刚刚和父亲的谈话,他的眉毛又紧紧皱起。
待青年男子走近,粉衣女子也没有从秋千上下来的意思,等到青年男子走至身前,才开口唤一声:“阿兄,你来了。”
“大少爷。”司棋行礼。
男子摆手示意司棋下去,摆明了有事情要和粉衣女子相谈。待司棋退下,青年男子走至秋千一侧,一只手抓住秋千的绳索,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我要来——”
“阿兄,”粉衣少女伸出双手轻轻拽住儒衫青年下垂的袖口,直直的看向他,唤道:“阿兄——”
望着少女莹莹闪动的双目,青衣男子到底是心软了,许久长叹一声:“阿颖,公子靖并非良人。”为了家族利益牺牲阿颖的幸福,哪怕是父亲的决定,他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不说公子靖心机深沉莫测,冷心冷肺,单他对裴家抱有很深的成见这一点足以他将公子靖从阿颖的择婿人选中剔除。观公子靖为人,他或有容人雅量,但裴家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也是事实,这生死之仇,又岂是这么容易化解?嫁给这样的男人,阿颖又怎么可能会幸福?在裴预看来,家族利益固然重要,但小妹阿颖的幸福同样不可忽视。
“阿兄,我知道,”女子的眼里滑过一丝悲哀,“阿兄,我知道啊——”她何尝不知道公子靖并非良人,可她是世家贵女,她享受了作为裴家女应有的权利,她就该为裴家尽应尽的义务。这是她的责任,她爱她的家族,她也愿意为裴家联姻。
更何况一代又一代的裴家女都是这么过来的,又为什么要为了她特殊?她们或许幸福,或许不幸,或许自愿,或许不甘……可是她们都未曾怪过裴家!更何况阿兄如此疼她,她为阿兄、为裴家做些什么不是应该的吗?再者公子靖乃当世人杰,他德才兼备,仁名远播,文武双全,更兼面容俊朗,能有这样一个夫婿,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也许会有遗憾,她所期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终究是于她此生无望了,却也不会失望,世家联姻,三妻四妾也是常态,这本就是难以实现的愿望。
“阿颖,你……”青年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满是震惊,语气也难免急促起来:“阿颖,你不会爱上公子靖了吧!”
听到裴预的话语,到底是女儿身,裴颖不自觉的松开了抓着青年男子衣袖的手,她双颊嫣红,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声唤一声:“阿兄——”爱?算不上吧?不过想起那个立于马上一身甲胄的男子,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好感,她自然也不会是那个例外。不过让阿兄误会也好,否则阿兄真的会为了她忤逆阿父的。想到这儿,她旋即开口,声音柔和:“阿兄,这样不好吗?”纵使公子靖再不堪,若为了裴家,她也是会嫁的。更何况他这样优秀呢?裴颖告诉自己,她会爱上公子靖的,不,现在公子靖就是她的心上人了。
“阿颖,你怎么会……”
裴颖自秋千上下来,踮起脚抚平裴预蹙起的双眉,“阿兄,公子靖很好啊,你知道我说过我要嫁个盖世英雄的!”
“那不过是儿时戏言,又怎么可以当真!”
裴颖抬头直直的盯着裴预的双目,眼里满是认真,“哥,公子靖不好吗?除了他又有谁能符合我的期待?”
裴预的眸子里满是复杂,“你决定了?我想以公子靖的胸怀还不至于因着从前而打压裴家,再者,阿颖,你确信将来不会遇见更好的人?”他没再谈公子靖,沉下心仔细想来,阿颖向来聪慧,哪有可能爱上从未相处的公子靖?她这样做,只能是为了裴家,为了他。
“阿兄,下一代的国主只能是公子靖,而裴家,裴家并不占优势!安县蒋家虽有一位废后,可蒋家的行事很是明确,一向唯公子靖马首是瞻。岭汶安家、清平张家乃至温县曹家更是一开始就站在了公子靖身后。姑奶奶毕竟老了,这太后又能再做几年?更何况因为表兄的事,裴家与公子靖多有龌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阿兄,这样最好!”
是呀,这样最好!
裴家不是必须联姻,但是若是裴家女嫁给公子靖则利益最大,他们兄妹都清楚的明白,不打压遏制不等于不冷待忽视,哪怕公子靖不放在心上,待齐王老去,总会有人打着讨好新王的名义针对裴家。
尽管如此,裴预依旧不死心,他劝她:“你知道的,他拒绝了裴家的联姻示好——”
闻言,裴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阿兄,我是最好的,不是吗?”
看着一身粉衣面若芙蓉的女孩,裴预不说话了,他的妹妹自然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子靖应该也不会是个不例外吧?
最终,他说:“你当然最好——”顿了顿,他又说:“量力而行,若是他不识趣,你……”剩下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颖听了这话,内心一暖,她郑重点头,“我知道了,阿兄。”
暖日融融,一派和谐。
而园中的兄妹怎么也不会想到,英雄自是难过美人关,只是,这当中的美人却不是她。
比起以往的频繁相见,自长柏一役后锦兰轩与齐靖宇的见面反而稀疏起来。这倒不是齐靖宇的仁慈,而是他比谁都懂得,一个好的猎手,要有超越常人的耐心,不论是天下,还是锦兰轩,他都不会输。
哪怕锦兰轩再冷情,那也是建立在重情的基础上的,否则,她又何必对着锦国的灭亡耿耿于怀?一旦认清他对锦兰轩动了心这个事实后,齐靖宇又成了那个冷静自恃的公子靖。对待天下,他可以谋划算计,势在必得;对待感情,他也可以步步为营,得偿所愿。有些事情过于刻意,反而适得其反,回昊天祭天,稍稍拉远他们的距离,这时间恰到好处。
不就是动个心吗?想要的,得到不就是了。
兵法云:‘上将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而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而锦兰轩与他,算得上势均力敌的对手,她的心他要定了!
纵使得不到,相斗一生,纠缠一世,似乎也不错。这样想着,公子靖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有多苦涩。
战事暂缓,在齐靖宇先行一步回到昊天后,一场大雪后,锦兰轩和未明也一同回到了昊天,自古无人不盼团圆,年关将至,能选择的情况下又有谁愿意对着冷冰冰的甲胄。随着两人相处日渐熟悉,锦兰轩倒成了未明的常客。
一盏清茶,一份茶点,缕缕香烟中透出淡淡的馨香。阳光透过窗柩射进来,留下明暗的光影,未明手中捏着一块茶点,径自喝茶读书,似乎表现的对一侧的锦兰轩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