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息怒!”王后的奶嬷嬷连连劝道:“王上还是护着您的。”
“那又如何——”王后恨声道:“锦国都灭了,他还护着那个贱人!”
“娘娘——”
“忍忍忍!”一滴泪从王后的眼里滴落,“锦国都灭了,为什么本宫还是动不了那个贱人!”王后狠狠抹去眼里的泪珠,“你看那贱人的模样,比我还要像个王后——”这才是她最不能忍受的,当年差一点儿她就与后位失之交臂,差一点儿王后之位就是那个贱人的了。她只是家道中落的大臣之女,而锦晴岚却是一国公主,不仅王上重视,连群臣都对云山公主再三礼让。她更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费尽心机联合诸公子筹得的后位,却只是贵妃怕麻烦不想当的推拒,你让她如何不恨!
“娘娘,”听了这话,嬷嬷也不禁动容,“娘娘——”
“呵!”凤袍女子苦涩一笑,“这是为什么啊?”她不知道元后是怎么容忍下去的,可她真的忍不下去了,“真是太苦了——”也无怪乎先后嫡子一死,就跟着去了。
“娘娘,您不能任性了,”想起襁褓中的皇子,嬷嬷不得不劝她:“您想想七公子啊!”
“对,本宫还有七儿,”她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庆幸,“那个贱人再怎么得宠,还不是无子——”
此事不光王后庆幸,诸公子又有谁不是庆幸的?就凭锦晴轩以一己之力坑了昔日韩国半数之地,若是贵妃有子,凭贵妃的才智,这王位哪还有他们争夺的余地?
贵妃锦氏,锦晴岚,那是可以左右秦**政大事的人。
与秦国的后宫争斗相比,燕国的后宫可谓是百花齐放,今天的燕闻毅依旧在醉生梦死。温泉水暖,歌舞嬉笑,左搂右抱,好一派荒淫景象。明明是大冬天,温泉的热度熏得殿内尽着夏装,美人投喂,半躺在榻上的燕闻毅乐在其中,正是兴头上,燕王的内侍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打断他:“大王,于老大人跪在外面执意要见您。”别人也就拦了,但于老大人作为三朝元老,曾经的太子师,哪怕现如今他一再被贬的情况下,老大人跪在殿前执意要求面见王上,内侍还是不敢不去通报。
燕王一下子变了脸,怒火瞬间奔涌而出,他起身将一旁小几上的果盘点心尽数扫落,骂道:“又是那个老匹夫——”然后,他踏步向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止步,“要不是孤王答应过黎儿,寡人非砍了你这个老匹夫!看在黎儿的面子上,孤不杀你,”他咬牙切齿道:“你想跪,你就跪,还想威胁寡人,寡人从不受威胁——”他坐回塌上,“最好跪死你个老匹夫!”
随着燕王的爆发,殿内一片安静,众所周知,燕王从来不是个好脾气,面对喜怒不定的燕王,劝也好,顺着他也罢,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半响儿,燕王自言自语道:“他以为还是他作为太子师的时候吗?如今竟还妄想寡人屈服!”他转身吩咐内侍:“待他跪晕后传寡人执意将他身上那点微末的官职也罢黜了罢,看他还敢不敢来再败坏寡人兴致!”
“是。”内侍领命退下。
殿内的美人们翩翩起舞,众美环绕的燕王却再无刚刚嬉闹的兴致,他不自觉地自斟了一杯又一杯地清酒,醉眼迷蒙间,一声声“黎儿”不自觉地从他口中溢出。
宽广的王座上,金初阳端坐其上。
冕冠垂旒,玉宇琼台,广殿华袍,朱笔点阅,众人膜拜,这就是她的生活。
王座下,廷尉唐穆禀道:“启禀大王,丞相庾亮纵子行凶,强抢民女,无恶不做,其族人……”
唐穆的话还在继续,他的声音平淡无奇,可丞相庾亮的额上早已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谁家没有个纨绔子弟,那些贱民打死又怎么样?强抢民女不是没成功吗?他明白,这是大王对他不满了,否则借廷尉唐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于殿前上这道折子。原以为大王饶了庾家了,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庾家完了——
“大王,大王饶命啊!”庾亮以头抢地,尽管他也知道,以金王的冷血几乎不可能饶了庾家的,可他的心里难免还是存在一份希翼。
看着殿前庾亮的动作,难得的金初阳扬起一抹笑,“奥,卿家这是怎么了?寡人记得御前失仪也是大罪啊——”庾家也有今天啊,当年庾贵妃逼死母后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惶恐?母后生前最后悔的便是引狼入室,心软救了庾贵妃那个白眼狼害的哥哥惨死,家族覆灭,当年,母后身死的那一刻她就发誓:总有一天会让庾家血债血偿!
庾家因着庾贵妃那个贱人一步登天,逼死哥哥的那一刻的嚣张哪里去了?
她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却成为了金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废太子,一杯毒酒,她连哥哥最后一面都未曾看见!
还好,还好,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庾家也该去陪着庾贵妃了——
“大王——”
凄厉的声音还在继续,王座上的金王却笑出了声。
殿下诸人肃立,却不曾有一人开口为庾亮求情,唯恐触怒王座上的金王。他们永远记得五年前金王登临王位后对着庾贵妃做的一切。金王竟将庾贵妃四肢剁掉,以酒腌制,制成了彘人。
五年时间,庾亮一直身居高位,他们还以为王上放过庾家了,现在看来,王上明明是在养精蓄锐,正道阳谋,她一点点剪除庾家的党羽,直至羽翼已丰,他们已经拦不住了,也不想拦了。抛却庾家和大王的仇恨,庾亮身处丞相之位只能算是无过而已,算不上有功。五年前,金初阳悍然发动政变,在宗室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王位,当年能以庾家党羽众多大局为重进谏金王,如今,局势已定。
王座上的金王笑得灿烂,殿前的庾亮喊的力竭。
庾亮他那矮胖的身子都缩在地上很是滑稽,听到金王的笑声他的喊叫声顿止,他颓废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泪从他的眼眶溢出,一滴一滴滴到大殿的地上,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的耳边传来金王冷凝的声音:“丞相庾亮,不思王恩,纵子行凶,罪大恶极。来人,将庾家收押,按律判刑,钦此。”
“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金王话落,众臣跪拜。
有士兵进殿将趴在地上的庾亮给拖了出去。
王座上金初阳摆手,“退朝!”
“是。”众臣离去,常错不在,现在金王想要静一静了,关于其他事物的商讨也只能等到下一次了。殿前的大臣都心有灵犀的有序退下,显然,此时谁也不想当炮灰。
空阔的大殿里只余金王和站于台阶之下的王公公。
宽广的王座上,金初阳凤目低垂,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哥哥,母后,我今天终于为你们报完仇了!
你们和我一样是非常高兴的,对不对?
哥哥身死的消息仿佛还在昨日——
当年她是金国的嫡长公主,她的哥哥是王太子,她身份高贵,她是金国最尊贵的公主。哪怕父王不喜欢母后,不喜欢哥哥,不喜欢她,她依旧身份尊崇。那时虽然父王偏宠妖娆妩媚的美人庾贵妃,但她绝对想不到他会偏宠庾贵妃到那种境地!虽然庾贵妃之子和哥哥不对付,她也想不到他们敢逼死哥哥!
前一天还是她的生日宴,哥哥还扶着她的头安慰她:“别伤心,阿阳,父王不关心你,哥哥会给你补上,孤的妹妹值得最好的!”谁知第二天,父王就在谁也不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派心腹包围东宫,逼着哥哥饮下毒酒……
之后的日子,简直就是灾难!
母后被逼入冷宫,只两个月就去了。而她的身份也一落千丈!若不是她是个女儿身,安能活在这宫廷当中?
那些日子她日日被庾贵妃那个贱人责罚,一跪几个时辰是轻的了。不过也多亏没脑子的庾贵妃做得太过,父王对她偏听偏信,杀忠臣,斥宗室,触怒朝野,怨声载道。否则,哪怕政变成功,她又怎么可能如计划般登上这至高王座?
逼宫那日,她在父王面前亲手杀了他心爱的儿子们,庾贵妃的三子。不仅如此,她还亲手为父王端上一杯毒酒,亲眼看着王公公把毒酒给父王灌了进去。
手段暴戾又如何?
宗室震怒又如何?
朝臣畏惧又如何?
她还是干了——
为了这,她不得不暂时放过庾家,毕竟她刚刚登基,当时,不管真心假意庾家附庸者众多,她根基不稳。杀父弑兄,金初阳一点儿也不后悔!只是可惜,疼爱她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温柔的母后也不会再对着她笑了。
眼泪一滴又一滴从金初阳的脸颊滑落,自母后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哭。这辈子,她最痛恨哭泣,最痛恨掉眼泪,因为哭泣是软弱的一种表现,什么也解决不了。而她,金初阳,要做一个灿若朝阳的女子,这是哥哥的期望,她一定会做到的。她,金初阳,会把哥哥的金国壮大下去——
想到这儿,她擦干眼泪,她说:“王其忠,走,去悼王祠(金初阳继位后追封她的兄长为豫王,其母为孝康王后,供于悼王祠),把这个好消息给哥哥他们带去,他们会高兴的!”
眉目有些花白的老太监应道:“是。”
因女子而权势大盛的庾家,终于退出了金国的政治舞台。历史的车轮滚滚,谁也不知下一刻会是怎么个情况。
王其忠扶着金初阳的手,心里既感叹又忧郁: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了不得啊!
王后娘娘,您地下有知,该有多高兴啊!公主她就是浴火重生的金凤凰,他们的公主,如今的女王会造就金国前所未有的辉煌——只是大王年纪不小了,有宗室朝臣的压制在,大王难道要孤苦一生?
娘娘,大王和常错公子,他们这般自苦,该如何是好?
娘娘,您告诉老奴,该如何是好?
落日楼台,美人凭栏而笑,于连千延而言,这当真是一幅极美的画卷。楼上的人,就是以美貌冠绝九州的凌波公主,若不是当日公子靖对锦兰轩的那一番夸赞,如今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恐怕也不会易主。楼上的女子是和锦兰轩完全不同风格的美人,也是一个容易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女子。她明明有一双桃花眼,却不显半分轻浮。她眼神懵懂中似乎带着一丝狡黠,天真中似乎又透着一缕愁绪,柳眉如烟,却衬得她那双桃花眼越发的楚楚可怜。
刚刚及笄的凌波公主已经颇具女人风情,精致的眉目依稀还能看出幼时模样,从小美到大的凌波公主,也不愧对昔年出使白国的叶家家主对她的那一句称赞:“王上有好女啊,瞧这雅致的五官,待她长大了,这九州第一美人非她莫属。小娃娃可真够乖的,比我家的那皮猴子讨喜多了。”对此先白王表现的甚是自得:“叶将军休得自谦,叶家的明珠又怎会不惹人喜欢呢?承蒙吉言,孤王倒是真愿小女长大后其容貌能冠绝九州,最好引得九州好儿郎争相求娶,寡人若能从中挑一个如意佳婿,岂不美哉!”这话虽是双方宴席中的客套之言,凌波公主的美貌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先白王早已作古,而叶家主口中的皮猴叶九歌更是名传天下的女将军,只有凌波公主彷佛还是昔日那个天真的女娃子,这终究也不过是错觉罢了,凌波公主也不曾逃出时间的魔咒,她还是长大了,连她身上裹挟着的厚重冬装也不能掩盖住她一身玲珑的曲线,也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了,最起码楼下的连千延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连千延与凌波公主的相识,开始于他与堂弟对练之后的意外受伤,不知世事的小公主对着他手臂的剑伤既惊讶又担心,那一声“疼吗?”的小心翼翼地问候,从此凌波公主就入了他的心。以连家在白国的地位,哪怕他是庶子,连千延也不觉得他配不上凌波公主。如今,他唯一需要一点点去谋划的就是小公主的心。
看到小公主披着他送去的外袍从楼上下来,连千延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一抹笑。待凌波公主经过他前那一声轻轻地“谢谢”,更是让他心花怒放,哪怕他知道小公主似乎还不曾明白这外袍的含义。他目送小公主披着他的外袍越走越远,直至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他这才回身离开。而他不知道的是,对着他一派天真的小公主背对他时完全是另一番磨样,她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宫女把外袍烧掉。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连千延送上外袍的意思,只是因为如今她还不能明白。干脆利落的烧掉外袍,倒不是顾忌接受外男的衣物影响声誉,而是连家的外袍,她嫌脏。
火盆里的衣物正烧着,凌波公主就迎来了闻讯而来的白王。看到火盆里的燃烧的衣物,白云霆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天真的小妹妹还不曾被骗。
看着白云霆欲言又止的样子,凌波公主以一句话破除了白云霆的所有担心,她说:“王兄,我从来不曾忘了哥哥的死,也不敢忘了哥哥的死——”
白王解释:“孤不是这个意思,孤王只是担心他骗了你。”对着凌波公主,白王一向说不出重话吗,更何况是他误会了她。
凌波公主用木棍拨动着盆里的衣物,使其更好的燃烧,待整件衣服完全被火光包裹,她才说:“你知道的,连家毕竟势大,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
只一句话,白云霆所有的劝诫之语尽数止住。连家势大,连千延只要不犯错,白云霆又能拿连家怎么办?
最终白云霆丢下一句:“灼灼,你有数就好。”
转身离去的白云霆不曾窥见,隔着跳动的火光,凌波公主那张尚还带有一丝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似哭还笑的表情来。无人知道,于凌波公主言,今天的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1.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出自《警世贤文·勤奋篇》 明·冯梦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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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十五章 九州王室各不同,明主也有莫奈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