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 第2章 楔子 （中） 红叶霰飞终泯灭，锦宫长恨秋风怨

锦长岳想，若不是为了兰儿，他也不会这样做！父王去世前就曾评判过他，说他守成尚可，创业艰难。他不是作为一个国家的继承人长大的，甚至他的到来对他的父王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锦国王室向来子嗣单薄，当时父王已有可以继承王位的嫡长子，作为次子的他享受了父王难得的疼爱。及至后来大兄身死，仓促之间他被推上太子之位，属于兄长的责任，家国的重担完全压了下来。

曾经他在父王病榻前起誓：他会将锦国传承下去！

可是，世事无常——

他终究还是食言了。他的兰儿啊，他的兰儿从小就聪明懂事，原本她也是很用心的学着为王之道，她用心的想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无奈，璟儿的死毁了这一切！

璟儿，他和秋棠亏欠璟儿良多。璟儿那么聪明的孩子，可惜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小小年纪的他终是去了。只是锦长岳怎么也没有想到璟儿临终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家国社稷，好一个家国社稷！所以，历代锦王最终都痛失所爱；所以，母妃活该会贬妻为妾；所以，难担社稷的我被忽略也是理所应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告诉我凭什么啊！阿姐，我恨我有一具破败的身子，我恨你因着锦国忽略我，我恨母妃因着父王迁怒我，我也恨父王因着体弱放弃我，我更恨这锦国！”瘦弱的孩童无力的窝在兰轩怀中，眼神执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耗尽全身力气，趴在兰轩耳边却说着几乎身边人都能听到的话语，报复着所有在乎着他的人，他说：“我以我的灵魂起誓：锦国一日不曾灭国，吾魂一日承受业火。阿姐，璟儿等你毁了锦国，你一向疼我，可不要我等太久——”

毁了锦国啊，毁了这一代又一代先祖倾尽所有维护着的锦国啊！

这是锦长岳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也是历代锦王不曾想过的。这凝结了一代又一代国君心血的锦国，葬送了一代又一代锦王爱人的王座，他们和他一样，或许想过若他不是锦王，该有多好……他们尽管身不由己，他们想的也是费心维护锦国的统治，却不曾想过毁了它！

当然，哪怕如此，他也就是想想罢了。要是能做，他和棠儿又怎么会一步步渐行渐远？璟儿的话或许给了他很深的触动，但还不至于让他放弃长久的坚持，他在父王的病床前起誓，他于历代锦王祠前发过的誓言，就如一把利剑悬于脖颈上方，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就在他还在费劲心机的引导兰儿重新担起锦国社稷这顶王冠初见成效时，棠儿用自己的死干脆利落的断了他所有的谋划。

作为继承人长大的兰轩想要毁了锦国，心有所愧的晴岚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天要锦国亡啊——

无论是兰轩，还是晴岚，这亡国的罪责还是他承担吧！到了地下，列祖列宗的诘问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他不是个好儿子，也算不得好父亲，自然也不曾是好夫君，最终更是离他汲汲营营了大半生的好国君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他终究负了他对父王的誓言，负了历代先祖用心守护的锦国！

也许，这就是宿命。初代锦王与末代锦王，全然不同的人生，悔不当初的抉择，相似的命局。

锦长岳端坐在王座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殿门。毒酒就快要发作了，兰儿为什么还是没有来？

“陛下，公主殿下就快要来了。”徐安立于锦王一侧，他知道现在大王心心念念的只有公主。

王座上的锦王没有再说话，其实他也知道在一刻钟的时间之内，兰儿是不可能赶过来的，可是，为什么他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呢？

人们常说，将死之人会回顾他自己的一生，可为什么棠儿的身影却越发的模糊了呢？棠儿这是在怪他吧？是的，棠儿一定是恨极了他，所以她从来不肯出现在他的梦中。她在他的面前纵身从高台上跃下，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袖摆从他指尖划过，她用极其惨烈的方式报复了他，也让他为了锦国所作的一切牺牲隐忍最终成为一场天大的笑话。

说来说去，他也不过是个可怜鬼罢了——

历代的锦王都是被感情戏弄的可怜鬼！责任和爱情，真的很难两全。他和秋棠也是如此，不是不爱，只是世事无常，其实就算没有那场阴谋般的推波助澜，他和棠儿也会如此，只是不会这么惨烈就是了。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他们早已忘了信任二字，更何况他们中间还隔着璟儿的死。

棠儿，不要恨他，他爱她啊！

想到这儿，锦长岳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红，那个如秋海棠般的女子终究被这宫廷磨去了全部光彩，最终凋零。棠儿那般热烈的女子，最终只适合江湖终老，若不是遇到了他……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锦长岳若有所觉，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见兰轩脚步匆匆的向他奔来，她的身后跟着韶音，因为奔跑的缘故，她的脸有几分潮红。他有一瞬的模糊，那一刻他仿佛又看见了秋棠，海棠花下，棠儿笑颜如花，比那灼灼其华的秋海棠还要美，他就此被那一抹暖人心脾的笑容蛊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离家出走的天真少女，初出江湖的莽撞公子，他们于海棠花下相遇。海棠花下，少女裙摆飞扬，笑靥如花，荡起了谁的情思？

他对她一见钟情，他唤她棠儿，少女的名字念在嘴里都是满满的幸福。他笨拙的逗她开心，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少女眼眸含泪，触动了谁的心神？

为了在她面前树立一个良好形象，遇到不平之事他积极的打抱不平，没想到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他反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却惹得少女笑声如铃。他看着她眉目飞扬，唇角含笑，那一刻即使痛的龇牙咧嘴，他觉得也是值得的。少女一颦一笑，牵动了谁的心魂？

她真的很美，尤其是笑着的时候，眼眸亮晶晶的恨不得让人将整个世界双手奉上。她嘴角的那一涡儿梨花，惊起了谁心中的涟漪？

他最终得到了她的欢心，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便是永恒，他想，那时他一定笑得像个傻瓜。他还记得她一身嫁衣的潋滟之姿，她低头的那一抹娇羞，她盈盈双目间的依赖……嫁衣如火，他的心也火热火热的，只可惜这幸福来得太短暂，就像一场美梦，梦醒了，一切都不见了。不，也许比那还要残忍，后来啊，他们只有误解和争吵，无穷无尽的争端！

锦王与宸妃，一见钟情，两情相许，抵不过现实。

优柔寡断的锦王最开始不曾想到他会为王，而嫁于他为妻的宸妃不曾想她最终会为妾。

而可笑的是他唯二的子嗣却都是她所出。

在无奈的现实之下，在无尽的争吵之中，她干脆地结束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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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楔子（中）红叶霰飞终泯灭，锦宫长恨秋风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