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 第17章 第四章（二）偶得他乡遇贵人，命运斗转自不同

锦兰轩并没有对无名再次开口，不合适足以表明无名的态度。不是不收，而是不合适，这说明拒绝收小男孩为徒一事是无名慎重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不合适，这表明无名在小男孩央求他时是起过收徒之心的，不答应，也不是小男孩有致命缺点，相反，男孩身上有许多发光发亮的优点，只是这些优点不适合做无名之徒，或者说无名之徒应具备的他不具备。只是无名是个很温柔的人，兰轩明白，不收这个孩子，自己这一行人才是根本原因。

就在无名公子拒绝后，大家还来不及为小男孩的未来担忧，兰轩便对着男孩开了口：“我虽不能让你报仇血恨，但可使你识文断字，习武强身。跟我走，可能成不了名满天下的大人物，但可庇护你长大成人，这样你可愿和我走？”明明有太多安置的办法，可是望着那双和璟珺如初一辙的眼眸，临开口兰轩却变了话语，尤其是他的眼睛专注的望着她的时候，真像啊……

也许兰轩是不愿这个有着倔强灵魂的孩子就此埋没，也许兰轩是想起了那个总是笑着的体弱多病夭折了的孩子，才有此一问，但对小男孩来说都不重要。很多年后，长大成人的狗娃子常常会想：他是感激那个夭折了的锦国公子的，若是没有他，阿姐又怎么可能做到真正视他为弟？如若不然，哪怕当时她可怜他，也不会收养他教导他！以阿姐的能力，安置他并非难事。

男孩本已绝望，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岂不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甚至激动地连身体都颤抖起来。

男孩怎么会不同意？尽管男孩身上有许多闪光点，但一个从小颠沛流离的孩子又有多少见识呢？拜无名为师，也是觉得无名的本领高强，具有连白国王室都不惧怕的能力，跟随他能学本领，学会后能报仇——不能拜无名公子为师，此刻虽然有一丝遗憾，却依然令人高兴。

锦兰轩担心的男孩执意拜无名公子拜师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听了兰轩的话，他激动地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俺、俺……”

“狗娃子，还不快答应！”男孩的爷爷急急地吼到：“快啊！公子，狗娃子是愿意的，愿意的！”老人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走向小男孩，按着小男孩的背，祖孙俩就一同磕起头来。男孩一边磕一边还说着：“师父，俺愿意，俺愿意……”

兰轩起身，使了个眼色，韶华便招呼人将祖孙二人扶起。

待两人起身，兰轩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说：“我不收徒，”一边指着男孩一边道：“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弟弟了，我会照顾你的。”

听兰轩话，上一刻两人还胆战心惊，下一刻便不可抑制的露出了笑脸。

韶华和韶音却是眉心一蹙，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既然你是我的弟弟了，那狗娃子这个名字便不合适了，老人家不知这孩子可有什么叫的出的名字？”兰轩向被男孩扶着的衣衫褴褛的老人问道。兰轩并不觉得狗娃子这个名字差劲，名字继承于父母，理当被人敬重。但锦兰轩有自己的傲气，既然已经视男孩为弟，便不会允许男孩有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没、狗娃子并没有大名，俺……”老人有些语无伦次，被赐名是件好事，但老人家并不想让唯一的孙子换姓，“俺、俺姓程。”

只一眼兰轩便明了老人之意，“姓程，那么便叫‘程锦’吧！以你之名，冠之我姓，也算我们姐弟俩的缘分。”兰轩看向小男孩，“程锦，但愿你能有一个锦绣前程！”

这男孩果如兰轩今日所言，未来前途似锦。他感激并庆幸着，他有幸得到锦兰轩和公子靖的倾囊相授，他虽不聪慧，却以千百倍的汗水取得了傲世的成就！

无名不曾想锦兰轩会认这孩子为弟，出现在齐国一方的锦国的亡国公主，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人。一直到事情结束，无名才又一次开口：“恭喜公主，喜获佳弟，无名还有要事要办，后会有期。”说着，只见白衣公子飘然而去。

“哎——公子等等我！”

不一会儿，空阔的山路上，便只能听见脚步和马蹄的声音了。

有道是一处山水，一方高人，许多年后兰轩每想起那个明媚的早晨都会报之以粲然一笑：“那时候……”

宽阔的马车中，锦兰轩和程锦各占一方，两人隔着小桌手中各执一本书。车轮滚滚，偶尔有暖风从车窗外进入，带动着车窗边的穗子一阵浮动。天气有些干燥，车内却一片安然。

“姐姐，这个字怎么念？”程锦指着书上的那个‘隰’字，问道。

兰轩侧卧在马车的一侧，手里拿了一本《隋书》，正翻到《隋书梁庄王本纪》，听见男孩问，才瞅了一眼男孩指的字，缓缓道：“那是个‘隰’，隰城，位于齐都昊天附近，不过韶华那丫头怎么给你找了《四公子奇谈》这种坊间杂书来教你识字？”

“韶华姐姐、韶华姐姐……”程锦有些担心，难道这本《四公子奇谈》不适合给自己启蒙？可韶华和韶音两位姐姐对自己可好了，马车里只有自己和兰轩姐姐，自己告诉兰轩姐姐没有问题吧？要不，就说是自己要看……然而程锦在望向兰轩那笑盈盈的双目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告知了答案：“韶华姐姐说俺、我、我想要拜无名为师，却连无名的事迹也不知道，所以……”看兰轩没有生气，程锦又大胆的说了下去，“就给俺，不是，是我、我找来这本书，让我多学点儿常识。”

“倒也不错，不过此书中的故事多是杜撰，你看看便好，切不可信以为真。”程锦望向兰轩，此刻她依旧懒懒的，只是目光有些晦涩难懂，待见到兰轩视线又转移到书上来，他才低下头看起自己书来。

兰轩虽盯着书，心里却叹一句，他不是璟珺，即使他们那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那依赖的模样如出一辙，但终归不是一个人！罢了，罢了，世界上都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又怎么可能有两个相同的人，到底是自己执着了。况且璟珺那么聪明，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她妄想找人替代他，又该有多么伤心啊！这样对程锦也不公平，梦该醒了——

再说程锦这孩子虽读书天赋不行，但胜在肯用功，倒不算难教。不过，像当年璟珺弟弟一遍能诵，三遍则解其意，是连想都不要想，他没有锦国王室子弟过目不忘的本事，五遍能读通一本书已是不易，要背过就更不知何时了。看来教他读《隋书》还是得缓缓，到他认得大部分字再说吧！

程锦并不懂兰轩那复杂目光中的意思，也不知道兰轩要去往何方，但却知道兰轩是个好姐姐，她是真正把自己当成弟弟来看的。不当成弟弟，韶华韶音两位姐姐会视自己为少爷？不当成弟弟，这一路走来他的待遇会与她等同？她虽然对自己淡淡的，但不难发现，其一言一行都透着关心。甚者现在程锦都有做梦的感觉，真怕一觉醒来他又在流放的路上了。

“姐，这个字怎么念？”

“那是个‘雍’，雍容华贵的‘雍’。”兰轩再一次回答道。

小小的马车里，一问一答倒也温馨。

隰城，福满多客栈，此时日将落。

“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停了下来？”程锦是单纯的疑问，虽然因为爷爷的原因，他们一行速度并不快，他甚至希望昊天永远不要到达，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妄想。

兰轩不答反问：“写完大字了？”

程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今天没赶路，早写完了，只是写的不好。”天知道那小小的笔杆是多么难控制，虽然他已经尽最大努力了，可还是歪歪扭扭的，难看死了！多写了几张也不见效果，真令人苦恼。听说负重悬腕练字效果好，要不试试？

小家伙这些日子生活的极好，不管是读书还是礼仪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当然，最大的进步是终于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了。

想起昨天韶音的话，兰轩只好道：“写完就好，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布置的任务已是极重得了，不要再私下偷偷练习了。听说你问韶音负重练字的事了？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现在还在长身体，骨骼还未发育完全，不要让韶音以为我天天虐待你。”兰轩望向一脸受教的孩童，无奈叹一口气，这孩子也太听话了！吩咐完程锦这才回答刚刚他提出的问题：“紧赶慢赶，也无非这一二日到达昊天，也不差这点时间了。”想起程老的病，兰轩又问：“程老，还好吧？”

听到这话程锦的语调一下子低沉下来：“不太好……”也许是了了心事，哪怕生活水准直线上升，程老本不硬朗的身体还是一下子败坏下来，若不是知道他们一行人要到昊天定居，也许老人早就坚持不住了。直到现在程锦还在害怕，他担忧爷爷抛下他归去。

正说着，只听进门的韶音说：“小姐，未明先生到访。”

“奥？”虽然奇怪此时未明的突然拜访，她还是开口吩咐：“韶音，你去请未明先生来，韶华，去泡一壶好茶来。”

“姐姐，有客人？”看着韶音韶华两位姐姐忙前忙后，程锦也有些好奇客人的身份，哪怕只有区区十余天，程锦也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野娃子了，就连齐国先锋将军蒋平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不知‘未明先生’是何许人也？

“‘未明非不明，无名传圣名’，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未明吗？”

程锦激动地叫了一嗓子：“啊——是四公子之一的未明！那个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