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不解,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什么处境?”
“恕在下直言,其一,公主出身不明,虽入了族谱,可无真凭实据,终难服众。其二,我朝驸马不可参政。”于文则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晃动了一下。
“仅此两点,就劝退了多一半的世家子弟和青年才俊,那呈给陛下的求亲庚贴虽多,可其中不乏有不学无术、只求荫庇的纨绔弟子。我想正是因此,陛下才迟迟未将公主的婚事定下。其三……”
他说到此处,有些犹豫。
暖暖细听他所说,虽不是实情,却也有一定的道理,便想听听这其三是什么,不想他故弄玄虚,便问道:“其三是什么?”
“这其三嘛……”于文则悄悄看了一眼公主,见她神色无甚变化,继续说道:“请公主再恕我直言,这其三便是宫中、坊间有传言,说公主与陛下……暧昧不清……”
于文则最后几个字,几乎如蚊音一般,却也一字不差地落到暖暖耳中。
“暧昧不清”,真是莫名其妙,一股幽怨之气自暖暖的下丹田而起,升至中丹田处盘旋,她深吸一口气将这股气压下去,但却觉得身体无力起来
她用一只手撑住栏杆,问道:“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自然是有一些事情不合理,人们便开始胡乱猜测。比如,公主是如何认识陛下的?公主认祖归宗后,却为何一直居住在信王府?陛下继位后,又为何不设后宫,却给了公主无上荣耀?当然,这些传闻都是那些宫婢、中官传出,这些人久居深宫内苑,心中幽怨龌龊,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编排出这些话来消遣时光,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在下是公主驸马的不二人选,在下也对公主是真心……”
听着于文则喋喋不休,暖暖头脑有些发胀,细想这两年来的经历,若放于别人身上,恐怕她也会有如此疑惑。
而她的身世也无法公之于众,此事也无法澄清。
这于文则似乎并不常在京中,这些传闻他都知晓,那京中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她割腕后出宫居住,叶皓派人监视,真的是在保护她,她所到之处必然有侍卫先探查过,故而她一点传闻也没有听到。
叶皓与叶均为了她,背后的付出远远超出她所知道的。
体内的那股幽怨之气越来越强烈,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于文则的声音在她耳中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她神思不稳,那股气息行至胸口旧伤处,忽觉一阵刺痛,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暖暖!!”
眼见她要坠下去,冷逸尘及时赶到,一把将她接住。
他抬头,用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紧紧盯着于文则,带着愤怒的声音质问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于文则一脸懵然,随后慌张地解释:“没……没说什么,只是与公主叙叙旧。”
“黎平,将他带下去,关起来!”冷逸尘说着抱起暖暖快步回到山庄。
泽生听见动静,也匆忙赶来,冷逸尘吩咐道:“将宋神农找来,快!”
泽生得令,亲自骑马前去。
冰绡见公主被那将军带回,嘴角还挂着血迹,神色变色凌厉起来,但见冷逸尘紧张的神情,也知不是他所为,立即疏散道路,吩咐院内人烧水备药,遣人去通知季萧。
冷逸尘将暖暖送至卧房,轻轻放到床上。
舒雁得知消息,快步进到屋里,走得太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后爬到了公主床边。
冰绡搭上公主的脉搏:“急火攻心,血不归经!公主受刺激了?”
冷逸尘:“不知于文则对她说了什么,之后便吐了一口血。”
“又是这败类!他将公主害得还不够吗?咋就该杀了他!”冰绡眼中欲喷出火来,抽出匕首,咬着牙说道:“他在哪里?”
“已经被关起来了,我自会处理。”冷逸尘现在只盼着宋神农快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泽生扛着被捆了双手双脚的宋神农进来,季萧紧随其后。
泽生赶到时,宋神农刚刚与季萧谈好药材的价格,看着活计给药材过秤。
他心中焦急,不由分说地拉起宋神农要走,宋神农自是不愿,抱着一根柱子死活不松手:“天大的事,也要有个章法,上来就动手,成何体统。”
“我家……”泽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叶岚,为保安全只好随着舒雁的称呼:“我家小姐,就是你上次看诊的那个小姐,忽然吐了一口血,快去看看。”
“可是受到了刺激?”
“是。”泽生回答,当时他虽不在场,但见侍卫出动,想必定是如此。
“她有内伤,内伤,懂不懂,伤口那么容易愈合,若按时服药、休息,不会复发,此番定是那小姐不听,如此我去了也没用。”
“人现在昏迷不醒,快随我去看看。”泽生说着又要动手。
他心下焦急,只怕归去晚了一步,公主会出什么安危。
此慌张,在他的以前的人生里,似乎从未有过。
“不去!”宋神农紧紧抱着柱子,上次的阵仗他已见识过了,不愿再趟这趟浑水,
他看着季萧上前,以为也是来劝他,于是转过头去:“谁劝都……”
“没用”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觉脖子上一痛,便失去了直觉。
泽生略带惊讶的眼神看向季萧,随后心中暗暗佩服道:杀伐果断,可成大事。
二人怕他途中醒来挣扎,便将手脚捆了,扔在马背上一路狂奔回来。
泽生边解开绳子边说道:“得罪神医了,只要能医好我家小姐的病,我便将这条命赔给神医。”
“哼!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一不能换钱二不能延寿的!”宋神农说完掸了掸身上尘土,瞟了一眼床上之人。
床上之人还是那小姐,只不过比之前妆容精致、衣着考究,一看就是未好生休养,这与他想的一样。
他一搭脉,眉头微蹙,之后起身道:“没治了,准备后事吧!”
舒雁一听,心下凉了半截,拉着暖暖的衣袖抽泣不止。
冰绡握紧匕首,一会儿她便要用这匕首了结了那于文则的性命。
冷逸尘听完,一阵恐惧萦绕上心头,他全身发冷、手脚麻木,上前说道:“请神医再想想办法。”
“我上次是怎么说的?卧床休养、按时服药,少思虑以养心气,寡**以养肾气,这些一点都没有做到,这病还怎么医治,我只是个郎中,又不是神仙!”说完双手背在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闻此言,冷逸尘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字一顿地问道:“神医的意思是……”
“我啥意思?你听不懂?”宋神农打量着说话之人,不像是痴傻之人,怎么就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来,他换个直白的说法:“放心吧,人一会儿就醒。”
冷逸尘眉头紧锁,犹在担心,此番叶岚情况与之前所见、冰绡所述一样,会不会她醒来又会忘记一切。
宋神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怎么,不相信我?”说着捡了座位坐下,说道:“端一盏茶来,茶喝完人就能醒了。”
绣衣使立即上了茶,宋神农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茶饮至半盏,暖暖咳了两下,口中涌出一股血来,舒雁赶紧用帕子去擦,血沾了她一手。
宋神农赶紧大口将茶盏中剩余的茶喝完,之后走到床前,看了一眼那血的颜色,放心下来。
“怎么样,我说一盏茶是时间就一盏茶的时间,人已无事了,可否送我回去了?”
冰绡已将他喝茶的动作看在眼里,这茶喝得说慢就慢说快就快,完全就是在故弄玄虚。
她心中对他翻了个白眼,冷声说道:“你连脉都没搭,怎知无事?”
宋神农乜斜她一眼,冷哼一声:“我看诊,从来不看第二次,要不是被你们逼着,我也不会坏了这个规矩。”
暖暖缓缓睁开眼睛,稍稍侧头,看了一圈周围,最后看向冷逸尘,手微微抬了一下。
冷逸尘眼中流露出欣喜,上前一步却又顿住,之后看了泽生一眼。
泽生立刻明白,对宋神农说道:“请神医随我来开方子 。”
“上次的药方即可,速速煎一副来服用。”
冰绡听到,立即去安排煎药之事。
“神医请……”泽生做了个请的动作,之后示意屋内人都出去,眼神最后看向床边,露出隐隐担忧。
舒雁最后一个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冷逸尘快步走到床前,握住了暖暖的手,轻唤了一声:“暖暖……”
暖暖没有力气,只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手被他握得更紧了一些。
“是我不好,不该将你独自留下。”
暖暖摇摇头,脑中依旧思绪纷杂,于文则说道那一番话,虽然不是事实,但其中的道理是没错的。
她与冷逸尘之后会如何?之后的战争会怎样?长右山的仇又该怎么报?还有世间的流言蜚语……
虽然她知道语文真的话不可信,但是她还是觉得心中十分委屈,眼泪悄无声息地自眼角淌下,这一切,她好像对眼前之人诉说,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冷逸尘一点点擦干她的泪水,她脸上的哀伤让他心像被针扎了一般。
她攒了一些力气,说道:“我好累,你能不能……不要走……我害怕……”
“好,我不走……”冷逸尘在脚榻上,双手握紧她的手,放在嘴边吻着,静静地看着她。
她抬手抚上冷逸尘的眉眼,一个念头出现在脑中,若她放弃这公主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么多麻烦?是不是会让叶皓与叶均会轻松一些?是不是此后,便可以与眼前之人长相厮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