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培训机构比学校更像富二代集结地,无论播音,编导、表演,家里底子足够嚯嚯,小部分人而言,即使艺考没取得好成绩仍有退路。
知音作为这条街报名费最贵的培训机构,周六接送的车,卡宴、帕萨特,奔驰S系停满狭窄的巷子。可以看到做煤矿生意的老板,拆迁的暴发户,西装革履的精英阶层。学校同龄人穿着耐克三叶草,机构的学生已经开始研究高街风和克罗心配饰。
他们之间有条不成文规矩,捂好父母马甲。但凡被人知道父母的名字,天眼查查祖宗十八代。去年有个学生得罪了人,家里企业被人疯狂举报税务,没撑到艺考就破产了。
课间三分之一的学生在学习,另外三分之二除却讨论当季最火口红色号,要么暗戳戳勾心斗角,要么明晃晃比谁的行头更昂贵更顶级。
这里人人都光鲜亮丽,蒋莳羽不知道500万的法拉利和800万的法拉利到底有什么区别。开学一个星期,除同校的林牧她没交到什么朋友,现在前面坐着林牧,旁边坐着林知南,讲台老师喋喋不休讲解知识点,他们都在认真听课。
蒋莳羽埋头,手伸进抽屉,偷偷用手机跟闺蜜程橙抱怨求学生涯无聊透顶。她回复一张排线练习的照片【你又开小差,不是答应阿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蒋洁一个人带蒋莳羽,当妈又当爹。前段时间她逃课去网吧玩游戏,蒋女士端着切好的水果,没说一句重话,只是说妈妈找的很辛苦,也就这一句足够让她迷途知返。
但她真不是学习的料子,脑袋不灵光,心里总被各种各样的事困扰。比如昨天晚上莳建顺路叫她出来吃蟹煲,却忘了她早就说过已经去了校外艺考机构。
还有,她不喜欢吃螃蟹,不喜欢好不容易剥开坚硬的壳子还要从架构上分离出扣扣搜搜的几片肉,她喜欢吃肉多骨头少的食物,比如鸡翅,一口下去就能有实在的满足感。
与其拼命学习考一所三流大学,不如祈祷爸爸不会再生一个小孩分走属于她的家产,分走本属于她,遮风挡雨的肩膀。
蒋莳羽有点沮丧地看着手机屏的回复,摁下锁屏键。
程橙是她最好的朋友,大部分事情都可以分享,一杯新口味的奶茶,一块沾满巧克力的曲奇,一根蜜桃色的口红,但总有些烦恼,她没法和她聊。
想着想着,蒋莳羽头一歪睡了过去。
林牧似有所感,坐直身体挡住打瞌睡蒋莳羽,林知南瞧着这幕,视线挪到桌面用笔袋隔出的三八线。
从昨天到今天早上,接触时间不超过四小时,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防备甚至反感?
他盯着女孩的脸,阳光下荣光粲然。
机构对她有兴趣的男生很多,私下他们都叫她蒋小倩,说她腰细腿长,脸蛋也美,妖娆却不艳俗,像聊斋志异里的画皮。
但,也像空有其表的花瓶。
林知南撇开视线,反手用钢笔敲了敲蒋莳羽的桌面,她揉揉眼睛看他,不满皱眉。
两人还未交流,老师点蒋莳羽的名字,“蒋莳羽,解释一下碎片化信息为什么会削弱深度思考的能力。”
杨老师兼宿管阿姨,也许蒋莳羽脱离她的管辖,或别的理由,她对她有种莫名敌意,明知道她没听讲,故意抛出问题让她出糗。
蒋莳羽想实话实说,林知南递来张白色纸条,上面的字迹略潦草。塞纸条这种事不像他的风格,蒋莳羽分神少许,对着纸条念出答案。杨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知南,招手让她坐下,并不耐烦地说:“老师讲的课不是助眠曲,不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捏紧纸条坐下,掏出笔记本刷刷地写着什么。林知南安静地看她写了几行,指出其中错误。
一切顺理成章,可那条用笔袋划出的三八线又加了支中性笔。
林牧向来神经粗没意识到两人的暗流涌动,自认为经历这事蒋莳羽和林知南大概已经建立了革命友谊,课间时他转身用手肘支在课桌,吆喝一众狐朋狗友,问晚上去不去隐在居民楼的私厨吃咖喱饭。
“我减肥,你们自己去吧。”蒋莳羽趴在课桌闷闷地说。
林知南若有所思,等到晚上放学林牧走进电梯,金属门合上的瞬间,他直言不讳:“蒋莳羽,你讨厌我。”
蒋莳羽懒得搭理,宿舍门摔得砰得巨响,洗漱后她给蒋洁打视频,她坐在家里阳台那把掉漆的椅子,忙着淘宝店的工作,身影那么脆弱又坚强。
“妈,你吃了饭吗?”
蒋洁笑着说吃了,“今天累不累?”
她摇头,妈妈放下手头工作照例问三餐,聊了几句,挂断视频,熟练地打开平台往家里的地址点了份粥,套餐送的豆浆备注不加糖。
深夜十点,蒋洁的朋友圈更新,图文并茂【女儿在外学习还不忘给老母亲点宵夜,吃撑了{微笑}】
说了多少次微笑的表情在这个年代不代表开心而是嘲讽,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蒋莳羽默默点了个赞,翻开书桌的时尚杂志。年轻的女孩连脚也是精致的,她从抽屉找出指甲油为十只脚趾涂上甲油,然后对着便携式小风扇吹干。
十分钟后门铃响,蒋莳羽收到切好的水果拼盘,有当季的西瓜,哈密瓜,还有不属于夏季的红颜草莓。
她沉默了,这种沉默很迟钝,连带吃草莓的动作都像机器人,一口一口,清甜流经喉咙,还没嚼烂的果肉填满了胃腑。
她注视着时尚杂志旁边的课本,只感觉房间的温度莫名升高了,空调的冷风都无法化解。
塑料盒空了,指甲油干透了,蒋莳羽没洗手,起身跑出房间敲响隔壁的门。
女孩穿件宽松的大t恤,笔直白皙的腿下是双夹脚凉拖,绑带镶满亮晶晶的水钻。林知南看着涂成果酱色的指甲,说:“做什么?”
蒋莳羽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脚趾头不自觉蜷缩,她扔出手心里的纸团砸到他胸口,浓黑的眼很亮,像头愤怒而倔强的小兽。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少女?”
林知南垂睫,看着地上明显被染色的纸团,又扫了眼她的手,“嗯。”
“……你真让人讨厌。”她怒气冲冲,“你是林牧的哥哥又不是我的哥哥,我们也不是朋友,为什么多管闲事?”
林知南不说话,表情淡然。
怎么有情绪如此稳定的人?他们明明都是十七岁凭什么他这么成熟?
蒋莳羽握紧拳,缓缓咬牙,“林牧是不是和你说了我是单亲家庭让你多照顾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林知南凝视她,面色仍旧平静如水,瞳孔黑得澄澈。两人长久对视着,久到蒋莳羽以为林知南被自己的美貌迷得话都不会说了。
“我很惊讶,你居然这么想。”他往前半步俯视她,“比起抗拒我的帮助,也许,你应该回去照照镜子。”
她能感觉那种围绕他的强大的力量,正在慢慢笼罩自己。和林牧完全不同,更像她以前犯错父亲释放的凌厉。
蒋莳羽像被踩到尾巴更恼火,“该照镜子的人是你!我为什么——”
“因为我揭穿,你将和今天上课一样尴尬。”林知南语速缓慢地说:“回去好好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不甘心。”
蒋莳羽忽然安静,怔怔地看着合上的门,长长的睫毛压下来,眼里流动的光,即将流淌出来。她想,现在的自己,应该塌着肩膀耷拉着脑袋吧。
在这个普通的夏天、普通的夜晚,十七岁的女孩回到独居的宿舍,走进卫生间看着镜面的自己,默默、执拗地看了很久。
她忘了林牧,不断回想林知南说的那句话,还有妈妈每次注视自己,温柔又包容的目光。
害怕自己并非可造之材,又不愿承认自己是朽木不可雕。镜子里女孩的表情充分体现这种矛盾。
百叶窗漏进的月光像茧包裹着曲线逐渐成熟的身体,她烦躁地把脑袋抓成鸡窝,踩着拖鞋再次敲响隔壁的门。
林知南的衬衣扣子解了一半,精瘦的薄肌从平坦的胸膛一直铺到小腹。
“三更半夜,一个独居的女生不该敲响男生的门。”他表情严肃,“蒋莳羽,明白吗?”
蒋莳羽耳尖颤动了下,扭头,“如果平时帮我补课,会不会影响你的正常进度?”
“会。”林知南慢条斯理扣上衬衫的纽扣。
蒋莳羽蚊子般哼哼,“那你今天多管闲事回来还点我,一时兴起?”
“这不是我的义务,我需要回报。”他说。
“什么回报?你不会......”她警惕起来,揣摩他的意图。
林知南摇头,无声地笑。蒋莳羽觉得他根本不想笑,但面对如此尴尬的话题,亦或昭然若揭的答案,他只能一笑了之。
“有什么好笑的。”她嘟囔。
林知南说:“你在我面前,或者说,在别人面前与林牧面前似乎不太一样。”
蒋莳羽黑了脸,“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想怎样?”
林知南慢悠悠地问:“我想怎么样?是你主动敲响我的门。”
“......这不是重点,”蒋莳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小了些,“好嘛,我承认你说对了,我是不甘心,但那又怎样?如果你的名字被人提起只有脸蛋漂亮,你也会不甘心。你成绩那么好,我有点嫉妒,但这很正常对不对?我又不是大人情绪来了控制不住......想着你愿意教我,我就厚着脸皮来问咯。”
林知南盯着她的嘴,神情非常专注。
“但先说好,不正经的回报,我是拒绝的。”
他看向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你教我面对镜头的眼神调度和肢体语言。”
“我教你?”
他上下扫视,“也许还有形象和体态的塑造。”
蒋莳羽愣了下,“你觉得,那几个方面我很厉害?”
“嗯,很厉害也很擅长。”
被人当面夸赞,既不好意思又有点飘飘欲仙。她没忍住呲起牙乐,意识到林知南还在看自己,迅速收敛,“你在这几个方面确实比较薄弱,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以教你。”
“好,时间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林知南一副赶客姿态,“对了,林牧什么都没和我说,父母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那么敏感——”
“关你屁事!”蒋莳羽恶狠狠撂下一句,跑回隔壁,又探出头威胁道:“不准和别人说!不然拧掉你的头!”
“好。”林知南低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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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莳羽变了一个人,形体课练功服湿透,膝盖酸痛,模拟新闻播报课她会记录老师点评的要点,课间就缩进角落背诵文常题库。
同时她与林家两兄弟走得更近。中午林知南讲题,林牧就会买三个冰淇淋作为犒劳。
事实上,林牧买的东西远远不止冰淇淋,还有浮雕刻画的笔记本,名牌头绳,发卡,hello kitty的拍立得。
不过拍立得蒋莳羽没收,这反而让林牧挖掘了自己的摄影天赋,他偷偷拍了好多照片,放进宿舍抽屉里那本厚厚的相册,每页批注时间和简单的话。
这本相册成为林牧最宝贝的东西,他不给任何人看,除了林知南。
有张蒋莳羽正在睡觉,配文【2020.9.29,公主睫毛好长,数了好多次,她一睁开眼我就忘了之前数到第几根。】
浅白的描述,没有任何修辞,但字里行间都在说,我喜欢照片里的女孩。
“哥。”室友出去吃饭,林牧才敢开口谈论这个话题,“等毕业我表白,她看到这本相册会不会感动?”
林知南穿着件暗纹白衬衫,袖口点缀英伦风的棕格,他解开袖扣,手腕没有多余装饰,眼尾微微下垂,“这星期蒋莳羽的进步飞速,而你止步不前。”
他翻开相册,是张合影。他和蒋莳羽两个人的脑袋挨得很近,同时看向摄像头,脸上都带着笑,关系看起来亲密无间。
林牧没觉得这张照片奇怪?
林知南有点想提醒他。
但提醒他什么呢?
电影书本里情窦初开的少年总这样犹豫,等到最好的时间过去才开始追逐,殊不知那时跑断腿都只有遗憾。
他又不是林牧的爹,提醒他什么呢?
林知南端起桌面的气泡水一饮而尽,“真想拿针把你脑里的粉色泡泡戳破,清醒点,只想谈恋爱的男生不具任何魅力。”
“......”林牧觉得自己舌头打结了,半响才反驳,“可她喜欢我啊。”
林知南停下,打量着他,“可能因为你身上有某种特质吸引她。”
“什么特质?”
“这不重要,你有,别人也有。如果两人同时出现,正常人都会择优。”
话落,相册贴的照片不知怎么飘进了床底。林牧连忙猫腰钻进床底,“胡扯!又不是在菜市场选白菜,摸一排最后逮着根系最粗大的那颗抱回家,她喜欢我了还能喜欢别人?”
“如果——”
“哥!我摸不到照片,快帮帮我!”
林知南静若处子,看着李牧的屁股墩,将呼吸控制回缓慢悠长的状态。
“哥!快点啊!我手够不到!”
他觉得自己厌蠢症又犯了,冷下脸,“不知道借用工具?”
“哥!”床底下穿出林牧委屈的声音,他探出灰扑扑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冷漠无情?”
林知南深呼吸,一个旋身单膝跪地,手臂往里伸,“在哪儿?”
“左边点!”
锁定床底的照片后,他迅速起身,照片轻飘飘往床上一扔,拍掉身上的灰,说:“林牧,如果出现一间味道好环境负分的餐厅,一间色香味俱全评级五星的餐厅,你作为顾客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后者。”林牧秒答,而后意识到这不是一道普通的问答题,不服气质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也有那种特质,她就会踹掉我选你?”
“你如此高看我,我受宠若惊。但我的意思,少怀春,多学习。”林知南轻轻拍林牧的肩膀,手心的灰全蹭到他的衣服,“照片拍得不错,可以看出来你摄影的天赋比播音高很多。”
林牧眼底的光亮了几分,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拿着相册慢慢坐回床边。他在思考、踌躇,这种不确定感,让他看起来有点孤独。
林知南并不打算解答林牧的困惑,缓步走至窗边。太阳就要落了,灰色的影子蔓延在脸上,模糊了他高高在上的表情。
这间宿舍在小区靠街道的楼栋,今天周六,很多不回家的学生三两成群在街上游荡,构成庞大繁杂的人流,喧闹、鲜活得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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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后,蒋莳羽最大的短板暴露。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吐字不清晰。走廊晨练时,杨老师时常对她摇头,但却没教她如何改正。
传媒生要求苛刻,体重要减,形体要练,才艺要硬。尤其女生,上课脸带全妆,脚踩高跟鞋,天天受刑。
为了减脂,蒋莳羽的早餐只有一个鸡蛋一瓶牛奶。没有碳水摄入人容易暴躁。这天杨老师穿梭在队伍,停在她面前,摇头道:“前后鼻音不分,语调也非常僵硬。”
蒋莳羽憋了一肚子火,加上频繁被针对,当场挂脸,“杨老师,你除了摇头就是摇头,我发音不准难道就没有改正的方法?”
杨老师的目光轻蔑、挑剔,只淡淡瞥了她一霎,“你暂时不用练了。”
蒋莳羽打了个呵欠,衡量猜度“暂时”的真实性,随后毫不犹豫扭头。她效仿记忆里妈妈的风范,并把它发挥到极致,挺着胸,昂起头,步伐飞快,海藻般的头发轻盈地跳跃。
她无视教室外的议论纷纷,很快消失在走廊,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化妆包掏出镜子对口型,用手机录下发音反复对比。
最好的年纪,蒋莳羽那种冷艳又有点飞扬跋扈的劲,让女生有点嫉妒有点崇拜,让男生觉得多看几眼都会喜欢她。
“哥。”
“嗯。”
片刻后,林牧轻轻说:“你说她今天是不是有点不一样,感觉不太温柔,但更讨人喜欢了。”
林知南哑口无声,一时不知该附和,还是该提醒林牧现在仍处于课堂,他的言论不应该如此放肆。
静了很久,聒噪的蝉鸣声停止了,他才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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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莳羽再没上过杨老师的晨练课,程橙说以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这样对自己没有任何益处,跟老师道个歉吧。
蒋莳羽说不可能,转头跟蒋洁汇报,她说你自己决定,妈妈把你送进学府已经尽到责任了,人生的路很长,你得自己走。
蒋莳羽的理想就是做个有点牛逼,混吃等死的人,但有人撑腰,不管杨老师给了多少白眼,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的态度毋庸置疑的硬气。
林知南放弃劝说,表示他可以课后辅导。时间定在周六下午,本计划在咖啡馆的包间,可一场滂沱大雨打乱了节奏。
于是三人只好转移阵营,蒋莳羽和林牧都拒绝在自己宿舍,最后定在林知南宿舍。
单间宿舍只有两把凳子,林知南拒绝靠近床铺,从衣柜搬出行李箱。他抱着臂坐在上面,姿态大方优雅,让人怀疑屁股下不是行李箱而是会场里的高级皮椅。
“传媒生常用的“咬筷子训练法”可以改善发音、口型,先试试吧。”他眉心微蹙,“雨下的突然,我没准备筷子。”
林牧自告奋勇,“我去借,胖子那有一包筷子。”
林知南点头,非常懂人情世故,“别空手,带点零食交换。”
这不是蒋莳羽负责的范畴,她打开手机调出绕口令提前找感觉,念叨着,“七巷一个漆匠,西巷一个锡匠。”
“蒋莳羽。”
“干嘛?”
她扭头,因“a”发音而微微张开的嘴被塞进一根冰凉的万宝龙钢笔。
男生修长匀称的两指抵在两端,再次把钢笔往她嘴里推,指尖不经意戳到脸颊。
一触即分。
林知南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目光冷静,“先用我的钢笔,别浪费时间。”
他不笑时,公事公办的脸。那肤色白得简直像打磨得陈年坚冰,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
好像从没看过他出汗。他会出汗吗?
“咬住钢笔中部,微笑,露出八颗上齿。”林知南命令道。
蒋莳羽下意识照做。他稍俯身,仔细端详,“表情不对,你可能得继续强化唇舌力量。”
林知南身上琥珀和麝香结合的香味,极暧昧地萦绕在鼻尖,蒋莳羽游离的思绪被拉回,她心里微微一动,感觉嘴里的钢笔都是他的味道,表情逐渐僵硬了。
林知南坐正,面容端正不苟言笑,“你走神了,又想到什么了?”
疯了。
总不能说在闻你的体香,尝你的体香吧?
蒋莳羽连忙摇头,他掐住钢笔两端,虎口隔着几寸正对她鼻尖,还是研习学术的语气,“舌头摆好,我帮你调整下位置。”
钢笔左右抽了下,她的面部肌肉也不协调地抽动了下。
糟糕!口水要流下来了!
姗姗来迟的林天宇恰巧撞见这幕,愣住。
他明明记得表哥不止讨厌肢体接触,同样杜绝属于自己的物品被人触碰。
他们之间的氛围好怪。
怪异感在沉默中发酵。
“哥,蒋莳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练习。”林知南斜睨林牧,扯扯衣袖让不存在的褶皱消失,恢复招牌式、疏离而礼貌的笑,“休息十五分钟,蒋莳羽,记得把钢笔擦干净还我。”
想到林知南因为林天宇的关系才亲近她,蒋莳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吐出被唾液浸透的钢笔,偷偷瞄了眼林知南,他不动如山,她松了口气,用纸巾擦了又擦,直到笔杆完全干燥才放心交还。
林牧默默无言地剔除木筷的倒刺,不知道在想什么。雨天的闷热燥得后背起层黏汗,蒋莳羽抱怨热死了,拎起胸口的衣服随意抖了几下,“好想吃鲜芋仙啊。”
“鲜芋仙?”林牧问。
“嗯。冰凉凉的豆花、仙草,上面一层被蜂蜜泡烂的红豆。如果现在能吃上一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女孩歪着头笑,牛仔热裤下一双白到发光的腿晃荡着,线条纤长美好。她的脚上穿着罗马式凉鞋,中间的金色穗子随小腿晃动的频率铛铛响。
林牧直视不避,那是对蒋莳羽稚嫩、无由的喜爱和仰慕。他敢打赌,除了自己,林知南在这刻肯定也有马上为她买一碗鲜芋仙的冲动。不,是十碗。
林牧高举右手,傻气地笑,“我现在下去买!”
林知南嘴唇蠕动几番,有点羡慕此时此刻的林牧,钢笔在口袋越来越烫越来越重,指节都要垮了。他掏出手机,“叫外卖吧,方便。”
蒋莳羽没想太多,“好。”
林牧有种专属权利被抢的感觉,垂头丧气地拨弄手指,活像讨不到主人喜欢的的边牧。
蒋莳羽喜欢他这样,翘起腿,颇为愉悦的表情,“外面下着雨,你哥心疼你怕你累着,请我们俩吃冰,别不高兴了。”
林牧瘪嘴,小声说:“可我想给你买。”
“下次嘛。”她轻轻摸他柔软的短发。
“那下次你没这么想吃,我买的那份鲜芋仙就没我哥点那份好吃了。”
少年心思单纯,蒋莳羽忍不住笑,弹他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幼稚?”
林牧特别享受属于两个人的亲密动作,抓住她的腕,语气腻歪地撒娇,“就幼稚,我就想让你吃我买的东西。”
“那你现在立刻下楼买。”林知南终于开口,冷冷地说:“跑快点,我这边配送员已经到店了。”
蒋莳羽:“......”
林牧:“......”
蒋莳羽手窝在嘴边,“你哥,好像受不了我们的相处方式。”
林牧幽幽地望着林知南,似乎在埋冤他这颗电灯泡太过称职。
“随便你。”林知南识趣离开。
林牧满意了,视线重回对面的蒋莳羽。蒋莳羽第一次觉得人的眼里能流下蜂蜜。她心里甜丝丝的,“干嘛一直看我?”
“好看。”
她凑近,俏皮眨眼,“有多好看?是班上最好看的吗?”
蒋莳羽的发丝扑到胳膊,林牧觉得痒,胳膊痒,心也痒,像有两只小鸟来回在跳跃,爪子挠出浅浅抓痕。
他伸手摸她的头发,紧张得手指细微抖索,“是的。”
蒋莳羽心跳加速,她想,如果闭上眼,即将到来的应该是自己的初吻。
她嗅着林牧身上独属少年的橘子香,猜测他的嘴吃起来应该也是橘子味。
“林牧,你想不想接吻?”蒋莳羽大胆地问。
阳台的林知南望着磁铁正负极般靠近的两人,拇指狠狠按下,力道之大几乎让屏幕的玻璃出现液压。
他回神,检查聊天框,没自动发送语音。
就在这时,门锁拧动,门开了。杨老师站在门口,表情惊疑震惊。
下一刻,她冲进来,抬臂,一耳光利落扇在毫无防备的蒋莳羽的右脸。
啪。
沉默,死寂的沉默。
空调悠悠送冷风。
林知南率先反应过来,一个跨步,比他更快的是女生暴躁的怒吼:“我操你大爷!我妈都没打过我,你个bitch敢打我?Fuck!”
粗俗的中英混骂震开沉默,蒋莳羽从座椅弹起,架势十分熟练泼辣,压根不是冲扯头花去的,她抓住对方的衣领,那又直又白的大长腿蹬的弧度可谓优美,不断、迅猛地顶向对方肚子,女人痛得嗷嗷叫。
旁边的林牧呆若木鸡。
林知南从容地等蒋莳羽踢了好几脚,不急不缓前去拉架,嘴角疑似挂着笑。
结果猝不及防被扇了一巴掌,那么突然,他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只觉得脸上五道指痕火辣辣的疼。
“你大爷的刚刚不是挺凶?!”
“反啦反啦!敢打老师!”
“我去你大爷的!有种再来啊!艹!早看你不爽了!”蒋莳羽边吼边踹,凭本能进行野蛮攻击,完全忘记自己在林牧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
她才不是公主,小时候被人骂没爹的野种,她可是边嚎啕大哭边干人的战士。
不能怂,她命令自己不能怂!
杨老师节节败退,蒋莳羽左顾右盼,满屋子找趁手的武器,林知南眼疾手快扯住她的胳膊,但被一股牛劲甩开,他无奈,只好死死抱住向上扑腾的女孩,低吼:“蒋莳羽!可以了!”
他扫向另一边,眸光冷厉,崭露无法掩饰的锋芒,“林老师!还不快走?!”
眼见目标连滚带爬逃跑,战斗状态的蒋莳羽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模样,然而屁股扭动的过程,耳畔林知南的呼吸声变了。
不似平日的平稳,非常不对劲,乱、浊重,很明显,他在压抑什么。
窗外雨声平起惊雷,她陡然激灵,下意识侧头,林知南因用力充血的脖颈,一条鼓起的青筋连至通红的耳廓后方。而透过肩与颈的空隙,是和他五官七分相似,属于他弟弟林牧那张表情怪异到扭曲的脸。
今天貌似是最后一天休息,赶紧更个粗长。
青春校园里搞这个,我真想捶死自己。
知南哥很阴湿腹黑的,单纯的林牧弟弟对付不了呀。女儿吃好喝好开学!
晚安啦小宝们[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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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知南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