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尘似海 第41章 第 41 章

雨倾盆而落，高速路上白茫茫一片，司机打起十二分精神握紧方向盘，雨刷器疯狂工作着，沿途很多司机都选择就近的服务区躲雨，但客车上大部分乘客都是赶航班的人，耽误不得。

茫茫视线里，一辆黑车轿车始终紧跟在客车后，客车司机瞧了瞧后视镜，“啥情况？像给我保驾护航似的……”

又一阵电闪雷鸣，行进在大雨中的黑色轿车承接着密集的凛冽雨滴，带着肃穆和坚定，在狂流中向前。

终于冲出那片乌云，雨滴渐小，天边泛起光亮，天空如洗。

江欢南转向窗外，收回混乱的思绪，奉劝自己不要钻牛角尖，更不要好奇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言千乘又回到方县的原因？他的学业？应该守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就让这些牵扯，都埋葬在这片土地吧。

远远的，七彩之光在远方越来越清晰，江欢南睁大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直到眼泪又失控。言千乘，你能看到天边那条彩虹了吗？和那年我们看到的一模一样。

车里，言千乘盯着天边越来越绚丽的彩虹失神了一瞬，车身晃了下才回过神，差点撞上隔离带。

一路狂飙到盛京机场，言千乘对江欢南接下来的行程是一无所知的，只能寸步不离跟着客车到达卸客区。

提前达到机场指定位置的朋友早早在等他，两人连句话都没说一句，言千乘跳下车一甩车门就紧盯着江欢南背影奔过去，生怕把人跟丢了。

朋友一脸懵，盯着那背影眼睛越瞪越圆，“冲着啥了啊这是？！”

某航司售票柜台前，言千乘远远地看着江欢南拿到了机票直奔安检口，他一个健步跨过去喘到口齿不清，“给，给我也来一张……”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拧着眉毛，“先生您也去海市？”

“对，海市。”言千乘又侧头朝安检口方向张望，错不了。

“抱歉，只剩头等舱一个座位，还有一小时飞机起飞，您看可以吗？”

言千乘斩钉截铁一个字“要”，掏出钱包数出厚厚一叠钞票。

*

飞机在夕阳的红海中仰头登空，无限靠近窗外橘色的天际线。江欢南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眯一会儿。

半梦半醒中，身边的座位有人走动，她微微把头转向，继续潜入睡眠。

“先生，您喝点什么？”

言千乘还没回答，身边的江欢南闻声睁开眼，懒散地看着空姐的推车，随即耳边响起好听的男声，“不了谢谢。”

空姐确认了下眼前是头等舱的客人，笑态可亲，“言先生，如果您需要特调饮品随时叫我。”

这空姐好厉害，每位乘客姓什么都清清楚楚？

言先生？登机时她身边坐着的明明是个三四十岁的姐姐。

江欢南猛地转头，瞬间心脏骤停，那张侧脸就在她伸手可触的距离，他转过头看她，目不转睛，隐着崩溃复杂的。

“女士？您喝点什么？”

江欢南说不出一个字，喉咙紧的厉害，连指尖都是麻木的，言千乘定然转向空姐，“给她一杯温水。”

江欢南道谢接过水，手抖，言千乘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不说一个字。

江欢南想抽离，却发现被他握的太紧，他明明感受到了，但是不放手，他在逼她说第一句话。

“言千乘。”他简直要把她骨头捏碎，三个字从喉咙里一个个挤出来。

言千乘松手，深吸一口气，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痛苦如火焰般吞噬他，低声哽咽，“江欢南，你，都不想我吗？”

江欢南的眼泪如被开闸，呼吸停滞，不敢对视那双泛红的眼圈，她想过无数次重逢，设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见，这一刻要了她的命。

而他，坐在那里早就死了千百次。

“为什么连一个电话都不肯打？”言千乘侧头看江欢南，他是那么需要她的回答或者一个安慰式的握手和拥抱，他要碎了。

四年，他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不语，只有在工作时能听到他不带任何感**彩的严肃和一板一眼，完全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一年之间，“南方有鱼”扩到了十二家店，所有员工都清晰地意识到老板喜欢男人，因为好像他本能地排斥女人。

有个漂亮的供货商小姐姐掏心掏肺追了他大半年，他觉得烦，二话不说换了另一家，哪怕价格高了一点，他那些朋友巧妙地回应质疑：他不是人。

没错，心死了，也就不能称作人了。

但此刻，哪怕心脏有强烈的针扎感，但至少是有痛觉的，言千乘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终于平静下来，江欢南不能就这样被情绪打败，她止住眼泪开始大方回答言千乘抛过来的问题。

“想过，我们几岁就认识了，怎么能忘了，几年不见过的还好吗？”

言千乘一瞬恍惚，她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故意的吗？

“好，我很好。”他依旧如火似的盯着她，恨不得烧干她伪装的壳子，剖开她的心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巧在飞机上偶遇，可惜我下了飞机还有事，不然可以坐下来喝点东西，下次有机会。”江欢南像是在说梦话。

她知道她在胡诌乱扯，他也知道她在胡诌乱扯。

她更知道他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但不搞的疯一点，她又该如何收场呢？

言千乘照单全收，跟着乱说一通，突然有种莫名的喜悦，“没关系，我下了飞机什么事都没有，你去哪我都可以陪你，老同学四年不见，择日不如撞日。”

说完，他挑着嘴角看她，甚至得意，完全不觉得生分。

言老板的严肃冷厉彻底消失不见，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江欢南见识过他这无赖的一面了。

江欢南一眼瞪过去，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又对上言千乘深深的眸光，几乎能把她看穿。

立马回过头，很小声嘀咕，“懒得搭理你。”

很可惜，言千乘听到了，“晚了。”

重逢，竟然还都是老样子。

飞机着落滑行，空姐走过来蹲在言千乘侧身，“言先生，我们的车已经在等候了，请您优先下机。”

言千乘摆摆手，“我们最后下。”

江欢南，“谁们？！”

“我们。”只要言千乘坐在那里，江欢南就是长翅膀也飞不过去。

最后，江欢南被“绑架”着下了飞机，看样子是绝对摆脱不掉言千乘了。

出口处一群人在翘首企盼，江欢南竟然发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康建朝她挥手，“江女士！江女士！”

众目光投过来，这称呼属实被他装到了。言千乘也看到了那牌子和举牌子的商务男士，“接你的？”

江欢南果断点头，“对！接我的！”盼到救星似的跑过去。

康建与言千乘对视，不觉存在威胁，轻描淡写，“飞机上认识的？”

言千乘攻击意味明显，“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他那么自然地牵起她。

康建皱眉，看到江欢南甩手的动作后自作主张揽住她薄弱的肩，“这不是你耍流氓的地方，在我报警之前走远点。”

江欢南马上道：“误会了，是朋友。”又转向言千乘刚要说话，却被反问，“江欢南，你确定就这样离开吗？”

他绝不允许。

康建瞧出了端倪，直接要带走她，身子还没转一半，右脸被重重一击，人都懵了。

江欢南大喊，“言千乘你干什么！”

言千乘掏出电话递给康建，“报警吧，你不报警我还揍你。”

如果不是康建刚才提醒，言千乘还想不起来这事闹到警察局也未尝不可，至少这男的和江欢南是什么关系能搞的清清楚楚。

康建捂着脸，定了定神，推开言千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竟忍下去了。

言千乘上前一步拦路，江欢南终于意识到躲是躲不过的，“好，我跟你走。”

康建绷紧了唇，松手，“有事随时打电话。”

江欢南终于站在言千乘身边，“给人道歉。”

言千乘不是混蛋，掏出一张名片塞到康建手里，“对不起，有问题随时找我，我负全责，如果想还回来，随时打电话找我，我不会还手。”

康建低头瞄名片——康建，乘南之约餐饮有限公司。

那一刻，再笨的人也该明白了。

*

海市的晚风微凉，言千乘把薄外套脱下来披在江欢南身上，她沉默不言，他也一声不吭。

终于，她有话要说，“言千乘，对不起。”

言千乘，“为什么要连我都躲？你恨不过江叔，就连我一起打入地狱。”他都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躲到了哪里。

四年，他就是一直被锁在地狱里的。

江欢南收了收领口，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你有那么明朗的未来，我不该有自知之明吗？满满对你的好，我不及半分，我要那么自私地插在你们中间吗？”

言千乘苦笑，“我只想知道，你真的不在乎曾经的一切了吗？只要你点头，我会把你送到那个男人身边。”

夜风是人清醒，他能感受她的痛苦。是的，纵使再想拥有，他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江欢南胸口好痛，无法呼吸，她怎么会不在乎？她多想点头，然后快点结束这一切，马上回到国外再把自己放到真空中过毫无波澜的日子，无爱无恨到死。

但她的头仿佛有千斤重，点不了一下，只能拼命摇头，噙不住的眼泪滴在言千乘握紧她的手臂上。

他把她一把拥进怀里，得到了沉甸甸的默许，“交给我，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