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过你:
我护着你。
若我们都能从头再来一次,
好好活着吧,
放过自己,
也放过别人,
别留遗憾。
———《凡尘渡》
武安二十一年,秋,穆王薨。
送穆王遗体回南境那日,皇城外百官来送,却始终不见瑄帝的身影。
五百精兵随行,穆翎抱着穆老王爷的灵位走在队伍最前面,队伍中间是太子和宁王的马车。
“起灵!”随着吴伯一声高喝白幡飘浮,砸了火盆和瓦罐后,漫天的冥纸飘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南国都城向南境出发。
队伍渐行渐远,瑄帝负手站在皇城的最高处远远眺望,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黄袍飘飘,威威皇权,当真好不威风……
瑄帝一动不动,眼中尽是萧瑟,赶走了所有人,这下他真成了孤家寡人,瑄帝苦笑:皇兄,瑄儿在此,恭送皇兄。
出发有大半日,已经出了南国都城境内,队伍在路上休整片刻,穆翎始终站在穆老王爷的棺材旁寸步不离,一路上除了喝了点南宫衍送去的水,便不再吃其他东西。
叶轩也曾来探望过,只是穆翎也不说话,顾陌过来时,他也只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参见太子殿下。便再无其他话语。
顾陌也没想过要劝他什么,毕竟他没有这个资格,只吩咐了人拿了些吃食过来,便离开了。
等队伍再出发时,顾陌便撤掉了自己的车驾,改为步行,任谁劝阻他都不听。
“殿下。”
叶轩挡在顾陌身前,他懂,他懂顾陌的意思:离开皇城自是不用顾及百官的闲言碎语,顾陌想替他的父皇还些什么,他本不该拦着。可即便如此,顾陌才大病初愈,叶轩仍旧心有不忍。
父债子还这种道理,在他叶轩眼里都是放屁。
顾陌只望着叶轩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僵持着,有人喊了句:王爷来了!
“殿下,回马车歇着吧。”
南宫衍一身黑衣上前俯首行礼,誓有顾陌不应他便不起之意,众人也随之附和请命,顾陌上前,抬手将南宫衍扶起,只淡淡说了句:
“皇叔,我想陪皇伯走一遭。”
南宫衍愣了愣神,而后无奈一笑。这声皇伯,穆老王爷都未曾听过,也不知现在他能不能听得到,可否心安。
“要去可以,若你身体无碍,便让你去。”
南宫衍最终还是妥协了,南宫衍过来时泠舒就站在一旁,听了南宫衍的话便上前行礼,顾陌微微点头以示回礼将手递了过去。
泠舒把了脉,只淡淡说了句:
“不可逞强。”
顾陌点头,泠舒冲着南宫衍使了个眼色,南宫衍明了向叶轩点了点头,叶轩即便有几百个不乐意,但还是让开了,众人也随即散开给顾陌让出了一条路。
顾陌行至穆翎身边,静静地随穆翎走着,叶轩和南宫衍跟在后面,而泠舒则被南宫衍强制按回了马车里。
于他而言,带着泠舒随行南境已是他最大的让步,其余的,多余的都不行。
穆翎脸色显得有些憔悴,在顾陌跟着走了两里路后,穆翎停下脚步,带着穆老王爷的灵位一同向顾陌跪下,说了这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嘶哑,却依旧面无表情:
“殿下心意,臣与家父都已收到,请殿下移驾,回去吧。”
顾陌跪下身,双手扶着穆老王爷的灵位,淡淡说道:
“王兄,我该走这一趟的。”
穆翎低着头,一句“王兄”让他愣住。事实一直告诉他,他们只是有血缘的君臣而已,其余的他穆王府高攀不上。
“……殿下,臣,惶恐。”
看着穆翎弯得愈发低的身子,顾陌已然知道了穆翎的答案。他不强求,将穆翎同牌位一块扶起,道:
“论亲,我该走这一趟。若论君臣,本宫奉旨而来,责无旁贷。”
“…………”
穆翎不再说话,抬头看向顾陌,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了他的这个弟弟。穆翎转身继续回到队伍前,任由顾陌跟着一起走。
顾陌一步未曾懈怠。
叶轩看着穆翎的背影,比武那日,其实即便他不出手阻拦,那把扇子也伤不到顾陌,穆翎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实力,能在顾陌遇到危险时,在第一时间护好顾陌,而这一点叶轩能看得出来,顾陌自然也是看得出来的。
两个有血缘的兄弟,第一次见面隔着一面薄纱,挡着一个叶轩。第二次见……隔的却是一道血海深仇,挡着的却是君臣之礼。
南宫衍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再看看身旁的叶轩,露出一抹苦涩:皇兄……用这样的方式让陌儿成长,真的能如你所愿吗?
队伍照常前行,除了休整时顾陌被叶轩强行拉进马车休息外,去往南境的路顾陌随行一步未断。
“什么人!出来!”
有人盯着窸窣的丛林大吼了一声,所有人抬起兵器开始警戒,顾陌和宁王的马车被团团围住。
只见一着红衣的人自草丛中滚了出来,正好倒在穆翎跟前。
“世子。”侍从正要将人拖走,穆翎摆摆手道:
“无事,莫要伤人,找大夫给他看看。”
“是。”
听到外面的动静,南宫衍自太子车驾里探出头来询问左右。
“怎么回事?”
莫凌易俯首答话。
“回王爷,从草丛里滚出来一个人。”
“还活着吗?”
“还有气。”
南宫衍转头看了眼正在给顾陌扎针的泠舒,柔声说道:
“我去看看。”
泠舒点头后南宫衍这才下车,嘱咐了叶轩:
“护好他们。”
“是。”
南宫衍过去便见到被人架过来,还昏迷不醒的冷亓。南宫衍上前看了看,冷亓脸上有虽有点脏,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眉清目秀的俊公子。南宫衍查看后没在他身上发现伤痕,替他把了脉,眉头微皱,便吩咐左右:
“放到本王的马车上。”
他刚起身准备离开,随即便有人上前阻止:“王爷,此人身份不明,请三思。”
“照做。”
南宫衍语气冷淡,眼神冰冷,阻拦的人顿时语噎,小心退了回去,莫凌易将人带上南宫衍的马车,找了大夫给冷亓看伤。
等南宫衍回到顾陌的马车,泠舒便随口问了句:
“如何?”
“是个小孩,年纪与陌儿相仿,受了点内伤,我让阿易送到我们马车上,等会咱们坐陌儿的车,到南境还得有劳你再去看看。”
南宫衍回答得详尽,最后还不忘陪上个笑脸,但却惨遭泠舒回了一个白眼。
“你留的人,反倒是扔给我。”
“有劳先生。”南宫衍冲着泠舒拱手作揖,故意拉长了腔调。
休息片刻后,队伍继续启程往前,道路两旁的一座高峰上,厉渊看着从他眼前慢慢经过的队伍,苦笑着:“都好好再活一次吧。”
厉渊覆手捂上此时正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不一会儿从嘴角流出了血,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人便慢慢倒了下去。
落地间,有个身影闪过将他稳稳接住,声音低沉的呵斥道:
“蠢货。”
厉渊模糊间仿佛看到自己的神明,伸手想要触碰,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无力地冲着那人唤了一声:
“阿尧。”
“浪费自己的神力,护着他们,愚蠢至极。”
凤尧低喝着,此时的凤尧褪去一身华服身着素色衣裳,青黄相接,与厉渊身上的青衣极配。
天道想要冲破玄武和赤魂的封印,转而盯上冷亓,好在被厉渊及时阻拦并再次加固封印,但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免还是受了伤。
凤尧眉头紧皱,看着怀里已经昏迷的厉渊,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