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至亲,
亦是手足,
我从未想过,
要在你那里得到些什么,
亦或是拿走些什么。
我会护着你,
直到死去。
———《凡尘渡》
南宫衍房门外,穆翎静静地站着,他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一直没有进去,只在门外候着。
穆翎不知道南宫衍的过往,也不知道他的现状,就连现在南宫衍究竟受的是什么伤他都统统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也就只有南宫衍现在的处境,也明白泠舒散播消息的目的。
穆翎紧握手中的折扇,父亲口中曾今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叔,不知他何时再能见到。
“世子进来吧。”
泠舒吃了药后不一会儿便恢复过来,丝毫没了刚才的虚弱模样。
“穆翎见过先生。”
穆翎行礼,看了眼床榻上的南宫衍,又看了眼泠舒,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未见泠舒笑过,从来都是那副清冷的面容。
“世子不必多礼,在下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讲。”
“柜中有一锦盒,有劳世子差人送进东宫。”
泠舒指了指,穆翎打开南宫衍床榻旁的柜门,里面确有一蓝色花纹的锦盒,穆翎并没有打开看。
里面放的是一颗药丸,与泠舒的不同,顾陌吃的药丸药效仅有泠舒的四分之一,能压制顾陌体内冰蚕卵孵化,对他身体并无任何损伤。
南宫衍早前就算准了顾陌会因叶轩而失约,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药丸,那日上朝就是想借机将药丸给顾陌的,可他在大殿门口见到叶轩时,便临时改了主意,原是想逼顾陌一把,若是顾陌依旧执拗想着再送药不迟。
可没成想,一个王爷,在皇宫院内,也能遇刺,还是刀刀致命,而诺大的皇宫,没有任何人发现,本应该守卫森严的皇城,周边却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亲自去送,刚好父王今日被召进宫,我能以去接父王的名义进宫。”
穆老王爷午时就被瑄帝召进了宫,也没说是什么事,穆翎虽觉得奇怪但来人是瑄帝身边的赵要,便也没有阻拦,只是老王爷临行时穆翎说了句:酉时去接父亲回府的话。也有要说给赵要听的意思。
泠舒道谢:“有劳世子。”
“先生客气。”
出门时,泠舒还是叫住了穆翎:
“世子……”
“先生还有何吩咐。”
“穆老王爷年迈,日后若宫中还有召命,便以王爷身体不适婉拒了吧。”
“是,多谢先生提点,穆翎知道了。”
穆翎明白泠舒的意思,穆王府交了兵权是为了让瑄帝安心,可这样一来就是把整个穆王府都置于危险境地,可穆王爷不以为然,说那是他的弟弟。
可能人心就是这么易变,瑄帝还没有登基为帝时是个温润谦恭的太子。登基之后严查贪官污吏,造福万民,收复失地平定边境之乱,南国愈发繁荣富强,这些功绩也说得上是南国众帝君中的第一人了。
瑄帝受万民敬仰爱戴,可似乎是在叶诚死的一年,瑄帝变了……那个至尊的位置,让他变得暴戾多疑,虽不至暴虐无道,但这些年来,对那些稍有权势威望之人的打压,无一例外都让他们因瑄帝的举动寒了心。
皇宫,御书房内有些阴沉,穆老王爷跪地俯首,瑄帝站在前面,居高临下俯视着老王爷问道:
“皇兄,可想好了?”
“君要臣死,臣岂能抗旨。”
穆老王爷一脸淡然,即便在如此境地也依旧从容。他一生戎马,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了帝心猜忌上。
“来人。”
赵要推门而入,手中的托盘里放了一把带毒的匕首和一杯毒酒,瑄帝转身,赵要将托盘送至穆老王爷面前,手有些微颤。
穆王爷看着托盘,这是皇帝的恩赐。
穆老王爷拿起匕首,挺起身,抬头看向瑄帝的背影:
“陛下,念在手足之情,请放我翎儿和宁王一命。”
盘中刀,穆老王爷毫无犹豫一刀刺进自己的心脏,赵要转头,瑄帝背着的手紧握。匕首落地,穆老王爷血洒蜀锦地毯,瑄帝明黄色的龙袍上沾了几滴,显得格外的刺眼。
“瑄儿……”穆老王爷临了还是唤了他一声。
瑄帝心头一紧,握拳的手被他自己掐出了血,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转身望一眼已经气息奄奄的穆老王爷。
“皇兄不能再替你……”
话未说完,穆老王爷便倒地断了气,赵要上前查探,只见穆老王爷眼还未闭,眼角还带有泪。他有些颤抖的手探了探穆老王爷的鼻息和脉搏,平复好自己的状态,抬头望向瑄帝:
“陛下……”
“退下!”
赵要话还未出口,瑄帝便将他喝退,赵要行了礼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出了御书房,带上了门。
赵要出门后,瑄帝这才转身,走向穆老王爷尸身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还未靠近,瑄帝便对着穆老王爷的尸身跪了下去。
“皇兄,瑄儿在。”
瑄帝双手紧紧抓着地毯,泪如雨下。
他一步一步爬向穆老王爷的尸身,将穆老王爷的尸身抱在怀里,按住不停地往外冒血的伤口,满目通红的看着自己沾染着血亲鲜血的手,哭着哭着便笑了。
登基那日,他郑重下的第一道旨意是给穆老王爷的:
“皇兄,这南国的疆土,以后便交给您替我守着了。”
“臣,定不辱使命。”
穆老王爷不辱使命,可是下令的他却变了。
过不久,御书房外就响起了:抓刺客!传太医!的嘈杂声,从御书房一直传遍了整个皇宫。整个皇城灯火通明,一片纷乱,恰逢穆翎的马车进宫,他刚下车便遇上了要赶去穆王府报信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倒在地,大喊着:“世子,陛下遇刺,王爷护驾身亡!”
“你……再说一遍……”穆翎瞪大了双眼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小太监又再说了一遍:
“陛下遇刺,王爷护驾……身亡。”
“父王……”
穆翎依旧不敢相信,他双拳紧握,赶往御书房的路……长极了,不论他怎么快跑都觉得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穆翎到时,御书房外已经被重兵把守,等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踏进御书房时,里面跪了一地的太医,沈直也在其中。
御书房内杂乱无章,确似有打斗过的痕迹,穆翎慢慢往里走,就见到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穆老王爷躺在瑄帝的怀里,面无血色。
穆翎走进去跪下,闭眼吞咽了一下,颤抖的手轻抚上穆老王爷已经冰凉的手,笑着说道:
“不是说好了,酉时儿子来接您回家的吗……您怎么食言了……父王。”
穆翎牵起穆老王爷冰凉的手抵至自己额前,哭得隐忍。
瑄帝一言不发,抱着穆老王爷就没撒过手,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穆老王爷就是因护驾而逝,皇帝心如刀割。
临近天明,穆翎才带着穆老王爷的尸身回府,瑄帝派了重兵护送,一日不早朝。
东宫这边,沈直被召去御书房,叶轩在顾陌床前看守,一夜未眠。
等顾陌醒来,已快至午时,沈直还是没有回来。
“殿下醒了,觉得好些了吗?”
“无碍。”
叶轩伺候顾陌吃了些东西,看着院中阳光正好,便问了句:
“殿下可要到院中坐坐。”
“好。”
叶轩替顾陌挑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又披好披风,慢慢扶着顾陌行至院内。
“你有心事。”
“殿下可识得穆老王爷?”
“那日与你比武的是穆王世子,皇伯并未到场,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顾陌并不识得穆王爷,这几年瑄帝也未曾有让他们碰面增进亲情的意思,当时打擂时顾陌也是第一次见穆翎,和穆王府也说不上有感情。
“昨夜陛下遇刺,老王爷护驾身亡,沈太医一夜未归。”
“父皇如何?”
“陛下无恙,只是伤心过度,现在御书房休息。”
叶轩一直都是淡漠的语气,好似在一夜之间他看透了什么。
“你想去穆王府便去吧。”
“多谢殿下……”
就像叶轩了解弦之一样,也没人比顾陌更了解叶轩,和穆翎那一架,打到了叶轩的心坎,叶轩也没了父亲,而此时穆翎可能更需要宣泄些什么,叶轩也愿意当那个发泄对象。
“叶轩,皇城之中,容不得那么多的情感。”
“就连忠心也不可以吗……”
“你想说什么?”
“殿下,卑职听闻陛下忌惮穆老王爷多年……”
“叶轩,住嘴!”
顾陌停下脚步,被叶轩搀扶着的那只手手掌紧握,预感告诉他,叶轩再说下去会闯祸。
“殿下,南国皇宫的御书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闯,以至于悄无声息地就能杀了一个王爷。”叶轩嗤笑,刚听闻时所有人都惶恐惊慌,可一旦静下心来想想,未免有太多的漏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陌清楚叶轩的意思,他一个太子身边近卫武功自不用说,还有暗卫随侍,更何况是南国的一国之君,即便是要护驾,又哪里需要穆老王爷。
即便需要,昨夜叶轩一夜未眠,竟是半点打斗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诺大的皇宫,侍卫高手竟抓不住一个刺客,未免也太过无稽之谈。
“卑职只知,穆老王爷忠义,从未有过半点私心。”
“可你更须知道,皇权之上,无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