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渡 第71章 冰蚕

如果对方是你，

我必定义无反顾。

不用别人告诉我值不值得，

我愿意就可以。

我愿意活在回忆里，

但不耽误我喜欢你。

———《凡尘渡》

清酒入口，微苦，叶轩还有些不习惯。比起桂花酿的甘甜，清酒唯一的优势便是这久久悠荡的清香。

叶轩一杯入喉后，剩下的他连壶带酒都一次性抬走，又乖乖的站回了凉亭之外。

众暗卫汗颜：如果说“横抱太子”是情有可原的话，那“拦杯断酒”可以说是罪无可恕了。

这酒可是连沐风都不敢劝的，偏偏太子还毫无怪罪之意。不过对于顾陌这样的双标行径，他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现在在太子身边站着的，可是除太子外，他们要保护的第二个对象。太子暗卫保护太子亲卫……这种话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违和。

天渐黑，从东宫的凉亭看南国的夜色，也只仅次于那个山坡之上的景色。

清风吹过，池塘里的水伴着水面上的花瓣荡起层层涟漪，杯中倒映着的倒影也随之荡漾。顾陌轻珉了一口杯中仅剩的酒，就那么一口，他品得也比往日更细些。

叶轩只能看到顾陌的背影，仰头看了看天，满天的繁星，从东宫望去也别有一番风味。

“殿下，是否要用晚膳？”

“不用。”

天刚黑厨房就差人来问，被顾陌一句回绝。无奈刚要退下就被叶轩拦住，悄声说了句：

“端上来吧。”

等厨房把饭菜送来，叶轩端着就往凉亭里走，在顾陌面前把饭菜逐一摆放好。叶轩想的倒是挺开：反正都已经得罪了，也不差这一件。

“叶轩，本宫说了，不想吃。”

此时的顾陌并没有戴面具，就那样单手撑头直勾勾的望着叶轩，可恨叶轩就是个木头，从头到尾都只盯着饭菜。

“殿下还病着，不能不吃。”

叶轩虽低着头不看顾陌，但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温柔。在他看来，顾陌就像是生病的小孩在闹脾气一般，哄哄就好了。

也就只有叶轩是这么想的，往常顾陌生病时旁人都不敢劝，只能由着他，因为他是太子，说的话，除了瑄帝任何人都不能驳回。

顾陌突然有些恍惚：这人到底是被当作棋子送进宫的，还是被当作了管制他的人才被瑄帝挑中的。

要说了解，叶轩是最了解他的，而现在叶轩就是用对待“弦之”的方式对待身为太子的他，而且适用性极佳。

顾陌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拿起叶轩送上前的筷子开始吃饭。

在叶轩看来，这个性情不定的太子，与他的高冷弦之并无二致，他都能哄着就对了。只是有一点不同，他对太子……只出于同情和该有的忠心。

叶轩再次退出凉亭站好，远远的看着顾陌。

“乓！”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叶轩随声望去，顾陌桌上的酒杯摔碎在顾陌的脚下，清酒洒落溅到了顾陌的衣摆上。

“殿下别动，卑职来收拾。”

叶轩立即上前准备收拾，刚想靠近就被顾陌喝住。

“别过来……”

顾陌艰难抬手将叶轩阻在了凉亭之外。圆月悬空，将整个东宫照得透亮，只见凉亭内的顾陌埋首浑身颤抖，叶轩察觉不对，也顾不上管顾陌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顾陌面前，将快要倒地的顾陌稳稳接住。

“殿下！怎么会这么冷……”

叶轩触到顾陌的衣服都能感觉到渗人的寒气，但也没时间去思考，抱着顾陌就回了寝殿 。

顾陌埋首于叶轩的怀中，寝殿内无灯，叶轩依旧准确无误的将顾陌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暗卫也将沈直“请” 了过来。刚点灯顾陌就把叶轩从床榻前推开，冲着他无力地低喝了一声：

“出去！”

被顾陌推开的那一刻，叶轩怔住了，是在什么时候，他也是有着相同的无力感的……

“去烧点水，这里有我。”

沈直拍了拍叶轩，以为他是被吓到了。

“是。”

叶轩接了令出去，但表情还是有些木讷，沈直叹了一口气，取出银针。

“殿下这是何苦。”

“本宫怕……吓到他。”

顾陌呼出的气都是凉的，额头冒着冷汗，煞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就像是结了一层冰霜一般。沈直一根接一根的银针落下，却也没能帮他缓解半分的疼痛。

“殿下要是痛就别忍着，老臣这几根银针也只能替殿下行气，无镇痛之效。”

沈直看着顾陌忍痛的模样，只怪自己学医不精。从顾陌决定不去宁王府时，他将自己关在房间半日就是想找到缓解顾陌发病时疼痛的方法，却是半点也研究不出来。

“别……别让他进来。”顾陌的声音跟着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是。”

该是关心自己的时候，却心心念念的是活蹦乱跳的人，沈直无奈，看着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的顾陌自言自语到：

“殿下是南国的太子，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一个叶轩呢。殿下要知道，你的命比任何人都要尊贵，以命换命……哪里值得……”

厨房里，叶轩坐在灶前一根接一根的添着柴火，烈火将锅底烧得通红，水面正冒着热气。

叶轩有些微颤，心口处也传来一阵阵刺痛，上一次他也是这么大意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弦之生病，如今往事重演，他依旧还是没有发现。

“叶大人，叶大人！” 一暗卫唤着叶轩，叶轩这才回神。

“何事？”

“沈太医催着要水。”

“好，我立马送过去。”

“是。”暗卫领命后消失。

“叶轩，你现在是太子亲卫，不可以分心！”等暗卫离开，叶轩起身对着自己自言自语一番后，舀了热水便往寝殿赶去。

叶轩端了水到跟前，沈直拿了毛巾就往里面扔，叶轩立刻会意，双手伸入才烧好的热水里搓揉毛巾，将水拧干后转递给了沈直，沈直忙着扎针但也看到了叶轩通红的手，他没有说什么，接过毛巾敷在顾陌的手腕处，接着又递给了叶轩几条毛巾，分别将他们敷在了顾陌的四肢腕处。

“阿轩……”

顾陌在昏睡中呢喃着，沈直扎针的手顿了顿，隔着窗帘，站在一旁的叶轩也听到了顾陌的呢喃，不由得心下一惊，递毛巾的手也顿了顿。

“沈太医，殿下……在说什么？”

“梦中呓语罢了，听不清。”

沈直敷衍着，叶轩也没再追问，可能……真是他听错了。

宁王府中，泠舒以宁王旧伤复发为由将宁王生病一事散播出去并未刻意隐瞒，泠舒就是要堂上坐着的那位知道，他一直忌惮的人曾为南国付出过什么。泠舒还想看看，这个南国的至尊，对自己的弟弟，还有没有半点的怜惜。

南宫衍榻前，泠舒坐在一旁椅靠在床尾，此刻的他满头冷汗，脸色惨白，他让颤抖的手极力保持稳定为自己扎针。

他与顾陌一样，每至月圆都会如此，只是他体内的冰蚕卵已被自己的血温养孵化。

武安三年，北境战乱，时至冬日，北境被漫天大雪覆盖，南宫衍单枪匹马手刃北狄首领后，被北狄大军围困于大雪中，幸得泠舒手持虎啸营令牌带兵前来支援。

泠舒在北境寻了三日，最后才在一山洞中找到重伤的南宫衍，南宫衍危在旦夕，那时为他们施术的人对他说：“这样义无反顾的选择一个人，真傻。”

他只笑笑，看着昏迷的南宫衍回道： “傻吗？”

他一个南国平民舍命救的是保家卫国的南国王爷，多么大义凛然，大公无私……很值，哪里傻。

“用命护着这个人，我愿意，与旁人无关。”

即便现在疼痛难忍，南宫衍未醒，他都不敢离开半步。

“睡够了，就快醒过来吧。”

泠舒从怀中拿出药瓶，有些艰难地倒出一颗药丸，毫无犹疑地吃了下去。

他手里的药效要更烈些，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个药丸了，进了王府后，每每病发时他身边都有南宫衍守着，只是现在却要换他守着了。

“吃多了，会死。”

那时施术的人给他药时就提醒过泠舒，这种药丸虽然能缓解和压制疼痛，但相对的，吃多了无疑就是一种催命药：冰蚕苏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他也会越来越嗜睡，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睡梦中，而另外一个人也会心脏骤停而亡。

逆天改命总归是有代价的，心头血是一个人的命脉，将命分出去半条让对方复生，说到底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死之前，有劳你赴南国一遭。”

泠舒毫无犹疑吞下药丸时对着术者笑了笑。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怎么能让他陪自己一起死呢。

“若我北疆有幸在你南国铁蹄下生还，我尽力。”

术者自嘲一笑，他现在救的可是对他北疆威胁最大的人。

“别告诉他。”

“我想，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

南宫衍见泠舒吃药便问过，泠舒只答了它的功效，并未提及危害。经过查询，亦如泠舒所言，只是他总觉药丸吃多了伤身，翻遍古籍才寻得一针灸之法，虽不治本，但也治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