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渡 第37章 坦露

浮世三千荣华，

仍不及你眼中柔光。

———《凡尘渡》

自被罚后，这几日薛相都很消停，告假没有上朝，也没找过叶家的麻烦。

叶轩被叶老侯爷下了死令不许出门，叶轩这回倒是很听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府邸待着，也没像往常那样偷跑出府，这让全府上下都格外惊讶，私下里讨论着自家小侯爷是因何变了性子，却是三三两两的也没个结果。

但叶轩这个样子却让叶老很是担心，以前蹦蹦跳跳的，总也见不到人，现在安静了，朝九晚五都来请安，反倒是让他自己也不习惯了。

有时他去书房或者到庭院都能看到叶轩要么是在书房安安静静的看书写字，要么是在庭院练武，还时不时对着书发呆，然后又莫名的傻笑，让府里的下人也有点“二丈和尚莫不着头脑”。

“莫不是老夫最近对轩儿太过严苛了。”

叶老摸着自己的长胡，询问着身边的人。

“我倒是觉得轩儿这是长大了也懂事了，你啊就是多虑了。”

叶老身旁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者一脸淡定，背手看着屋子里正安静看书的叶轩。

“嘿，你这老头，这是老夫的孙子，我懂还是你懂？”

叶老听了这话便跟身边的人急了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一副要就事理论的样子。

“你的你的，是你孙子，我也没说不是，你急什么。”

老者一副淡然看着叶老要撒泼的模样，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可你就是有说我不了解我孙子的意思。”叶老无理取闹。

“…………”

老者不再搭理叶老侯爷，转身就走，相处了几十年，对叶老侯爷这不依不饶的个性，他就总结出了一句话：‘别接话茬，带走，任他吵闹，累了，自停。’

“你别走啊，咱两好好掰扯掰扯，我孙子我怎么就不了解了！”

叶老快步跟上老者，好歹他以前也是个武将，哪有被一个文人甩了的道理。

听着门口没了动静，叶轩这才停笔，望向窗外的庭院里渐行渐远的身影无奈笑笑，对着这么两个一碰面便吵吵闹闹的“斗鸡”模样，他一个做小辈的从来不劝，劝了也没用，还会被卷进去，也就由着他们折腾了。

“进来吧。”

沐风自窗户跳进房里，叶轩早早就察觉到他来了，只是叶老在，沐风便没有现身。

对沐风，叶轩并没有过多地了解，只知道他是顾陌的护卫，负责保护顾陌。这还是顾陌主动引荐的，让他因此高兴了许久，其余的他也并没有过问。

“叶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沐风对叶轩行过礼后，将顾陌亲笔的书信交给了叶轩。

“他这会儿倒是有空了，可我这禁足尚未解除，恐怕.....”

叶轩看了书信，嘴角轻轻一勾。以往都是自己巴巴的去送信邀约，这会自己沉寂了几天，终于是盼来了这封书信，可不得傲娇一下。

“那我这就回去禀告少爷，说您今日没空。”

沐风朝着叶轩再行了个礼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沐兄留步！在下即刻动身前往赴约。”

叶轩刚刚还想着要做作一番这会儿倒是急了，立马开始收拾自己，沐风沐风，果真就像个木头，说一是一半点不会拐弯。

叶轩闻言将书信拾好放入锦盒，起身就翻墙而出，将沐风甩在了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个木头就跑自己跟前去向顾陌说些不该说的。

叶轩前脚刚翻出墙，后脚就有人向叶老禀告，这会儿叶老倒是笑得高兴，就像巴不得叶轩赶紧出门一般。

“这下高兴了吧，轩儿出门你不高兴，轩儿在家你还是不高兴，你这老头还怪难伺候的，过来，把药吃了。”

老者将药碗端至叶老侯爷跟前，一副他不喝就不罢休的气势，在这府里除了叶轩外也就只有这个老者敢这样了。

“我说你这老头，总是逼人吃药，知不知道你的药很苦。”

叶老看了眼那碗黑而浓稠的汤药，脸上是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苦着一张脸将药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一把年纪了这个道理还不知道。”

看着叶老极其不乐意的喝下药，老者随即顺手补上一颗蜜饯。

“你这个老头，不要每次看着我喝完药，就像哄小孩一样给我糖吃。”

叶老边嫌弃，边吃得很有滋味。

“不吃就还来，蜜也粘不上你这张嘴。”

老者顺手要收，叶老再一躲正好落了个空，一把年纪还能如此灵活也是属实不易。

“整天就数你能叨叨，你还嫌我烦。”

叶老不甘示弱抱怨着，好似吵赢对方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药要按时吃，过两日我再来。”

老者收了药箱，没想要再跟叶老斗嘴，算是就这样输给他罢了。

把医嘱都交代了一遍给管家，再留了一盒蜜饯。

“知道了，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叶老侯爷送老者出门，面上嫌弃，嘴上还不忘叮嘱下人要把老者安全送回，车驾要慢，旅途不要走得太颠簸之类的话，这才把人送上车。

人走后又在府门外站了许久，在管家的搀扶下才进了门。

郊外

顾陌和叶轩骑马并行，沐风抱着断离隔了一段距离跟在他们后面。

“弦之久不见我，可有想念？”叶轩驱马靠近顾陌，凑上前贴了个笑脸，奈何顾陌理都不理。

从叶轩到约定地点开始顾陌就没说过一句话。亏得叶轩了解顾陌的性子，不然换做普通人早就该手足无措了。

见顾陌仍不答话，叶轩叹了口气倾身伸手，拉住了顾陌的缰绳让马止步，顾陌这才抬头望向他。

叶轩看顾陌的眉眼总是那般温柔，顾陌不禁想这个人是不是看所有人都这样。

叶轩说：“陛下恩旨封赏叶府，我又不争气的去闯祸，我知你担心薛府刁难我，别气了，我错了，以后打人我找个没人的地儿套麻袋。”

顾陌被叶轩逗笑，无奈道：“恩旨既下，你便再不可能置身事外，得罪了薛相，日后叶家在朝中必会举步维艰。”

顾陌眉眼微动，面上虽无波澜，话语里却是满满的担心。

叶轩心道：“弦之关心我了，担心我了，弦之心里是有我的。”顾陌关心人除了他叶轩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察觉得到的。

“封赏之事确实令我意外，但对薛浩，我问心无愧。朝中之事我虽不懂，但圣恩之下，也无人敢明目张胆针对叶家，如今我既已身在局中，自会小心应对。”

顾陌想的是更加久远的事，他虽不涉党争，但叶轩是何出身他自然是知道的，即便他不查，叶轩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对他有所隐瞒。

第二次见面便将自己的家底向他掏了个干净，半点心眼和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下。

或许就是因为叶轩的坦诚，顾陌才觉得叶轩是个十足的傻子，下意识里总想着要保护好他的这份坦然和天真。

“战事若起……”

“我身为叶家子孙，保家卫国，自当义无反顾。”

顾陌还未说完，叶轩便接上了话。叶老也从不主动向他提及叶家过去，他怕叶老想起他的父亲难过便也没问过，但骨子里流淌的那股狼性始终让他很明确自己今后可能要扛起的责任。

“…………”

顾陌看着眼前的叶轩，似是和以前不一样的叶轩，但依旧是叶轩。

小狼崽子是不会被困住的，他清楚。

“我虽答应过爷爷不涉朝堂，也想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可你终究是姓叶。”

顾陌替他说，他知道叶轩心中所想，那种抱负和无奈，他最能体会到。

叶轩不是贪慕权利的人，顾陌知道，只是若有一天战事起叶轩必定是第一个上战场的。

“弦之既然懂我，又在生什么气呢？”

叶轩拉着顾陌，对着顾陌会心一笑，顾陌真生气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愿你涉足朝堂乱局。”

顾陌望向叶轩，表明自己的态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朝堂的样子，也没有人比他更想逃离。

也许他就是这样懦弱，但在叶轩这里，这种懦弱被表现得更加明目张胆。

顾陌也不是生叶轩打了薛浩的气，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气什么，可能是在气自己的身份才将叶轩拖进这乱局里，让原本可以逍遥的叶轩日后不得不上战场。

“朝堂繁华，功名利禄我不屑一顾，这座城池灯火万千，可我只记得当年的那一盏孔明灯，我既允诺护你，怎可就此碌碌一生。虽然弦之从未向我提及自己的家世，可我知我的弦之必定出身不凡，若你哪天需要，我必要有能站在弦之身前的能力和身份。”

对于顾陌，叶轩自小就生出的信任和保护欲，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是根深在他骨髓里的事。他喜欢顾陌眼中的那抹清凉和柔光，喜欢从他眼里看到的灯火。

他知顾陌不凡，在南国能姓顾的能有几个，即使顾陌对他隐瞒了什么他自己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这丝毫不影响叶轩对顾陌与生俱来的信任和喜欢

儿时许下的承诺他从没当那只是一句玩笑，他想护住他的这束清明，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弦之都是值得的。

因而他要站得再高一些，再远一些。

至于，顾弦之何时对他坦白，他都能等。

时间他有的是，即便一辈子不说又如何，他认的是他顾弦之这个人，不是他的身份。

叶轩想要的东西不多，唯独顾陌身边的地方，他谁都不想让，若是哪一天他看到顾陌身边站了另一个人，他就是想想就觉得自己会疯。

成年雄性的占有欲就是这么强，即便对方还是个没成年的，但也丝毫不影响叶轩将这份赤诚爱意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