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渡 第1章 叶归辞

凤历两千年，大雪，下山历练的顾陌捡了个来路不明的“小乞丐”回宗门。

顾陌带回叶轩后交由师弟，自己在师父门前跪了三日，直到第三日，天境山掌门淸徽打开殿门，站在顾陌面前的台阶上问他：“你自入道，何以修行？”

“是为众生。”顾陌跪在雪地里，挺直的背脊，没有一点狼狈，可他又问师父：“何为众生。”

淸徽不语，不论出身，叶轩亦为众生。顾陌尚在蹒跚学步时就被淸徽带上天境山修行，那时的他连剑都握不住，也不懂为什么要修仙学法，只听师父的话好好修炼。

不过五年，顾陌的修为就超越了天境山上所有弟子，天赋之高令一众修仙人士望尘莫及。

顾陌儿时也问淸徽，‘师父，若遇快饿死的猫儿要救，那它嘴里的鱼儿是救还是不救？’

淸徽说众生自有定数，顺应大自然发展之规律，他们也不过都是旁观者。

顾陌又问，若他救鱼，是善是恶？淸徽说世间善恶无绝对之分，遵从本心就好。

顾陌把鱼放了，把自己的饭食给了猫儿，可猫儿还是挠他，猫儿喜欢师弟，师弟会给它鱼吃。

顾陌因为抢了它到嘴的鱼，被当成了坏人。

这是猫的善恶之分，后来顾陌下山历练，他经八荒过九州，一路上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人，好的、坏的、贫穷的、富贵的，却只“捡”了叶轩一个。

出身没有对错，这是顾陌的善恶。

淸徽没再说话，三年未见，顾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他走下台阶替顾陌掸去身上的积雪，算是留下叶轩，顾陌对淸徽行了叩拜大礼后起身离开。

风雪淹没了他的脚踝，雪地上留了他一行脚印，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与雪景融为了一体。

顾陌回自己住的院子时，叶轩已经被几个师弟打理了一番，换掉了一身破衣裳，洗净了身上的污垢，穿上天境山弟子的衣裳，这才勉强跟顾陌素色的房间相配。

就是小孩高冷得很，也不跟人说话，几个师弟的热情瞬间没地儿放。

等束发时叶轩就不让他们碰了，怎么哄都没用，正苦恼着，顾陌就回来了。

“大师兄。”屋里的师弟们看到顾陌回来纷纷行礼，顾陌嗯了一声点头回礼，再看向叶轩，向他招手，宠溺地说了句：“过来。”

叶轩这会儿倒是听顾陌的话，毫不犹豫就向顾陌走去。

小孩有些黑，顾陌倒也不嫌弃，心想：‘长开了就好了。’

“叫什么名字？”带叶轩回来时顾陌也没顾上问，小孩抖得厉害，就想着赶紧带回山暖暖。

叶轩摇头，散乱着的头发，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配上黑色的小脸，像极了刚从灶里钻出来的小土狗，顾陌愈发觉得叶轩可爱，在桌椅前语气温柔的说了句：“坐下”。

许是因为顾陌过于温柔，叶轩很听他的话，师弟们面面相觑：刚才的高冷小孩哪去了？师弟几个递上木梳和发带后离开。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顾陌替叶轩梳理头发，叶轩的小脸彻底露了出来，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除了黑点，还是很俊俏的。

“以后，就叫叶归辞吧。”顾陌替叶轩扎上发带，自觉满意。

“师父？”叶轩试探的喊了一声，顾陌温柔笑笑说：“叫师兄。”

“师兄。”叶轩的声音有些沙哑，从遇见顾陌到现在，叶轩也就只说了这两句话，还都是因着顾陌的温柔，吐字还有些不清晰。

顾陌觉得叶轩软糯糯的还一本正经高冷的模样可爱得不行，就想上手捏捏。

“以后都要这般穿衣束发，今日早些睡，明早再带你去拜见师父。”叶轩听到要去见淸徽瑟缩了一下，顾陌察觉他的不安，拍拍他的脑袋说“别怕。”

顾陌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只是平时不怎么爱笑，这会儿笑起来，简直就像是天上正经的谪仙，暖了小叶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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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微明。

顾陌一身白衣带叶轩到大殿行拜师礼，大殿前乌压压站满了天境山外院弟子，顾陌牵着叶轩踏上大殿前的台阶。

叶轩被这阵仗吓着了，紧紧牵着顾陌的手。

顾陌目视前方，风光霁月，挺拔如松，正声向身边的叶轩道：“往前走，别回头。”叶轩看着顾陌，默默挺直了脊梁，看着正前方的高阶，在顾陌的牵引下叶轩一步步走上阶梯来到正殿前，跨过大殿前的门槛，大殿里的关门弟子纷纷排开两边为他们让路。

殿上挂着三清像，淸徽坐在正中间，左边是淸徽的师弟清空长老。

“师父，长老。”顾陌行礼，身后的天境山弟子也跟着顾陌行礼。

“上前来。”淸徽让叶轩上前，叶轩拽着顾陌的衣角，顾陌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

叶轩上前，在蒲团上跪下，“弟子叶归辞，拜见师父。”也许是顾陌给的底气，叶轩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淸徽看着叶轩点点头：“今日我收你为座下第八十一位弟子，日后你就是天境山的弟子，往后修仙习道当以修身养性为主，扶危济困，以苍生为重，以天下生民为先，以天下太平为己任。”

“弟子叶归辞，谨遵师父教诲。”

叶轩再次叩首，他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新名字，仿若就此重生。

天境山上的大钟随着叶轩叩首响了三声，响彻了整座天境山，昭示着叶归辞的弟子身份。

拜师过程并不复杂，淸徽喝了敬师茶，送了天境山弟子令牌，清空给叶轩唤醒了独属于他的星灯，也算是将叶轩护在了天境山门下。

拜师以后，淸徽和清空便去闭关，一众师兄围了上来，高兴地唤叶轩“小师弟。”

叶轩还有些怕生，躲在顾陌身后，有大师兄在，师兄们这才纷纷收手，乖乖练剑去了。

天境山弟子都有自己的卧房，叶轩还小，顾陌就让他跟自己住，这一住也就再没出过顾陌的居所。

淸徽总在闭关，教养叶轩都是顾陌亲力亲为，习文练武。历经六个春秋，当初不爱说话的少年，如今开朗笑着，见到顾陌就是一口一个“师兄”。

今秋，桂花盛放，顾陌院内满园飘香。

顾陌从练武场教习师弟们回来，刚进院，顾陌就被叶轩扑了个满怀，“都已及弱冠，怎么还像个小孩。”

顾陌倒也不是嫌叶轩吵，毕竟是自己亲自养大的小孩，只是以往其他师弟们也没有像叶轩这样粘人的。

他也因着长叶轩十岁，总想装个老成样，可对上叶轩总是一秒破功。

“师兄为我加冠。”叶轩捧着自己的发冠，他十二岁的发带是顾陌扎的，新名字是顾陌取的，而今十八岁，他也想让顾陌为他戴第一顶冠。

桂花树下，当时还未及他腰间的少年，不过六年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叶轩倾身俯首，顾陌替叶轩摘掉发带，带上新冠。

“师兄没有给我的祝词吗？我听人间冠礼，都有祝词。”

顾陌只笑笑，唤了声“归辞。”

“师兄，我在的。”

辞别过往，溯本归真，所有的祝福都在字里。

顾陌希望他能丢掉枷锁，就这样释放天性，开心的活着。

午后，顾陌被淸徽召走，叶轩一人待在院里摘了点桂花。

桂花去梗，洗净后和糯米酒泡在一起，封坛，七天后便可揭盖取酒。叶轩前两日翻阅书籍便得了这桂花酿的做法，等出坛时加入饴糖，便是上好的佳酿。

“师兄会喜欢的吧。”

叶轩满心期待，等着七日后给顾陌品尝，刚准备把剩下的桂花晾晒好给顾陌做茶饮，天就阴了，伴着几道闪电传来几声闷响。

叶轩手上一抖，桂花洒落在地，他怔怔望着地上的桂花，弯腰捡拾，苦笑着说：“等不到了。”紧接着一道天雷直直向叶轩劈来。

“阿辞！”顾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犹如神降。在天雷劈下来的那一刻被顾陌施法挡住，顾陌将叶轩护在身后，叶轩怔怔望着顾陌的背影，淹没了他所有的恐惧。

今日出门前他便觉不安，淸徽望着闪电的方向只说时间到了，顾陌要走，淸徽说：“陌儿，莫要执着。”

顾陌头也没回，说：“师父，出身不是他的错，要是可以，谁都想要站在阳光下，像个人一样的活。”

顾陌匆匆赶来，差点，就差一点。

顾陌这人平时就是一副清冷得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此时眉头紧皱，脑中想着无数种带走叶轩的办法。

一道未停，第二道就劈了下来，在天雷的威压下，顾陌唤出本命剑破尘，剑身如霜如雪，剑锋寒光凛凛。顾陌轻易不用剑，一是他修为够高用不着，二是他嫌破尘冷冰冰的用着冻手，即便是同门师弟都很少见过破尘。

只是如此阵仗，淸徽还是没有露面。

“师兄，如此下去，弦之怕是要折在里面。”清空心下不忍，怎么说顾陌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是天境山最出色的弟子，一直当做下一任掌门继承人培养。

“天道无为，天行有常，要他们自己跨过去了才是新生。”

从叶轩进山，淸徽就替他批过命，顾陌的法术是他教的，顾陌从一开始就清楚。

叶轩天煞孤星的命格能活到十八岁，已然是顾陌逆天而为替他挣来的，叶轩多活一日身边的人便呈极恶之势。

顾陌跪了三日，淸徽就是想让顾陌想清楚、看明白，天境山只能成为叶轩一时的偷生地，顾陌能护他一时，却不能护他一世。

可做师父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徒弟的，更何况叶轩无辜。

顾陌在他门前跪着的那三日，淸徽便在顾陌居所布下结界掩盖叶轩气息，叶轩拜师后便再没出过顾陌的院门。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被结界挡去了一半的威力顾陌尚且能接住，第二道就逼出了顾陌的本命剑，到第三道劈下来的时候，叶轩刚上前就被顾陌用结界将人护住。

“师兄！”叶轩边尝试用各种法术破开结界，边对着天道大骂。“狗老天，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乖一点，别动。”顾陌勉强以剑和身为盾挡着天雷，还安抚着叶轩，就算天赋和修为再高，对于才刚入化神境的他来说，连抗三道天雷还是有些勉强，持剑的手和嘴角都渗出了血，滴落在他的白袍上晕开成了一朵朵红梅。

“快出来啊！”叶轩急得不行，结印蓄力，试图从体内召出什么东西，额头上的红印渐显，刹那间，一道红光将结界强行破开。

叶轩快步上前遮住顾陌的眼睛将人抱在怀里，他手里握着一柄黑红色的刀，刀身周围煞气密布，叶轩手里的刀一挥，天雷退去，天空瞬间又恢复了刚才晴空万里的模样，平静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辞？”顾陌还被蒙着眼睛，叶轩的气息不稳，无法再维持手里的刀显形，顾陌刚要为他注入灵力，叶轩担心顾陌身上的伤，握住顾陌的手阻止。

“我没事儿，别浪费你的灵力。”这是叶轩第一次没叫他师兄，成熟的语气里第一次露出了踌躇和不确信。

顾陌没听他的，输了灵力后人就彻底没了力气，索性就靠在叶轩身上。

以前叶轩总是像个小孩一样粘着他，现在孩子被雷劈了一下，竟变得可靠起来。

“为什么要蒙住眼睛？”顾陌问。

“怕你会不要我。”

“带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不问我以后会不会不要你。”

叶轩犹豫着将手慢慢挪开，叶轩额头上的红印很醒目，顾陌伸手，叶轩先是微微往后躲，接着又乖乖向前让顾陌摸。

“很好。没被雷劈坏，还是那张俊朗的脸。”顾陌的手划过叶轩的额头，悄无声息的隐去了叶轩额头上的印记。

叶轩愣愣，瞬间红了眼眶，眼泪跟着不自觉的落下，原来他额头上的红印并没有那么可怕，起码顾陌依旧接受身为异类的他。

叶轩埋在顾陌颈肩哭了很久，顾陌轻轻拍打着叶轩的后背，告诉他说“不要怕。”

叶轩向顾陌撒过很多娇，大多时候是想要顾陌的偏爱，可唯有这一次是真的很想让顾陌疼疼他。

好久不见。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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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叶归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