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般般整理后发来的内容,让顾落更加确定白宣就是戚练商。
其中不仅有白宣提到顾落时候说过的话,还有白宣在涉及灵霄宗时的异常反应。
比如去年灵霄宗对外贩售通讯玉牌,白宣买到玉牌后脾气阴晴不定了好一阵,起初许般般以为他用不惯玉牌,或是因为他讨厌顾落,对灵霄宗相关的事物恨屋及乌。
后来许般般发现,白宣用玉牌用得特别顺手,偶尔嘲弄许般般喜欢逛论坛玩物丧志,他也会表达出对玉牌新功能的蔑视,仿佛他曾经用过没有论坛的玉牌,觉得那样才是最好的。
还一次,白宣给别人自己的玉牌序号,结果给错了,那人联系不上白宣,就找许般般问,许般般顺手将白宣给错的序号问了过来。
许般般怀疑白宣曾是灵霄宗的弟子,这些信息或许有用,于是将这些连同那串序号一并发给顾落。
顾落在林无需和弟子堂钱长老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将这串序号发给钱长老。
她不记得戚练商的弟子玉牌序号,只能询问师长。
不过钱长老可能在忙,一直没回她,她便先把剩下的内容都看了一遍,同时还和许般般道了声谢。
许般般一人独酌,见顾落道谢,他喝下杯中用灵果酿的酒,回复:“谢就不必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顾落:“你说。”
许般般:“暂时留他一条命。”
看到顾落说白宣在她那留了一只着蚨,又说了着蚨的特性时,许般般便开始担忧白宣的性命,后面格外配合顾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也是为了能和顾落讨这一份人情。
顾落不认为许般般是站在白宣那一头的,她问:“他死了,你的秘密也会被人知道?”
依旧是没有误会、对话者能自己找到要点的沟通,许般般能清楚感受到和顾落交谈跟与其他人交谈的区别,轻松地令人难以忽视这其中的差距:“是,我比你更希望他死,但不能是现在。”
顾落:“我可以暂时不动他,但你应该告诉我更具体的情况,至少让我知道他是如何威胁你,而你是否有所行动,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何时能对他动手。”
许般般陷入沉默。
顾落:“你可以绕过你的秘密不谈,我们只说如何在替你保住秘密的同时,尽快除掉白宣。适当的坦白可以让你我心中都有数,避免彼此产生误会,给对方拖后腿。”
顾落说到这,甚至笑了一下:“你不会想让我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一边防备白宣用其他手段害我,一边干等你这边的消息吧。”
许般般还在思考,最后他鬼使神差地,给陆栖发了条墨讯:“你信你大师姐吗?”
冲浪达人陆栖依旧是秒回:“信。”
开玩笑,她可是顾落!
许般般盯着那一个“信”字,笑着叹出一口气,后又缓缓收敛了表情,回复顾落:“你让我想想该如何说。”
这句之后,顾落等了很久,不知道是要讲的内容太多,整理前因后果需要时间,还是单纯的难以启齿。
半晌,对方发来几句:“我与他是在五年前小鹿岛坠落那日认识的,他救了我,同时发现了我的秘密。他没有从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本性,我也曾感谢他愿意为我守口如瓶,真心想要报答他。”
“前三年他一直都演得很好,而我也足够愚蠢,把他当成可以托付信任的自家兄弟,对他说了‘绝不会用言咒左右你’这句话。”
言修说这话,相当于剑修起誓,绝不用自己的剑去伤谁。
许般般信错人,吃了大亏,沦落到如今被对方如傀儡一般拿捏的地步,奇耻大辱莫过于是。
许般般:“如今他与我撕破了脸,我才知他早就将我的秘密写成多封信件寄存于旁人手中,只要他死了,我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我的言咒对他无效,没办法直接问清他究竟将信都给了谁,只能花费时间一一去查。”
许般般:“前不久我已经把那些信的下落都查清,不过其中一封远在西州南部,我需要时间找人帮我拿回。”
西州南部,正是吴夕瑶所说的,着蚨的栖息地。
顾落:“找到能替你走这一趟的人了吗?”
“还没。”许般般回:“西州南部多山林,是巫修的地盘,他们一向排外,我身边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顾落:“我认识一个月轮教的巫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问问。”
许般般本想拒绝,顾落又说:“白宣极有可能不是冲我,而是冲着我师伯林无需来的,我师伯不久前新收了个徒弟,等白宣知道这消息,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会不会继续留在仙都,如果他调转矛头去找我师伯的徒弟,你的秘密能否守住,对他而言或许就不重要了。”
看到这段消息,许般般放下酒杯坐直身体,他重新考虑了一下,回道:“那就麻烦你了。”
顾落再一次联系吴夕瑶,没说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只说她想要拿回一封信,那封信在西州南部某个人手里,问吴夕瑶有没有时间帮这个忙。
月轮教在南州,吴夕瑶又正好有空,便应下这一桩差事。
顾落将许般般的玉牌序号给吴夕瑶,让他们二人相互联系,不用通过自己这个中间人传话。
顾落处理好许般般这边,另一边钱长老终于看到顾落发去的内容,给顾落发来音讯:“你发来的玉牌序号我查了查,归你林师伯曾经的亲传弟子——戚练商所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顾落:“还真是他啊。”
钱长老的山羊胡子抖了抖:“什么意思?你遇上他了?在仙都?”
顾落将戚练商化名白宣,刻意接近她,往她这放着蚨的事情简化成三言两语,说给钱长老听。
钱长老懊恼:“是我错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掌门一同劝阻林无需,留下戚练商的性命。”
“这话说的,你和掌门那会儿也是怕林师伯手刃了自己的爱徒,事后会钻牛角尖影响道心,为的林师伯好,怎么就错上了。”顾落开解起人来很有一手:“戚练商若没有怀恨在心,特地来害我,而是好好修炼一心向道,你与掌门便是给了他机会洗心革面的恩人。说到底是他自己执迷不悟,怨不得别人。”
钱长老:“我这就发弟子堂任务,招几个弟子去一趟仙都。”
顾落连忙阻止:“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解决。不过这事,还是不同我林师伯说了吧?”
钱长老好一番思量:“林无需那边先瞒着,但我得和掌门说一声。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林师伯收了尤宿那小子当徒弟,这消息也得先对外瞒一瞒,免得戚练商听到,又生事端。”
顾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二人商量完,顾落终于能放下玉牌歇一歇。
此时天已经黑了,微风带着夜晚与深秋的寒意,拂过叶片落尽的枝头,风中隐约还能听见遥遥传来的柔和温婉的阮声。
顾落静静地听了片刻,一曲终了,她起身来到桌前,桌面上乱七八糟,有新从易氏那拿到的法器制定要求,有画了一半给尤宿的本命剑图纸,有符文阵法远程连接的资料,还有拘风束月环上的符文解析……
虽然乱,但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顾落心里都清楚,要是来个人替她收拾了,她反而会头疼。
看到这些东西,顾落的心情立刻轻盈了起来。
她去拿尤宿本命剑的图纸,想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将其完善,笔才刚拿起,就感觉到自己的魂蝶被人触碰,是天阙城里头的乌怀煦。
对方说:“今日的书还没看。”
顾落控制魂蝶装死,假装听不见。
乌怀煦知道她能听见,同时也很意外,顾落居然对史学如此不感兴趣。
——距离齐长老将那本没编写完的《天择四帝》给顾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按理来讲顾落早该看完了,偏偏她就是不爱读史,在学堂读书那阵就因为这个被齐长老训过好多回,如今也是,一打开《天择四帝》就忍不住去干别的。
研究符文的解析跟组合多有意思,即便不小心炸了,那爆炸声也是好听的。
还有阵法的绘制、图稿的设计,或者画点新绣样,快过年了给自己做新法衣或新首饰也好啊,以及最近分裂的魂蝶太多,她想把魂蝶投炉子里新弄两件类仙器,再不济逛逛论坛,给铸金殿的师弟师妹指点指点迷津,哪样比不读史有趣。
顾落就这么磨磨蹭蹭地啃着齐长老给的书,窗外一只雀鸟飞过都能吸引走她的注意力。
更别说乌怀煦没把自己的习惯改过来,无意识间又把她的魂蝶当手把件抚弄的时候。
顾落主动跟乌怀煦闲聊,异样的热情让乌怀煦发出了疑问。
顾落正愁没话题,就把自己看不进书的事儿说了。
被关两百多年,全靠西殿文书典籍打发时间的乌怀煦:“书怎么会看不进去?”
顾落:“那也要看是什么书,你要给我一本和符文铸器相关的书,天塌下来也得等我看完再说。”
仿佛那些难以理解的符文算法和繁复到令人发指的铸器要点远比史学更轻松简单一般。
乌怀煦:“你看的是什么书?”
“《天择四帝》,是我们灵霄宗弟子学堂的长老主持编纂的。”顾落还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内容,因为看得实在不多,概括出来的句子也很简短:“讲的是至今为止的四位帝君,开篇从上古末期到第一位帝君现世,说最先卜算出这一未来的灵修,是你们乌氏先祖。”
乌怀煦:“错了。”
顾落:“虽然你是乌氏灵修,但也不能你说错便是错吧。”
乌怀煦带着魂蝶去了西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古籍给她看:“这里有更加详细的记载,最初卜算出这一未来的,不是某一个灵修,而是所有灵修,他们一同听见了天道的指引。后来乌氏灵修成为帝君的左膀右臂,后人因此误会是乌氏灵修最先算出第一位帝君的身份。”
乌怀煦还给顾落念了古籍原文。
魂蝶的翅膀都蔫了,硬是听着乌怀煦给她念了一大段,索性将这段内容原样记成文字,发给齐长老。
齐长老一看,连忙追着顾落问这段文字的来历,顾落将古籍告知,说是在仙都认识了一位家中藏书颇多的世家子弟,可惜那些书都是孤品,不外借。
齐长老也不失望,叫顾落将他的《天择四帝》多与这位世家子弟分享分享,再有错处还请多多指点。
乌怀煦非常大方,古籍他拿不出去,但可以给顾落看,顾落记下内容发给齐长老也是一样的。
顾落被折磨得不轻,每每乌怀煦来找她,都要装一回死。
“你若实在不喜欢,那今日就算了。”乌怀煦善解人意道。
顾落:“……”
顾落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能算。
她得把书看完,至少得看到华凌帝君,了解青驰帝君之前这几位帝君是如何统治五州,如何在强者林立的时代平衡仙都与宗门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现在的青驰帝君有何不同。
师父罗绪口中那个她没见过的“五州”,她想看看。
魂蝶挥了挥翅膀,开始同步将顾落看到的文字,凝聚到乌怀煦面前。
乌怀煦看得比顾落快,所以顾落不用管他,自顾自看过去就行,看到脑子开始走神,注意力涣散,她就会停下,免得后续内容只进眼睛不进脑子,白白浪费时间。
顾落今天看完了第二任帝君的生平和她治下的五洲,已经能发现前两位帝君与青驰的不同:“他们并未‘统治'五州。”
乌怀煦:“帝君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统治’,而是‘管理’,或者说‘领导’。”
顾落不知道从哪摸出一颗糖来,放进嘴里:“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帝君之位,可就比她原先以为的要有意思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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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