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拍卖会2
有些人好像是听说了上午的事。
“听说上午的时候,这个系列的第一幅画卖了14万的高价。”
“我觉得这幅画确实很好看啊!”
“既然能卖14万,说明这幅画应该是真的有实力的。”
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王嘉华瞬间明白,这一定是内鬼在捣鬼,他故意放出了第一幅话被高价拍走的消息。
“9万5。”陈双赢举起了牌子。
拍卖师:“这位女士的喊价,9万5一次……”
9万5,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
拍卖师:“9万5两次……”
全场似乎没有人想要继续跟进。可王嘉华却开始有点慌张。正当拍卖师将木锤抬到最高点时,那苏百突然举牌:“10万!”
“干得好!那苏百!”王嘉华并不希望陈双赢拿到那幅画,毕竟,如果她真的是内鬼,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可怕的事。
“10万5千。”
“10万7千。”
竞争还在持续。
这时,王嘉华注意到,在保镖的陪同下,一位贵妇走进了会场中,在最后排一个单独的座椅上做了下来。
很快,价格就来到了12万。
“12万9!”佘孔渝喊到,声音有些紧张,看来是承受不住更高的价位了。
没有人继续喊了。
这时,王嘉华身边的那个一直沉默的老男人突然大喊了一声:“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全场顿时寂静,所有人看着这个老男人。
不知所措的王嘉华又开始东张西望。
“你们根本不懂这幅画的艺术价值!”老男人怒发冲冠地走向了展览台,站在了那副画的面前。
拍卖师和工作人员看到这样的场景,也都手足无措。
“《洲春月》系列,这是我母亲生前最后的作品。”在所有人面前,老男人深情地看着那幅画:“这是凝聚了她毕生才华和心血的作品,可以称得上是没有任何瑕疵的传世之作!”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失望,”说着,老男人转过头,看向全场的卖家们:“起拍价8万?竞拍这么久,竟然13万都不到?这说明了什么?”
王嘉华注意到,最后排的那位贵妇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老男人,表情十分惊讶。
老男人摘下墨镜:“这说明在座的各位根本不懂如何欣赏画作。这幅画出现在这里,真是对这幅伟大艺术品的侮辱!”
看到摘下墨镜的老人,台下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这不是桑蒙先生吗?”
听到这句话,委托部的六名员工都瞬间警觉起来。王嘉华仔细看着那个老人,虽然戴着高礼帽,但长相确实和那位在八年前消失于公众视野的传奇油画家——桑蒙先生一摸一样。
“像这样的拍卖会,”桑蒙先生摘下礼貌,向所有人鞠了个躬:“容我羞愧地离场。”说完,桑蒙先生就径直走向了大门,离开了教堂。
……
“完蛋了!”和所有好人一样,王嘉华突然意识到,情况发生了颠覆性的转折。
宁静过后是一片喧哗。
“这个《洲春月》系列,竟然是那位桑蒙先生母亲的遗作!”
“那这幅画的价值……”
“我到底在干什么?”
有的人还在惊叹于刚刚发生的事,有的人已经拿起了手中的牌子。
“15万!”
“20万!”
“30万!”
……
“反正只要有这位贵宾在,最高成交价很可能远高于以往。”王嘉华突然想起了宣传员说的这句话,他立刻回头看去的,与此同时,那位坐在最后一排的贵妇,身旁的保镖第一次替她举起了牌子:“100万。”
拍卖师兴奋地鼓起了掌:“来自文莱的温女士!喊价100万!”
100万……委托部所有人全部沉默了。
……
毫无任何意外,《洲春月》系列画作的第二部《中旬》以100万的高价被拍走了。
……
下午2点半。骑楼天台。
“所有人都知道了!”那苏百愤怒地说:“整个系列都是桑蒙先生母亲的遗作,之后的价格只会更高,永远不可能低于100万了!”
“没希望了,今天的任务不可能完成了……”王嘉华绝望地跪在地上。
凯文也失落地坐着,抓耳挠腮。
丹仍然是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一边摸着不存在的门牙,一边悠闲地在墙上搓着指甲盖。
“两个女人去哪了?”那苏百看着王嘉华。
王嘉华:“刚刚离场时,陈双赢拉着佘孔渝,好像又去找桑蒙先生了。”
……
十字路口的街道上,桑蒙先生一个人在人行道上等红青灯,陈双赢和佘孔渝走到了他的身边。
“桑蒙先生,”陈双赢:“可以跟你聊聊吗?关于那副画的事。”
桑蒙先生看了看两人,语气很平静,对着佘孔渝说:“今天上午跟踪我的就是你吧。”
“对不起,先生!”佘孔渝有些慌张:“我们的老板对《洲春月》系列非常感兴趣,所以委托我们来找这幅画。”
绿灯马上就要亮了。
陈双赢:“请问桑蒙先生现在准备去哪呢?”
桑蒙先生:“我拍下了我想要的拍品,当然是回家了。”
陈双赢笑了笑:“你说谎了。”
桑蒙先生:“啊?”
通过谎言分析,陈双赢一秒就判断出来桑蒙先生在说谎。
“如果我没猜错,桑蒙先生,”陈双赢:“你现在是要去见一位有钱人吧。”
桑蒙先生没有说话。
陈双赢:“你刚刚之所以在众人面前摘下墨镜,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洲春月》系列是你母亲的遗作这件事。如此一来,《洲春月》系列的画作价位就会飙升,而你手中的《上旬》,也就是你今天上午以14万低价拍到的那幅画,想必也能卖个上百万的好价钱了。”
桑蒙先生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那可是你母亲的遗作,”陈双赢:“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把它留在自己身边吗?”说着,陈双赢把写着自己手机号码的纸条塞进了桑蒙先生的口袋中。
绿灯亮了起来。
桑蒙先生没有理会陈双赢和佘孔渝,朝着马路对面走了过去。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关于这幅画的内幕,或许我们能帮你要回第三幅画。”趁桑蒙先生还能听到,陈双赢大声留下了这句话。
……
不久后。咖啡厅。
“我终于见到你了!桑蒙先生!”温女士激动地握着桑蒙先生的手,然后坐在了桑蒙先生的对面。
温女士:“我是你最忠实的画迷!我从20年前在电视上看到你的作品,直到八年前你隐退,你的每一部油画我都临摹过!”
“谢谢你对我的赞美,这么久没出新作品,真是对不起……”桑蒙先生微笑附和着,内心却非常彷徨。
杯中的咖啡倒影着窗外的天空。面对温女士滔滔不绝的崇拜陈述,桑蒙先生的心神却无法集中——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温女士愿意出多少钱买他手中的《洲春月·上旬》。
“不好意思啊,我先去一趟洗手间。”热情未却的温女士暂时离开了座位。桑蒙先生摸出了口袋中那张写着陈双赢手机号码的纸条。
“或许我们能帮你要回第三幅画。”桑蒙先生回想着陈双赢最后说的那句话,心情复杂,闭上了眼睛。
……
下午4点。拍卖会现场。
陈双赢并没有出现在拍卖会。王嘉华看了看身旁,桑蒙先生的位子也是空的。
“看来第三场他是不会来了……不知道陈双赢那边谈得怎么样了。”王嘉华焦虑地等待着第三幅画的登场。
……
河畔边,桑蒙先生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河流和对岸的夕阳。陈双赢双手插在口袋,慢慢地走了过来。
陈双赢:“想不到你真的会打我电话。”
桑蒙先生:“你们的老板懂得欣赏这幅画,说明他是个聪明的人。”
陈双赢:“《上旬》那幅画,你已经卖出去了吗?”
“是啊,”桑蒙先生:“115万,也算是理想的价格了。”
陈双赢:“那真是太可惜了。”
桑蒙先生最终以115万的价格和温女士达成了交易,将《上旬》卖给了她。现如今,《洲春月》的前两幅画作,《上旬》和《中旬》已经全部到了温女士的手中,以委托部的经济实力是不可能要得回来了。
一切希望全部都放在了《下旬》这最后一幅画。
“对你的老板来说的确很可惜,但对我来说,这是救我儿子唯一的机会。”桑蒙先生说。
一个月前,桑蒙先生32岁的儿子因为欠下巨额赌债,被□□的债主找到了住址。
桑蒙先生:“如果这个月再不把钱还清,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陈双赢叹了口气:“没想到当年油画界泰斗级别的人物,如今变成这样。可你为什么不继续创作了呢?”
“你见过画家戴墨镜吗?”桑蒙先生:“八年前,我的眼睛突然变了,检查出是青光眼。我不想砸自己的牌子,与其画出令人无法接受的烂作,不如就此结束,至少能留住曾经的荣誉。”
陈双赢:“也正是因为你还保有着这些荣誉,《洲春月》才能卖到这么好的价钱。”
桑蒙先生:“我说了,《洲春月》不是我画的,是我母亲生前的最后一件作品。”
“既然如此,”陈双赢:“那你一定见过第三幅油画了?”
桑蒙先生:“你是想知道第三幅画的内容吗?”
陈双赢:“我的老板很想知道!”
桑蒙先生把手机递给了陈双赢,上面是第三幅油画《洲春月·下旬》的照片:“这就是我母亲最后完成的那幅画。”
“那可以说说关于你母亲的事吗?”陈双赢一边研究着照片,一边说。
……
“嘿,嘉华!”丹突然坐到了王嘉华的身边。
王嘉华吓一跳:“你坐过来干嘛?”
丹低下头,神神秘秘地问:“你找到内鬼了吗?”
“内鬼?不就是你吗?”王嘉华试探性地回答:“你知不知道任务已经快失败了?这么困难的情况你还这么开心,你一定就是内鬼吧?”
丹:“啊?我要是内鬼我还来问你干嘛?”
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前两场竞拍的过程来看,王嘉华心中已经有一个内鬼的人选了。
丹:“那我们一起说?”
王嘉华:“难道你也看出来了?”
丹:“这不是很明显吗?”
这时,拍卖师走上了台。
很快,随着帷幕先开,《洲春月》的第三幅作画——《下旬》也展示在了大家的面前。
……
“我的母亲……”桑蒙先生:“我并不怀念她。”
陈双赢:“发生什么事了吗?”
桑蒙先生:“虽然她教了我画画,但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也没有给我一个幸福的童年。”
陈双赢:“可以具体说说吗?”
“我本来不想提这些旧事……”桑蒙先生:“儿时,我和父母住在乡下。我们的家是在河流中的一座孤洲上。我很喜欢那个洲岛,上面有很多我开心过的回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生活的时光。但很可惜,这些美好的回忆只存在于我12岁以前。”
“12岁那年,我清楚地记得,母亲趁父亲不在家,带着别的男人回来家中。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在外打工的父亲跳楼自杀的消息。”
“后来,城市里的人过来,说要在这条河上修一座新的大吊桥,要把原来的桥全部拆掉,这整座洲岛也要全部挖掉。他们给了每个人家里一大笔拆迁费,但我们家领到的钱,全都被那个不认识的男人独吞了。”
“我们的房子没了,整座洲岛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华丽的吊桥横跨于河流的两岸。”
……
拍卖会现场。
与第一幅画正好左右相反,《下旬》的画布上,左侧是一座长吊桥从宽大的河流上伸向右边,右侧是陆地,几栋矮房,几条道路穿插其中。
……
桑蒙先生:“男人带着拆迁费从人间蒸发,母亲把我扔进了托儿所,然后也失踪了。几年后我考上了艺术大学,无意间听说了母亲的消息——那时的她因为赌钱和组织□□,被关进了监狱。”
“她在监狱里待了20年。她出狱的时候,也是我油画事业的巅峰时期。她找不到工作,想要来找我。我不想和这个女人扯上关系,我不希望业界和其他人知道我有一个从监狱里出来的母亲,所以我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只是每年定期给她汇了生活费。”
“这样的状态又保持了16年。直到八年前,我检查出了青光眼,便彻底结束了我的绘画事业。我的妻子早逝,孩子们也疲于奔波,母亲为了照顾我,便搬来了我的住处,直至她生病离世。”
陈双赢:“那么,那个《洲春月》的系列,就是她在你家照顾你的这段时间画的。”
“是的。”桑蒙先生:“母亲虽然品行恶劣,但她艺术造诣却很高。儿时在洲岛上,母亲经常会教我绘画,那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从考上心仪的大学,和心爱的女人结婚,到屡获大奖、成为名人,获得全世界的认可,坐拥荣誉与财富……桑蒙先生这60年的人生感受到了一个平凡人所追求的一切美好,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生。
可桑蒙先生永远忘不掉的,是那藏于记忆深处的母亲,背对着他坐在画布前绘画的场景。
这幅场景伴随了桑蒙先生的一生。虽然不记得母亲画的是什么,但母亲拿笔调色的身影总会让桑蒙回想起童年的那个家。
“这幅《洲春月》……”陈双赢看着王嘉华发来的照片,将《洲春月》的上、中、下三旬拼在了一起:“三幅画连在一起,是一座很长的吊桥连接着河流的两岸。”
《上旬》,吊桥从左侧陆地延伸至右侧河面上。
《中旬》,吊桥横于河面上。
《下旬》,吊桥从左侧河面延伸至右侧的陆地上。
《洲春月》的三幅画连在一起,是一整座横跨河流两岸的长吊桥的鸟瞰图。
陈双赢看着桑蒙先生:“这座吊桥下并没有洲岛,这整条河上也没有任何洲岛。”
“因为她已经不记得洲岛了。”桑蒙先生:“这幅画的名字,是我按照她完成的时间取的。她当时在绘画的时候,头脑已经不太清晰了。”
陈双赢:“所以画到最后,她连最重要的命名和署名都不记得了。”
而人类这种动物,只会在意识模糊状态下表现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幅画是吊桥建成、洲岛被挖掉之后的样子,”桑蒙先生:“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洲岛的存在,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陈双赢已经猜到真相,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说明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洲岛,也从来都没有在乎过那段时光。”说着,桑蒙先生低下了头:“她和那个陌生的男人毁掉了我最怀念的一切,可她这辈子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即便不问我也知道,”桑蒙先生用右手捂住了双眼:“直到那个男人背叛了她、带着所有的钱离开了这个国家,她也一直坚信那个男人会回来娶她。”
陈双赢沉默着。
桑蒙先生:“我的生母,我的妈妈,她这辈子眼中都没有我和爸爸。”
……
拍卖会现场。
人越来越多,现场也开始嘈杂起来。主办方没有设置那么多座位,甚至连过道都站满了慕名前来的买家。
在保镖的带领下,温女士从教堂的大门走了进来,依然坐在了卖家席位最后一排的宝座上。
台上,拍卖师满脸欢欣,激昂地说:“万众瞩目!《洲春月·下旬》的竞价拍卖,现在正式开始!”
委托部的5个员工,也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报价牌。
王嘉华看着手机,迫切地等待着陈双赢的消息。
……
陈双赢:“至少她最后还是来找你了。”
“这些都无所谓了,”桑蒙先生:“母亲已经去世5年了,不管她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再去猜测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
陈双赢看着手机上的那三幅画,突然皱紧了眉头,立刻打开了王嘉华的消息框开始输入文字。
……
拍卖会现场。
拍卖师:“根据主办方的讨论决定,我们临时调整了这幅画的起拍价,”说着,拍卖师拿起了手中的木锤:“现在公布,《洲春月·下旬》的起拍价是一百……”
“等下!”人群中,王嘉华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这幅画是假的!”
看到了陈双赢发来的消息,王嘉华终于下定决心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