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 第6章 生存的代价

从高耸孑然的独栋建筑到随意摆放的石头堆积而成的房屋，一道道人影在此间奔驰。

哲克·厄默骑乘在一匹几欲发狂的马上，马背上套着镶嵌宝石的皮质马鞍，她的靴根还佩戴了镀金铁刺，时不时便会轻轻地踢在马肚上。哲克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注视前方，好似前方有诱人的魔鬼，虽然她的手仍在挥动鞭子，但灵魂已经飘到了轮播庄。

她随意地身穿一身猎装，胸口敞开着，露出绣着精美花纹的内衬。

骑士们都安静地紧随其后，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对这位新主人暂时保持着恭敬。

这就是我想要的，哲克在心中念道，自我小时候起便魂牵梦绕的位置。

这是她与加梅利尔·克恩进行的交易。

将视线回到轮播庄的小小教堂内，威尔·莺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阿维图斯，然后道，“你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想表现得太过傲慢，还是因为太过怯弱而不敢断定？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扮演神的寻常人。”

阿维图斯闻言，高高挑起了眉毛，道，“那你呢，懦夫？”

在片刻寂静后，威尔缓缓道，他似乎决定剖开自己的内心，“血族，让我为你讲一个懦夫的故事。在一座小镇，生活着一位神父和他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女孩，另一个是男孩。在某个深夜，几个喝醉的贵族闯入了神父家中，那里留下的是彻夜的惊叫与狂笑，最后只有男孩活了下来，因为他一动不动地躲在了柜子中。在第二天，所有人都指认他是凶手，于是这名幸存者再度胆怯地逃走。如此，你仍能为这位男孩辩解罪责吗？”

阿维图斯只是道，“你如何认为，威尔·莺谭？”莺谭，这唤醒了阿维图斯的记忆，洛伦茨·莺谭，那位有着浅金发色和翡翠绿瞳孔的女婴，那位混合了西部精灵血液的人工人类。

“他有罪。”威尔一字一句道，他的嗓音很低沉，说话的模样又很疲惫。

“为什么？”在一旁克莱尔突然道，“为什么没有人说出真相？”他大约知道答案，但仍想询问威尔。

“那些贵族来自厄默家族。”威尔道。

“我可以帮你告诉哲克·厄默大人！她正是厄默家族的主人，”克莱尔喊道，“或许...或许她能帮助你，正如她帮助了我的母亲...她是个仁慈的人。”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发言带着些愚蠢的幻想，但仍要说出口。

这个名字让威尔·莺谭的呼吸紊乱起来。

阿维图斯趁着这间隙进行了一番思忖，并与阿瑟玛进行了一些谈话，然后道，“那件事是一件彻底的阴谋。是谁告诉了你母亲——关于洛伦茨·莺谭的事？”

“你是怎么...”威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又极力掩盖过去，“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除了我...是加梅利尔·克恩告诉我的，他自称是她的哥哥。”

“加梅利尔·克恩？而不是杰瑞·莺谭？”阿维图斯追问道。

“我从没听过杰瑞·莺谭，但...阴谋？”威尔道。

“你有着东部精灵的血液，我听说这种血脉的激发需要情感上的刺激，八年前你十二岁——那正是精灵成年的年龄。况且，”阿维图斯露出非常无言的表情，“你因为在柜子里而躲过一劫，这不是太可笑了吗？大约是有人指使不要伤害你，于是他们便顺水推舟。这个真相应该能为你没生长多时的心脏带来些许抚慰吧。”

威尔欲言，但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响，直至一头红发的贵族在迷蒙的雨中渐渐清晰。

她的脸颊已带着些许薄汗，但还是挺直着脊背，一举一动都体现十足的格调。

随后，又转身对身后的骑士们说了些什么，于是那些骑士停留在原地，而她也翻身下马，孤身一人闯入这拥挤的聚会。

还是克莱尔率先打破凝滞的氛围，他诚惶诚恐道，“哲克·厄默大人。”

哲克对他礼貌地点头，“克莱尔。”她的声音很轻柔，如同暖云降水，随后又鞠躬致礼，“各位好”，最终才将目光投向威尔·莺谭，她悲伤地唤道，“威尔。”

“你过得如何？”威尔道。暮色将尽，所剩无几的光点点滴滴打在地面，这位青年如愿躲入了习惯的阴影中，或许他也刻意不想让旁人发现自己的神情。

“很好。”哲克露出两颗虎牙，“无与伦比的好——我已经获得了厄默家族。”

“我已经从别人那儿听来了。”威尔试图发出浑不在意的笑声，但因缺乏练习而显得没有情感。

“我本想亲自告诉你的。”哲克继续微笑道，“但我更愿意你有了可与之交流的朋友，就像寻常人一样，你可以分享自己的烦恼、喜悦、忧郁，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她的手轻轻抚摸腰间的佩剑，冰冷的触感通过手心蔓延。

“是吗？”威尔道，“你有过这样的朋友吗？”

“你知道的，威尔——我是一名厄默。”哲克道，没有给予准确的答复。她的手指轻巧，却一下便拔出了腰间的剑，透过剑身的反射，哲克看到了自己的双眸，“这是陪伴我许久的剑，或许我还没有与你分享过这个，威尔。一个孩子，她在这个庞大臃肿的家族中没有多余的优势，也没有家人特殊的优待，她的父亲荒淫，她的母亲早就精神崩溃，所以她只能挥这把剑。她的身上自然有出身带来的特权，却仍感到无限痛苦——她想要更多。”

“就像你一样，威尔。”哲克看向威尔，“你终日被那日的怯懦所折磨，你无法原谅自己——所有人的命运都早已被书写，从一个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起，血液、姓氏、生理、禀赋便铺展开未来的道路。总有一些更值得选择，总有一些更为...”她加重了最后的二字，“重要。”

威尔·莺谭沉默不语，然后道，“你今天又想得到什么？”

他知道答案，却仍想问出口。

“杀了你。”哲克的剑已对准了猎物。